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今天是個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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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涼河下遊與河心島的距離不算近,戚寶本就是個大胖子,一路走來氣喘籲籲,正手拄膝蓋埋頭歇氣,見叫門不應,舉起漂流棍再敲。
    無巧不成書,棍子落在門板上的那一刻,門開了。戚寶一棍落空,身子順著慣力頓時失衡,不由的一個趔趄往前撲去。
    ——撲通。
    戚寶……直接跪了下去。
    跪得果斷。
    跪得幹脆。
    慌不擇物之下,戚寶撈著什麽抓什麽,險些將寵渡褲子給扒下來,等雙膝觸地,很自然地抬起頭來,與寵渡小眼瞪大眼。
    事發突然,兩邊都有些懵。
    嘎嘎嘎……
    門外的山林中,響起幾聲烏鴉叫。
    “好孩子快起來,”寵渡實在憋不住了,一陣爆笑,“離年節還有倆月,你——哈哈哈哈——不用趕著拜我。”
    “大膽奴才,”戚寶謔地站起身,“也不扶朕一把”
    “有扒我褲子這勁兒,會起不來”
    “受胖爺一跪,一般人兒可是要折壽的。”
    “小爺可不一般。”
    “也是……”
    “這地如何,夠硬麽”
    “再硬也硬不過你腿上那二兩肉。”
    “你倒有自知之明,”寵渡仍舊憋不住笑意,“跟你比起來,涼城內外任何一個人身上的肉也就二兩。”
    “去,少拿這事兒惡心胖爺。”
    誰也沒料到,二人再次相見,竟是以如此戲劇性的方式開場。一陣插科打諢過去,兩邊還是有模有樣地彼此見過一禮。
    “你小子太壞了,”戚寶舞了舞手中的漂流棍,“你這是拿胖爺當魚在釣哩”
    “願者上鉤。”
    “你要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戚寶抽了抽鼻子,“可別怪胖爺發飆。”
    言下之意,自然是說那瘦身的法子。
    寵渡會意,將血蝠王兩具分身吸食心血的事簡言敘過,煞有介事地問:“眼一閉一睜,一圈肉就沒了。要不要小爺捆了你,送過去試試”
    “呃……”戚寶臉色微滯,“法子倒是好法子。”
    “看樣子少不了一個‘但是’”
    “這不廢話嘛。”戚寶打個哈哈揭過,“胖爺命就一條,去你個鬼。”
    正說著,突然覺得後腰被什麽東西蹭了一下,戚寶側身瞟時,晃見一條象鼻嗅來嗅去,頓時一個激靈,從床沿上蹦起來。
    ——看起來,像是借屁股上堆砌的肥肉彈起來的一般,令人簡直不敢想象,一個大胖子居然能那麽跳,還蹦得那麽高。
    “什麽東西!”
    “您給掌掌眼”
    戚寶聞言細看,正見唔嘛幽幽飄起。
    回想初遇寵渡與念奴兒時,唔嘛也曾盯著二人看,彼時歡天喜地,自己投懷送抱,但如今的反應卻截然不同。
    那夯貨照例繞著戚寶打量,片刻後便似失了興趣,鼻哼一聲,頭也不回飛落窗格,自顧自地舔著梅花爪。
    “你養的”
    “不然哩”
    “這是個什麽品種,怎從來沒見過”
    “我也愁這事兒。”
    “挺好玩的樣子。”戚寶臉上綻光,似發現了一樁趣事,抵近窗口,伸手想去摸摸,卻被那夯貨齜牙咧嘴頂了回來,“哎喲喲,脾氣可不小。”
    “你空著手過去,能得好臉色才怪了。”
    “那這家夥都吃些啥”
    “嘴挑,”寵渡眼中盡是壞意,“一般的東西就算了,須得是奇花異草、靈丹妙藥啊什麽的,你有的話不妨試試。”
    “你小子擱這兒唬我哩”戚寶狐疑地望著寵渡,“這些東西,胖爺自己都不夠用。”
