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臨淵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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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般的光渦應聲砸落。老狼見勢遁起,與龍佬兵合一處,發力齊壓,將光渦瞬間抵在渾毬上,蕩起一圈藍白相間的氣浪。
疾速躥升的血月驟然一滯。
接著越來越慢。
漸趨於止。
眼看著下墜在即,誰承想這當口龍首探出海麵來。
焱柱猛地茁壯數倍。
血月墜勢頓止。
——卻也上不去!
生滅存亡全係於此,稍有退縮即是萬劫不複,故此兩邊互不相讓,都鉚足了勁兒,隻待對麵勢不能支時將其一舉擊潰。
這般僵持著,日輪忽上忽下。
血月則時起時伏。
反是居中的渾毬,在前後夾擊下層層爆裂,化成碎片濺落各處。
鬥大的日輪。
鬥大的血月。
就此直接相抵!
這光渦好歹是龍佬傾盡全力凝結而成,又得老狼從旁助推,威勢自非等閑。任那孽龍一而再再而三加粗焱柱,終究難免“三而竭”的下場,以致“此竭彼盈”,龍珠撐沒多久便止不住敗退。
孽龍順勢收回靈珠,甩尾欲走,奈何身子長,未及完全避開,被接踵而至的日輪轟在脊背上,頓時扭如麻花,被日輪推著疾墜直下。
它本就沒有恢複如初,怎扛得此等重擊!數百丈龍身從當中開始崩裂,同時朝首尾兩端飛速蔓延,就此破碎,湮滅,僅剩赤條條一尊龍魂翻騰著跌破水麵。
日輪隨之下沉,一觸海麵便與妖性魔意彼此熔蝕,消解。
其威勢也因此驟減。
激劇的閃光將紺黑海域染作炫白。
話說龍魂較之前變得黯淡,通透,明顯有所式微,卻還不至於就此消亡,當下深潛以避開日輪,同時借妖性魔意滋養自身,不消多時就能卷土重來。
老狼與龍佬深明個中厲害,怎奈解數殆盡,雖說還有碎月牙等幾樣寶貝,但而今一個原靈虛弱,一個魂念稀薄,僅憑餘力強行催動法寶的話,料也威力慘淡,不濟甚事。
不約而同地,二老將目光落在方井內的金紋上。
截至此刻,除了那長盛不衰的寂滅之意,符象尚未顯露任何別的效力;也無從揣測寵渡不惜心力交瘁也要完成這道符象,到底意欲何為。
轉念想想,而今局麵何懼破罐子破摔?二老也非矯情的主兒,對望一眼,各自伸出指頭,將原靈殘力與自身魂念於半空匯成一股,過入寵渡心神之中。
立時如遭雷擊,寵渡篩糠般一通亂顫後悠悠醒轉,搖了搖昏沉沉的腦袋,雙眼模糊難辨東西,隻依稀見得海上一條銀白光帶,猶如翻騰的浪花,使得左右兩幅金紋涇渭分明。
就怕撐不多久又暈過去,寵渡忙將所剩無幾的先天符意再次凝聚在指頭上,盯著大致方位,咬緊牙關高揚臂膀。
手起。
筆落。
方井海域內,一條淡薄金線應運而生。
與井中“口”字相交。
始於上橫。
止於下橫。
不偏不倚烙印在兩幅金紋之間,蓋住了原來的帶狀空白。
寂滅之意頓時更上層樓!
偏偏這時候,許是察覺到了某種生死危機,孽龍一頭撞在金帶上,並順勢往上猛鑽。
那金帶本就是殘存的符意所繪,如何禁得這一頂?當即高高隆起,——似緊繃的弦,“吱吱”聲中變得纖薄如膜,眼瞅著就要從中斷裂。
大抵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有感於此,海麵上多餘的筆劃驟然內縮,化作符流奔湧而至,令金帶符意暴增,瞬息厚實了千萬倍。
彼長等同於此消,那孽龍功成在即,卻虧於一簣,縱有不甘也隻能沉入水下,潛得更深,遊得更快,醞釀更為凶猛的勢頭,伺機反撲。
此時海麵上,原來的方井也掐頭去尾,徒留當中一“口”。
再配以金紋、金帶……
二老恍然,觀摩這許久,好歹有點眉目了。
——門?!
可更摸不著頭腦了啊。
這門拿來作甚,關得住那孽畜麽?
老狼與龍佬不明所以,但寵渡卻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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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不是俗世家門。
亦非遁離紅塵之空門。
更不是陰曹地府之鬼門。
而是臨淵之門!
乃天譴之夜時,寵渡因誤中唔嘛那夯貨的入夢之能,陷於夢境中難以自拔,進而深入記憶的淵藪,在夢淵之底所見到的那道詭門!
門後必然埋藏著最深的記憶。
卻有寂滅黑焰。
還有一株神秘古木。
彼時見過二者交鋒,知其非凡,寵渡自忖惹不起;但僅是淵門的話,應該無妨吧?
是故描其形。
繪其意——絲毫即可!
此法若成,想來足以鎮壓孽龍。
叵奈門中封禁的記憶明顯不甚美好,寵渡對其有著天然的恐懼,每每思之,總不免被骨子裏泛起的怖意纏縛身心,所以事前猶豫不決,對二老更是千叮嚀萬囑咐。
因為連他自個兒都說不準,如果真將那臨淵之門描摹出來,會不會引動其他異況。
現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寵渡心神瀕臨崩潰,已無暇顧及二老身在何方,又能否聽見,唯有拚盡餘力高聲示警,“請兩位前輩速速出宮。”轉而低喝道:“給小爺……開!”
