大氣層之外。
    一隻巨大的金色眼睛，緩緩浮空，睥睨一切。
    在這以科技為主導的世界中，祂卻帶著一種神的關輝。
    【宇宙搏鬥場】雖然造型像是人類的體育館，但它的麵積無比巨大，或許有千萬平米，宛若漂浮在宇宙中的一個島嶼。
    而那隻金色眼睛，卻比搏鬥場還要浩大數倍。
    祂的目光，宛若太陽的光輝，能照耀每一寸土地。
    “那是什麽？！”
    無數蜥蜴人震撼無比，它顯然不知情，自己的搏鬥場之外，怎麽會有這麽大一隻【眼睛】，它的主體是誰，它什麽時候到來的，或者，它一直在這裏嗎？
    程乞也怔然。
    忽然意識到，自己對這個宇宙的認知，還是冰山一角。
    因為數據太過誇張，那個傳說中的存在，似乎已經不再是一個單純的生物體了。
    “我的名字，叫做稻魚人·林。”
    浩大的聲音，帶著煌煌神威，像是聲音，也像是意識，無縫的進入每一個生物的腦海，跳過了翻譯的步驟，所有生物都能讀懂它的意思。
    程乞的瞳孔縮了縮。
    無數蜥蜴人身軀僵硬，宛若木雕。
    它們創建並經營【宇宙搏鬥場】無數個年頭，而這個名字，也聽說過無數次。
    如雷貫耳的稻魚人·林，傳說中的宇宙最強【機能值】，幾乎沒有人見過它的真麵目，通常情況下，它被稱作【大魚人】，而這個外號，讓人下意識的在腦海中構建出一個強壯魚人的形象。
    從來沒有人想過。
    它的存在，像是星係一般浩大。
    “很久很久以前。”
    “我為了完成，成為‘宇宙最強戰士’的夙願，吃掉了母文明中，無數的【神之歧路】。”
    “終於有一天，我感覺，我達到了某種巔峰。”
    “我的身體，出現了無法想象的變化。”
    “隨著意識和能量不斷的融入宇宙，我的身體的物質結構開始崩碎，身體內的原子、分子等微觀粒子像是接收到了某種指令，開始掙脫原本的束縛，按照宇宙的某種自然秩序進行重新排列組合。”
    “我像是超新星一般爆發。”
    “又在某種奧秘的引導之下，慢慢匯聚、交織，形成了一片有著獨特結構和形態的星雲。”
    “我變成了宇宙的一部分，隻在星雲的最中央，睜開了一隻洞察萬物的 【眼睛】。”
    “你們所在的搏鬥場。”
    “隻是我身上，脫落下來的，一片失去了營養，失去了光澤，失去了強度的鱗片。”
    “小小的蜥蜴們，你們從遠處而來，在這裏建立了巢穴。”
    “我的存在，引來了無數高等文明的窺探。”
    “但它們來到這裏，卻被我自身散發的能量場幹涉，它們墜毀在這裏，隕落在這裏。”
    “作為低等生物的蜥蜴們，甚至都不是一個文明，但卻拾取了高等文明的裝備，依照自己的天性，建立了【宇宙搏鬥場】。”
    無數蜥蜴人，聽著浩大的神音，自身的秘密，被瞬間揭穿。
    它們無限惶恐，無限顫抖，不由自主的，全部跪倒在地麵上，額頭觸及地麵，再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關於你”
    巨大的金色眼球，轟鳴一般的轉動，看向程乞。
    也是這一瞬，一股無形的力量，將程乞的身軀包裹。
    【大魚人】已然不是一個生物體，它已經成為了這片星係，顛覆規則的力量出現，沒有可追溯的邏輯，程乞的身軀在【大魚人】的意識下，緩緩升空，消失在雲端。
    這是一片虛幻，就像是站在雲彩中。
    腳下明明沒有實體，甚至還能看見鬥獸場的全貌，以及無數叩首在地的蜥蜴人，但程乞卻能平穩的站立。
    “你的科技等級，以及對應的手段，在我麵前，沒有意義。”
    浩瀚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
    一側的雲霧散開，程乞轉頭，看向其中的景象。
    見到自己的靈式星艦，以及身軀分解成無數馬陸的阿馬，在一片雲霧繚繞的空間內轉著圈，明明近在咫尺，但卻像是迷失了一般。
    這是程乞的後手。
    來之前，他與阿馬約定，雖然阿馬挖洞的成功率很低，但這一次程乞給他的命令是‘找到自己’。
    程乞的思路是，自己先通過篡改彩色傳送通道，找到搏鬥場。
    而後阿馬以自己為坐標，挖穿蟲洞，攜帶著程乞的裝備，完成後續增援。
    而阿馬隻認識一個‘程乞’，就算阿馬的能力像是一種概念神，但命令精準到這種地步之後，理論上應該沒有誤差，成功率應該會很高。