    “那沒辦法,你隻能看看咯。”
    “哪個曉得你還養了這麽一隻寵獸,這回是沒它的份兒了。”戚寶話鋒一轉,“不過嘛,倒是給你帶了點好東西。”
    “哦!”寵渡頓時來了興致,卻見戚寶一邊說著,先後掏出了三樣物件兒。
    一壇酒。
    兩塊令牌。
    值得特意準備的酒,當然不會差;但令人更好奇的,顯然是那兩個相同的令牌。等戚寶在桌上碼好,寵渡乍看之下,不由雙目微縮。
    令牌以青銅製成,看著普通,卻透出極為古樸的氣息,曆經了不知多少歲月的洗禮;而令牌的兩麵,都篆刻有字。
    同一個字。
    ——“神”。
    “這是……”
    縱然經過山中的磨礪,今時今日的心境已然靜如平湖,寵渡很難再因外物出現大的情緒波動,但當下卻掩飾不住臉上的驚喜。
    不隻因為這塊銅牌,更為其背後的勢力。
    “神仙會”。
    通俗點說,神仙會類似於錢莊;但天下人都知道,它遠不止是錢莊那麽簡單。
    僅從一點,便可窺其不凡。
    古老。
    古老,首先意味著神秘。
    就像無人知曉數百萬年前“先靈”一族的源起,當世之人同樣不知神仙會的來路。
    幾時創立
    誰人所有
    意欲為何
    ……
    凡此種種,江湖上雖有不少傳言,但有心人探究起來,卻如霧裏看花、醉中逐月,往往查無半分實據,更因此顯出神仙會的神秘來。
    而其最為世人所熟知的,僅限於手上的買賣。
    據說,神仙會不單經營著玄門的各種生意,更暗裏插足方內世界,且能量頗巨,甚而影響著世俗皇權的興衰,乃至決定其更迭。
    自打記事開始,寵渡就已知曉神仙會的存在,十六年來隨老頭子一路西遊,印象中幾乎每至一地,都能見到其分號。
    便如眼下,涼城中就有一家。
    因地製宜,神仙會的分店遍布各地,規模不盡相同,生意也各有側重,彼此呼應間,仿佛無形之中編織成一張彌天大網,籠罩著方內方外兩個世界。
    見過不止一家分店,聽過不止一種傳聞,寵渡當然心生向往,憧憬著能在神仙會裏開一個屬於自己的戶頭。
    奈何其過高的門檻,加上師徒倆的日常開銷,這些年並沒有攢夠家底,連最基本的要求都未能達到,唯有望洋興歎了。
    誰承想,本還遙遙無期的事情,竟在此刻莫名其妙地實現了,寵渡望著牌麵上刻下的那個大篆,笑問:“‘神牌’”
    神仙會出具的憑證,僅有三種。
    神牌。
    “仙令”。
    “會符”。
    這三類牌符,分別以銅、銀、金所鑄,各書“神”“仙”“會”仨字兒,借此彰示持有者不同的身份、地位及待遇。
    越往後權益越大,以金色會符為最。
    眼下被戚寶放在桌上的,乃是銅牌,與仙令、會符相比,屬於最初級的那種,除了作為存入的憑證,並無特別權益。
    “三萬銅板,四千九靈晶。”
    “還是兩塊銅牌,”寵渡一邊說著,掀開懸垂的布簾,從木架裏取出酒碗與一早備好的果脯、肉幹,“敢問胖爺在何處發財呀,可以的話拉兄弟一把唄。”
    “不猜猜”
    “誰家這麽倒黴遭了你的竊”
    “喔唷,說‘竊’這麽難聽”戚寶提起酒壇斟了兩碗,“這可是胖爺憑本事掙的,光明正大,不會髒了你小子的手。”
    思前想後,寵渡吐出了四個字。
    叩賞之夜。
    戚寶並沒有否認。
    話說當晚,戚寶去而複返,悄咪咪尾隨在後,不出手、不傷人,隻坐山觀虎鬥,等人死了,便將那些個無主之物一並收下。
    其行事,完美詮釋了一句老話。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原來是搶的……跟那妖怪徒弟倒是有得一拚。”寵渡聽戚寶說完,暗笑他偷搶拐騙就占了兩樣,意味深長地問:“就隻有錢”
    “當然不止。”
