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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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晨曦初露,酒意散盡,溫淮知清醒之後,昨夜的點點滴滴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那近在咫尺的呼吸,少女柔軟的唇瓣輕觸肌膚的觸感,以及她眼眸中狡黠的光芒。
    他仍然有些不敢置信,臉頰不自覺地泛起一抹淡淡的緋紅。
    他忍不住去想,那樣的親昵,是不是意味著川竹也對他……
    這個念頭一經浮上心頭,便如同秋雨般迅速滴落,占據思緒,因此,今日他比往常還要早些來到翠花樓下,等待川竹。
    然而,他剛到,便遠遠地看到閣樓下站著兩個人影。
    二人像是沒發現他,有說有笑,顯得格外親密。
    不一會兒,川竹從衣襟中掏出一個繡著栩栩如生的蜻蜓的香囊,那針腳細密,圖案精致,一看便是費了不少心思。
    她將香囊遞給葉青庭,葉青庭嘴角含笑,欣然收下。
    在石林縣,女子親手刺繡香囊贈予男子,是表達愛慕之意。
    溫淮知的心猛地一滯,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撥開了迷霧。
    可現在,他似乎,又不太確定川竹的心意了。
    他站在原地,沒有上前,隻是遠遠地注視著那對身影,任憑輕風輕拂著他的衣衫。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麽,隻是默默地站著,仿佛一尊雕塑,直到葉青庭發現了他的存在。
    時綰眠看到溫淮知時,還以為他剛到,便匆匆與葉青庭道別,隨後快步走向溫淮知。
    後來,時綰眠同溫淮知一起上山,見溫淮知不像前幾日那般抗拒躲閃,而且此時周圍也沒有什麽人。
    見時機恰好,時綰眠跟在他身後,小聲地問了一句:“要不要牽手?”
    “....”
    溫淮知聽到這句話後,身形一頓,臉上又開始浮現一抹羞意。
    川...川竹如此直白。
    那句話充滿了誘惑,小郎君抿抿唇,忍不住想伸出手。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她的手時,一個畫麵突然闖入他的腦海——
    那精致的香囊,栩栩如生的蜻蜓圖案,以及葉青庭含情脈脈的望著少女。
    那香囊,是川竹親手繡製的,送給了葉青庭。
    這一瞬,溫淮知清醒了一些,溫聲拒絕道:“於禮不合。”
    好!
    好啊!
    好一個於禮不合!
    時綰眠不怒反笑,她並不知曉溫小郎君在短短一瞬間已經想了很多,她隻覺得頭一回被男子逗弄了。
    昨日才同意親嘴嘴,今日牽手都不讓了。
    過了一段時日,石林縣集市上,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打破了往日的寧靜。
    一名渾身長滿紅點的男子,倒在集市中央,氣息全無。
    恰巧路過的時綰眠遠遠望去,纖細的眉頭微蹙,靈動的杏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此人不過是過敏,不過不知碰到了何事,失血過多而亡。
    不多時,一個令人心驚的消息傳來。因戰亂而無家可歸的流民,如潮水般湧入石林縣。
    村民們聞訊而動,在偏遠之處設立救援所,盡己所能施以援手。
    時綰眠心思微動,決意前去探查,溫淮知得知後,也一同前去。
    幾個時辰過去,時綰眠纖纖玉指掩唇輕歎。
    她發現,這些流民大多是因恐慌戰亂而倉皇逃離,路途中又染上風寒,甚至幾日未曾合眼。
    然而,幾乎無人知曉具體緣由。
    時綰眠眼裏流露出寒光,或許,唯一知曉內情的,正是今日命喪集市的那人。
    而邊關竟已派人前來捉拿,更封鎖了所有消息。
    正當時綰眠得以稍作休憩,思索種種疑團之際,眼前突然多了一雙烏黑鋥亮的靴子。
    她緩緩抬眸,隻見一位身材挺拔的男子立於麵前,捂著厚重的衣物,似是防備這裏可能存在的疾病。
    “你為何要多管閑事?”男子眼中明顯流露出不悅之色,語氣不善。
    時綰眠一臉疑惑,尚未開口,那男子便繼續不耐地說道:“我警告你,既來此地,便莫要再去尋找葉青庭。若是將什麽疾病傳染給他,你或是這整個村子的人,都擔不起這個責任。”
    時綰眠一愣,聽他說的話,想必此人便是葉青庭口中那位"眼裏隻有書"的弟弟葉青尋。
    麵對他嫌棄而厭惡的語氣,時綰眠倒也不惱,隻是淡淡地反問道:“那公子待會從此地回去,不打算見他了麽?”
    “你!”