    隻要靈式星艦到來，【第四麵牆】航行技術，可確保程乞安全返航。
    而且，星艦內擁有宇宙機甲，以及最重要的【體積放大器】，戰鬥力方麵可以獲得索拉裏斯的協助，這也是程乞之前敢直麵【大魚人】的勇氣。
    不過。
    【大魚人】的存在形式，已經顛覆了程乞所有的預判，開掛失敗。
    程乞緩緩呼了一口氣，卻是平靜道：“我之前以為那隻強壯的魚人是你，而後，我又以為，那個小青魚是你。”
    “它們都是我，但也不是我。”
    低沉的聲音縹緲浩蕩，“我服用了無法計數的【甚至歧路】，身軀蛻變的同時，我漸漸失去人性，甚至失去了自己，這形成了一種感覺，我所做的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我試圖找回自己。”
    “現在的我，已然可以轉化一些物質的形態，比如，將無機物，變為有機物。”
    “比如，將沒有生命體征的宇宙碎石，變為生命。”
    “你遇到的強壯魚人，是轉化的第一個生命，那是對自己的複刻，但它隻有我千分之二的能力。”
    “但可惜它仍舊沒有人性，就像是一個失去了自我的行屍走肉。”
    程乞腳邊，一團白霧散開。
    程乞低頭，目光穿透白霧的缺口，穿過數萬米的距離。
    他見到那隻長著藍色鱗片的強壯魚人，靜靜的坐在自己的牢房中，它的麵容呆滯，宛若木雕，牢房外的光明，照向它的身體，在地麵形成了一道強壯的影子。
    而它的身軀上，之前跟程乞戰鬥，所留下的巨大貫穿傷口仍然存在，陽光穿透傷口，在地麵上形成了光斑，它的影子也仿若破了一個洞，丟失了心髒。
    “這是一次失敗的嚐試。”
    “而後，我又創造了第二個自己，給了它我千分之三的能力。”
    “我將它定義為幼年的自己，我讓它充滿了天真，充滿了好奇，我希望它從零開始，一步步成長為擁有豐富情感的‘我’。”
    程乞看向另一側地麵。
    搏鬥場中，小青魚坐在老哥李伯龍的身邊，滿臉天真的握著酒壺，小心翼翼的打開蓋子，用鼻子聞了聞，覺得很滿意。
    然後，它急切的幹了一大口白酒。
    “嘶呀呀呀。”
    小青魚連忙擺手，“太難喝了啵！李啵龍啵龍，還給你呀啵！”
    程乞耳邊，浩大的聲音緩緩回蕩。
    “我仍然失敗了。”
    “不管多少年，那個幼年的我，完全不會成長，它的心智，仿佛被永遠的固定了。”
    程乞的眼神閃動，“原來是這樣。”
    “現在，說說我們兩個之間的事情。”
    浩大的聲音緩緩飄蕩，“你想見識我能力，那麽我滿足你，我將與你，展開一場純粹【機能值】的戰鬥。”
    程乞抿了抿嘴，“我已經感受到你的浩大，也了解了你的能力，至於戰鬥麽，我看就沒什麽必要了。”
    “不，一定要。”
    “這是我的夙願。”
    浩大聲音緩緩飄蕩，變得更加低沉，“如你所說，我的【機能值】是45億，而你我也已經了解過，你的【機能值】剛好是450萬，所以你的勝率不足01，是一個近乎於沒有的勝算。”
    程乞釋然般點了點頭，“原來，你隻是想單純的殺了我。”
    “不。”
    “你沒有聽過那句話嗎？”
    浩瀚的聲音，像是陷入了回憶，緩慢道：“當你麵對【滅頂之災】，如果有人能夠告訴你一個勝率，哪怕它再微小，你也應該它當成自己的【幸運數字】。”
    程乞微微皺眉。
    而他的前方，卻是出現了一段帶著古舊色彩的光影。
    在一間暗淡的船艙中。
    穿著燕尾服，戴著精致禮帽的男人，微微低頭，朝坐在地麵上的魚人孩子道：“你好像叫做稻魚人·林，對吧？”
    魚人孩子的眼淚化作氣泡，但還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很好，我要跟你賭一局。”
    “你們這艘飛船，以及2萬3千名成員，正要前往一個叫做【綠林園】的星球，並且準備在那裏建立新的家園，對吧。”
    魚人孩子點了點頭，“可艦長說，星艦的能源隻剩下了12，順利到達【綠林園】的概率，隻有085。”
    “嗬，很不錯的數字哦。”
    禮帽男子的眼中露出一抹狡黠和興奮，“那我就賭你們的星艦，一定能夠到達【綠林園】，如果我輸了，我可以挖掉自己的兩顆眼球，切掉自己二分之一的舌頭，然後都送給你。”