    事實上,戚寶所獲頗豐。
    單說靈材器物諸般就不少,戚寶留下自家能用的,將其餘的按市價抑或折價,悉數換作錢幣靈晶,最後存入神仙會。
    至於其中各家錢莊出具的戶頭憑證,也有歪路子可走,隻不過多費一番工夫罷了。
    恰如世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道門中也沒有兩個人的靈力完全一樣,這正是各類憑引能將人區別開來的關鍵所在。
    具體到玄門裏的交易,不乏持證人與當初辦證者靈力不匹配的情況。每當此時,店家也明白正主多半已遭不測。
    麵對此類“死戶”,兩邊心照不宣,隻要能談好分成比例,自然將這筆“意外之財”瓜分了。
    所以戚寶此番經手的,零零總總加起來,很是可觀。
    而且,為免引起懷疑遭人覬覦,戚寶先後將涼城裏相關的大小鋪子跑了個遍,分批次處理,以求穩妥,實可謂“老奸巨猾”。
    對此間的道道,寵渡也是門兒清,當下聽戚寶說過,拍桌讚道:“小胖不錯嘛,頗有幾分小爺的風采。”
    “滾,又占胖爺便宜。”
    “不過說真的,先前是在逗你。”寵渡正色道,“其他的東西,你留著自用便好。”
    “嘿嘿,不出所料,機智如你胖爺。”戚寶一副雞賊模樣,“以你的手段,這些東西當然是雞肋了。”
    “這等好事,你不獨占,反二一添作五勻我一半,我已極為感激的。”
    “你出工我出力嘛,你應得的。”
    “那晚何其慘烈,小爺苦撐的時候,卻不見你這死胖子半個鬼影。”寵渡笑罵,“這麽算起來,工和力都是小爺出的吧”
    “生分了、生分了。”戚寶心頭狂跳,老臉卻不紅,“這叫默契懂不我見你第一麵,就覺得咱們是同道中人。”
    “見第一麵”寵渡一臉戲謔,“是在東門城頭上,還是……金烏山穀裏”
    “什麽金烏山穀胖爺可沒去過。”戚寶笑著,手指了指酒碗岔開話題,“聽說味兒很正,要不走一個”
    “那就多謝胖爺咯”
    “好說,好說。”戚寶豪氣地端起酒碗,“你我兄弟,輩子兄弟。”
    “請。”
    “請……”戚寶放碗砸了砸嘴,“東西都存進去了,你隻需抽時候去城中的神仙會一趟,用靈力做個存印就行。”
    “費心了。”
    “怎麽樣,胖爺夠意思吧”
    “都在酒裏。”寵渡先替戚寶斟了滿滿一碗,正裝自家酒碗時,又聽一陣敲門聲,不由劍眉微挑,“喲,今兒還真是個好日子。”
    “老弟在麽”穆多海道聲音在外響起。
    寵渡聽聲識人,卻不答應多海,隻是收好銅牌前去開門,走前還神秘兮兮地望桌對麵一笑,道:“你的貴人到了。”
    “貴人”戚寶不明所以,心知稍後即見分曉,也不急著細問,猛然想起自己“開門跪”的情景,竟有些憐惜起穆多海來,“別是‘跪人’就好。”
    實際的情況,卻叫戚寶失望了。
    門開後,穆多海挺身而立。
    “可喜可賀,”寵渡察覺其身上的靈息變化,有些驚喜,“幾日不見,道兄修為又精進了。”
    “僥幸而已。”穆多海眼角餘光晃見戚寶,訝道,“咦,已經有客了”
    “之前跟你提過的,”寵渡五指緊閉伸向桌邊,“我兄弟戚寶。”
    穆多海隨入屋內,將帶來的食盒放在桌上,便見戚寶起身問:“這位是……”寵渡應道:“棲霞峰穆清與蘇雪兩位長老之子,多海,與我有舊。”
    “幸會幸會。”
    “久仰久仰。”
    初次相見,兩相禮畢。
    戚寶也是真性情,並不避諱什麽,表情極為誇張,喜道:“有這層關係,你怎不早說,漂流棍上是寫不下了麽”
    “早說又如何”
    “早說早來,胖爺就住你這兒了。”
    “小爺床窄,可容不下你這尊彌勒佛。”
    “好辦,我下你上唄。”
    “滾,小爺就不寫,惡心死你。”
    “寶兄弟倒是爽快人,”穆多海聞言大笑,從食盒中取出幾樣小菜,“我可作保,寵老弟可是一直在等你啊。”