    看到眼前女子不緊不慢地挑釁,葉青尋心中更是鄙夷,語氣也越發不善:“什麽能耐就別學人施舍好心,自顧不暇還給他人惹麻煩。”
    時綰眠聽罷,唇角微揚,她終於明白,為何葉青庭常說不喜歡與這位弟弟交談了。
    "公子所言極是。"時綰眠輕歎一聲,緩緩起身。
    雖身量不及對方高挑,但眼裏毫無懼色。
    她稍揚聲調,繼續道:"隻是公子有所不知,幼時因夫人恩澤,我才得以苟活。如今,全賴祖母援手,方能立於此地,盡綿薄之力。我深信,正因世間多有如祖母這般善心之人,方使天下變得更加美好。"
    她頓了頓,眸中閃過一絲堅毅:"雖知自身難比夫人,難施厚惠於人,在公子眼中,或許便是多管閑事。然而,川竹初心未改,此刻更不願因他人三言兩語而動搖。"
    葉青尋有些莫名其妙:“你說這些與我何幹?”
    時綰眠輕笑:“公子這等貴胄,或看不起我等小民。然公子可曾思量,今日得以衣冠楚楚立於此地,正是因我等存在。”
    她本欲看在借書之情上,不願言辭太過直白,奈何對方聽不明白,隻得繼續道:"聽聞公子家中經商。公子今日之榮華,豈非來自百姓?欲賺其錢時,好言相向;及其落魄,便狠踹一腳。"
    說罷,時綰眠雙手相貼,眼如秋水,淚光盈盈,狀似楚楚可憐:"然而,我仍深信,定有如夫人般善待百姓的貴胄。此皆在個人。故,懇請公子若是不喜,還望嘴下留情……"
    她一眼便看出這葉青尋乃是書呆子一個。
    若被他激怒,與之起爭執,對方定能不帶髒字地將你從頭到腳貶斥一番。
    然而,時綰眠偏不隨其意。
    “你....”
    葉青尋果然中計,一時思緒混亂,未及細想其中不妥,下意識欲要反擊。
    然而對方之言又似有幾分道理,一時竟不知該如何為己辯解。
    他並沒有那些意思....
    葉青尋話未出口,卻見那些流民百姓,連同周遭村民,紛紛向他投來異樣目光,竊竊私語不斷。
    有些人眼中甚至帶著明顯的敵意。羞愧之感湧上心頭,他再難自持,隻得匆匆離去。
    時綰眠目送葉青尋狼狽遠去的背影,心中暗笑:小樣兒,還想和她鬥?
    以為她會同那些君子文人般用詩詞和他批鬥呢?
    她深知,最為厲害且殺人於無形的一招,便是找出對方言語的漏洞,從個人誇大為群體,之後再主導群眾意識,將大家緊密聯係。
    縱然他不是那個意思,最後也百口莫辯。
    麵對群眾質疑,若心誌不堅者,必將自我懷疑。
    時綰眠心滿意足,她篤定葉青尋必會心生內疚,還會向葉青庭提及此事。
    以葉青庭性情,聽聞此言後,定會捐獻銀錢以自證清白。
    “川竹...你,竟是這般想?”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時綰眠心頭一顫,暗道不妙:糟了,來了個有幾分頭腦的人...
    正當她急思對策之時,一轉身,便對上了溫淮知那雙如玉般溫潤的眸子。
    然而,相視一瞬,她敏銳地捕捉到那雙眼中一閃而過的堅定神色。
    “自然。”時綰眠臨危不懼,硬著頭皮回道。
    溫淮知內心激動難抑:"我明白了。川竹,上回你不顧性命,不僅僅是為我。而是我亦是你所堅守的抱負之一。"
    他一直以來也想盡綿薄之力造福百姓,卻因自知一無所有而缺乏自信。今日,竟有人為這樣的人發聲,不顧世俗眼光,勇於表達己見。
    “你偷聽我說話?”時綰眠看著溫淮知臉上不對勁的激動之色,也不明白他聽到了多少,隻得反將一軍試探道。
    溫淮知輕咳一聲掩飾尷尬,點頭又搖頭道:“不是的,我方才以為此處有變,心生憂慮。趕來時聽你提及夫人、祖母還有抱負。後因身旁孩童跌倒,我去攙扶,便隻聽到川竹的抱負。”
    時綰眠挑挑眉,麵不改色:“嗯,這是我一直以來所堅定的抱負。”
    她注視著溫淮知眼中的光芒,不僅有愛慕,更多了幾分讚賞,就像來自靈魂的共鳴般,找到同樣抱負的人。
    時綰眠察覺良機將至,緩步向溫淮知走去,用隻有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道:"然而,恐怕要讓公子失望了。我並非如你所想那般美好。"
    時綰眠緩緩靠近溫淮知耳畔,卻又保持恰到好處的距離,語帶暗示,如清風拂麵,卻又似火燎般灼人:"我雖願盡己所能,助人為樂。然而,並非所有人,都能讓我不惜性命相護。"
    溫淮知感到耳朵上時不時傳來的陣陣熱氣,許是距離過近,他有些緊張地退後一步,神色慌張:“我...我並沒有失望。”
    他自然是知道這些道理的....
    等等!
    就在這一刻,他猛然醒悟——
    川竹話中之意莫非是...
    他抬眼看向川竹,欲言又止,欲止又言,仿佛要在那雙眼眸中尋找某種答案。
    川竹的意思是,因為是他,所以她才不顧一切的去救自己嗎....
    川竹,是在向他表達心意嗎?
    時綰眠看到他眼裏的震驚時內心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但她此刻不急於逼迫溫淮知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