    “稻魚人·林，如果你輸了。”
    “那麽你就要振作起來，扛起文明複蘇的大任，變成最強的魚人戰士，變成最卓越的文明領袖，你可以犧牲，但當你進入另一個世界，見到爸爸媽媽和姐姐的時候，它們必須要為你感到自豪。”
    “沒有人能拒絕【賭徒】的賭注邀約。”
    “你聽見了嗎？”
    “來，擊掌！”
    程乞的眼睛顫了顫。
    他在【賭徒】的記憶中，見過這段畫麵。
    那個時候，稻魚人文明因為戰爭而流離失所，僅剩的子民，依靠這艘能源不足的戰艦，艱難的尋找著新家園。
    也是因為這段故事，他記住了稻魚人·林這個名字。
    就在此時。
    程乞的另一側，浮現出了另一段光影。
    其中的主角，正是他自己。
    “你叫什麽名字？”
    “賓果”
    “你的【先知】能力，應該會有一定的失敗概率吧。”
    “4”
    “我跟你打個賭怎麽樣？”
    “我就賭，你這次的【先知】能力，是錯誤的。”
    “如果我贏了。”
    畫麵中的程乞，柔和笑道：“你以後就一定要振作起來，要【樂觀】起來，就算哪一天，你的【先知】能力，再次預言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也不要被它所影響，要拿出百分之百的鬥誌，去麵對它。”
    而後，程乞同時看見了兩個畫麵中的結局。
    【賭徒】在跟魚人孩子完成賭約之後，進入了星艦的船艙，以一種無法理解的高等科技，為稻魚人文明星艦，補充了足夠的能源。
    而另一個畫麵中的自己，利用碾壓一般【機能值】，殺死了對麵那頭沒有理智的怪物。
    這一刻。
    四周的白霧擾動，在程乞麵前不斷匯聚。
    最終，當白霧散盡之後，地麵上出現了一個臉頰胖嘟嘟的魚人小孩，它的身體，介於虛實之間。
    這個形象，正是幼年時期的稻魚人·林。
    卻見它忽然仰起頭，嘴巴中發出清脆的孩童聲音，“【賭徒】先生，我完成了與您之間的賭約，現在的我，不僅是種族中最強大的戰士，甚至，是宇宙中最強大的戰士。”
    程乞感覺到頭皮發麻，發現手腕上的stc無聲的閃耀。
    而後，程乞緩緩回頭。
    卻見到自己的身後，不知何時亮起了一道蔚藍色光影，那個穿著燕尾服，戴著禮帽的男人，露出一抹皎潔的笑容，他輕輕的點了點頭，又捏了捏自己的帽簷，而後化作漫天星光，緩緩消散。
    麵前的小魚人，流出一顆眼淚，化作氣泡，徐徐升空，倒映著【賭徒】的餘暉。
    沉寂了許久。
    小魚人看向程乞，“我原本已經失去了人性，但當你出現的那一刻，我的某些情感複蘇了，我也才能與你正常的交流，而讓我複蘇人性的那一抹情感，叫做【感恩】。”
    “如果不是【賭徒】先生。”
    “就沒有今天的【大魚人】，甚至整個稻魚人文明，都將不複存在。”
    “【賭徒】先生選擇了你。”
    “而且，我還在你的身上，見到了【賭徒】先生的影子。”
    程乞的眼睛，微微的閃爍著。
    “在我失去人性的那些歲月裏，我看見了一絲絲宇宙的真諦。”
    “其中一個最至高的奧秘，叫做【包容】。”
    “就算是宇宙黑暗，無數種族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斷的廝殺，宇宙最原始的目的之一，仍然是【包容】。”
    “我們之間的比拚，你的勝率幾乎為零。”
    “但我可以告訴你，善良是一種讓人無往而不勝的武器。”
    “或許，這是宇宙中，某一個真正至高神的行事準則之一。”
    “所以，我們之間的比拚”
    此刻。
    程乞感覺到身軀再次被某種規則的力量所掌控，並且開始緩緩下降，最終，程乞平穩的落在了搏鬥場的黃土地上。
    天空中，那浩大的聲音，緩緩傳來。
    ——“你贏了。”
    這道聲音，在大地席卷回蕩。
    李伯龍、小青魚，甚至那如行屍走肉般的強壯魚人，都齊齊仰頭。
    而無數的蜥蜴人，瞬間身軀一抽，心髒似乎被死死的攥住，感覺那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什麽
    那個家夥，贏了【大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