    “嘁,”戚寶撇了撇嘴,“這小子壞得很,不就惦記胖爺這身肉麽你可別被他那副人畜無害的樣兒給騙了。”
    “呸,小爺可沒這癖好。”
    個中緣由,寵渡又與多海講一遍,趁著酒興連番妙語,引二人同桌大樂,末了問:“怎不見令妹同來,一切可好”
    “這也是我此行目的之一。”穆多海道,“說起來,還得謝謝你。”
    “又謝我”
    “婉茹這不受了刺激嘛。”
    “刺激”戚寶見穆多海嚼菜不語,趁機插話,一臉鄙夷地看向另一邊,“你做了啥事兒,禍禍人家姑娘”
    “滾,就你有那齷齪心思。”寵渡沒好氣,轉而問多海,“此話怎講”
    “還不是有感老弟手段非凡,自上回別後,這丫頭便開始收了耍心,埋頭苦修去了,著實叫爹娘高興。”穆多海放下筷子,“你說該不該謝”
    “這是好事呀。”
    “另外,”穆多笑著點頭,“如你所見,我已在圓滿境界,今日回山後也要閉關,衝擊玄丹。怕是有些時日,不能再來探望你二人了。”
    “如此說來,”寵渡眉頭輕蹙,“形勢不容樂觀”
    “嗯……山中太過平靜了。”穆多海沉吟著,“但越是如此,越令人不安,誰也不知道黑風族與玄陰宗下一步的行動。”
    “黑風什麽宗”戚寶這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又有人作妖”
    見寵渡投來詢問的目光,穆多海想了想,道:“說吧,沒事兒。既然是內夥子,想來寶兄弟也沉得住氣,不至於引發恐慌,也能早做籌謀。”
    “趕緊的,”戚寶道,“別吊胖爺胃口。”
    “原本多海不來,我也要與你說的……”
    萬妖山中醞釀已久的密謀,被寵渡簡言道破。
    “嘖嘖……”戚寶聽完,眨巴著雙眼一時無言,等回過神來才喃喃感歎,“妖人聯手,這可了不得。”
    “所以你兩個勿要荒廢了修行。”穆多海叮囑道,“大戰將起,實力才是我等安身立命之本。”
    戚寶眉頭緊蹙,“穆兄所言極是。”寵渡卻笑起來,引左右二人爭相發問,應道:“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誰打誰。”
    “哈哈哈哈,還是老弟活得通透。”
    “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戚寶意有所指,“天塌下來,自有個兒高的頂著。我等雖則本事低微,卻不妨略盡綿薄,在下麵給他撐住嘍。”
    “好。”穆多海端起碗來,“就衝兩位這份豪氣,當浮一大白。”
    “該如是,該如是。”
    “幹。”
    三人異口同聲,各飲一碗。
    氣氛不再壓抑,話匣子就此打開,三人愈聊愈酣暢,正是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不覺間天色漸暗,寵渡起身上燈時,猛然察覺出些許異樣。
    “噓……你們聽。”
    戚寶有些飄飄然,“聽、聽什麽”穆多海狀態稍好,側頭豎耳,猛然眼皮一抬,與寵渡對望片刻,都從彼此的眼神裏讀出一抹驚疑。
    風聲。
    “嗚嗚”的疾風,似鬼哭狼嚎。
    寵渡全無醉意,開門一個箭步跨了出去。穆多海緊隨其後,剛出房來便聽寵渡道:“當真壞事不可言,說什麽來什麽。”
    “壞、壞什麽壞喝酒可是美事兒。”戚寶扶牆而行最後出來,頭倚門框靠著,“哎喲”一聲,“兄弟,當真壞了。好黑,我是眼瞎了麽趕緊扶我一把。”
    誠如戚寶所言,此時的屋外,狂風大作,夾雜著紛紛細雨,仿佛天地化作一方硯台,被人拿著墨條研開了。
    天,黑了。
    黑得很不正經。
    乒!!!——
    一聲驚雷炸過,餘音隆隆。
    “發生何事,”戚寶酒醒大半,“怎這麽黑!”
    “那邊。”
    戚寶聞言,循著寵渡的指向,借第二撥雷光,見得在天地相接的遠方、萬妖山深處,出現了一片螺旋狀的厚重積雲。
    這般動靜,驚擾的又豈止他三人
    此刻,不論遠近不問族類,但凡是個能動的活物,放下碗筷,擱置墨筆,給小妾裹好衣服,從入定中醒來,顫抖著從洞穴中探出獸頭……都觀望著,猜測著。
    “剛還好好的,何來風雷”
    “這老天爺是不是爺們兒翻臉比女人還快。”
    “當心呐,打雷咯,下雨收衣服啊。”
    “耿護院、耿護院,明兒個新店開張,庫房裏的布料沾不得水,我要隨檀兒小姐去鋪裏再看看。小姐交待了,晚膳不用等她。等姑爺回來,你千萬記得跟姑爺說一聲。”
    “這天兒也不熱呀,怎麽卻悶得心慌,跟堵上了似的”
    “你們也這樣還以為就我一人起了雞皮疙瘩。”
    “快看那邊的雲,莫不是又有啥妖怪現世!”
    “可別這麽說,你個烏鴉嘴。”
    “怕什麽,就算有怪物,不還有淨妖宗麽”
    “孩子別怕,娘在這兒的。”
    “上蒼保佑……”
    困惑、驚慌、彷徨,戲謔背後的憂慮,故作無畏掩蓋起來的恐懼,相依為命的淒苦,生活所迫的堅強,無助催生的祈禱……
    凡人百態,正在涼城每個角落裏上演著。
    猛然間,風愈發大了。
    勁風肆虐,刮得人臉生疼。
    隨風而至的,是一股異樣。
    那種令人窒息的心悸與壓抑更重了幾分,關於個中究竟,凡塵俗世無法確定;但在方外玄門看來,卻明明白白毋庸贅言。
    “妖氣!”
    “怎麽有些飄忽”
    “不對……”
    “哪兒沒對”
    “這妖氣,你們就不覺得奇怪”
    “對了,莫非是……”
    哢——啦啦!
    電光,照亮了一張張陰晴不定的臉。
    山上的弟子,山下的雜役,城中的散修,——尤其經曆過叩賞之夜活下來的那撥獵妖客,無不神思凝重,腦海裏同時蹦出一個念頭。
    渡劫!
    “難怪這妖氣時強時弱的……”
    “就算最弱的時候,也是大爺生平僅見,給人的感覺,比上麵那些個長老還要可怖。”
    “嘖嘖,這回渡劫的妖物不簡單呐。”
    “看方位,會不會是那個地方”
    “未必,畢竟山上還沒有動靜。”
    山下眾人驚疑陣陣,但要說感受最真切的,非寵渡莫屬。
    想當初入山尋師,寵渡先後見識過牟臨川、胡離與血蝠王三個元嬰級別的老怪,對其靈壓的恐怖程度記憶猶新,簡直刻進了骨子裏,難以磨滅。
    而當下,靈壓更甚。
    寵渡據此有了判斷。
    這,絕非破境羽化。
    而是……飛升!!!
    “大麻煩,大麻煩。”
    “老弟似乎想到什麽”
    “您就別賣胖爺關子了,趕緊說吧。”
    “黑風老妖……”寵渡喉頭滾動,情不自禁咽下一口唾沫,“要飛升了。”
    “什麽,飛升!”戚寶聞言肉顫,猛而想起寵渡之前說過的那句話,不由自主地喃喃念了出來。
    同樣的話,前後的含義卻完全相反。
    “今兒……還真是個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