說時遲那時快,寵渡抬手猛拍。
嘭!!!
淵門劇顫。
寂滅之意應聲爆散,化作罡風席卷天地。
老狼與龍佬飄在半空,還沒回過神來,早被突如其來的氣浪掃飛;加之本就萎靡,更是不堪,以致就此被迫出泥丸宮去!
然而在離宮前一刻,隱聞“吱呀”聲響,二老齜著牙頂風回眸,恰見海麵上兩扇金門訇然洞開。
門扉朝裏。
蓋因淵門自有其玄奧,隨水麵沉降,所以始終低於識海。
妖性魔意傾瀉而下。
一如貪婪的巨獸,怎麽都喂不飽。
又似無底之歸墟,怎麽也填不滿。
且不言識海之水灌入淵門,氣勢恢宏;卻說老狼與龍佬出得泥丸宮來,即招來千上萬道目光,如一石激起千層浪,令沉寂多時的神照殘峰又沸騰起來。
“咦,有動靜?!”
“出來了出來了。終於出來了。”
“卻不知裏麵是何光景。”
“還用問?看那倆老妖怪的狼狽樣兒,鐵定不順嘛。”
“連靈妖都沒轍……嘖嘖。”
“要不那魔頭妖化後能那麽厲害?”
“就此廢了才好咧。”
“還是醒過來鬧熱些。”
“左右與咱們無幹,看著就行。”
“誰還有酒?”
親魔黨牽腸掛肚。
倒魔派彈冠相慶,恨不能就地排宴!
也有那牆頭草,兩邊倒。
更不乏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
但無論懷揣何種心思,莫不時刻關注著。就算是強者老怪,也忍不住竊竊私語。反倒是最裏圈的一眾魔徒,從始至終靜默不語,隻眼巴巴看著,——分明有所克製。
見者深以為奇,霎時眾說紛紜,不等論出個像樣的結果,一門心思卻被陡然亮起的寶光全給吸引過去。
——原是人仙賜福!
值此之際,常自在送出了兩樣東西。
一為玉清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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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為半截桃枝。
那仙丹藥蘊深厚,凝而不泄。
而瑩瑩桃枝則散發著濃鬱生機。
龍佬殘魂之姿,不宜久曝天光,為免魂飛魄散,甫一出宮便遁入老狼袖中暫棲,借桃枝滋養魂精。
老狼正欲起身作揖,卻被一股無形之力輕輕摁回原地,抬頭正見自在老人揮袖擺手,示意無妨。沒奈何,老狼隻能小意拱手聊表謝意,將此恩澤銘記在心,有朝一日尋機再報。
而今局麵不容矯情,二老各將精氣或藥力運轉周天。內中詳情毋需細表。卻說人仙之物自非凡響,前後不消半盞茶,一個原靈穩固,一個魂魄凝實,不啻立竿見影。
老狼長舒一口濁氣,睜眼始見戚寶等一眾魔徒全在丈許開外,不由喃喃自語,“不是該急著打聽消息麽,一個個怎恁沉得住氣?”
“原靈歸位後猶有片刻混沌,無怪道友失察。”龍佬語帶笑意,“咱家有幸聞得些許,說是感念你我勞苦,故此不忍攪擾,特地容我二人緩歇時候。”
“難得這些娃娃有此美意。”老狼頗覺欣慰,又與有榮焉,“不愧是小友手底下的人,果然隨他、隨他。哈哈哈!”
“速速召過來罷。他們都等不及了。”
“也對。早講清楚好安人心。”
“那勞煩道友,咱家……”
“交由我便可,龍老且安歇。”老狼說著,招手示意。
戚寶十來人見狀大喜,三步並作兩步,爭相圍攏過去,沒承想就此牽一發而動全身。
魔眾占據的位置一空出來,中圈的親魔黨隨之移步,接著是倒魔派,——這還是裏三層;至於外三層的看官老爺們,自也就跟著往垓心湊了。
原本尚顯稀疏的人堆,瞬間變得水泄不通,擁擠推搡間不免摩擦,激起陣陣嬌斥或怒罵,“誰吃老娘豆腐?”“莫挨老子。”雲雲。
各路人馬興致勃勃,亟欲一探究竟,寵渡泥丸宮中到底怎麽個事兒。
而老狼的敘說也不無講究。
一則像龍魂、識海神念、泥塑娃娃及造化命盤之類的秘辛隻字不提,將那孽龍說成是妖性魔意借宮中意念鑄成的化身。
二則弱化自己與龍佬的作用,但凡有所涉及盡量一語帶過。
所述重點全在寵渡,——怎個百折不屈,怎樣與孽龍鬥智鬥勇,怎麽降服妖性魔意,先天符意如何再顯神威;諸如此類。
這話匣子一打開,便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縱有添油加醋也恰如其分,不致誇飾過甚招來懷疑。
連珠妙語引人入勝。
故事扣撥心弦。
人堆裏不時爆起陣陣驚呼。
哪怕龍佬親曆始末,亦難免受群情所染,隨眾稱歎,本以為隻是老狼心血來潮,冷不丁才咀嚼出其中深意,頓時暗歎:“噫!此舉對外立威,借以震懾宵小。
“對內則凝聚人心,鞏固其地位。
“乖乖!
“原是在為紅皮娃娃造勢哩!
“按說妖人殊途,這灰狼竟一心為那娃兒籌謀。其中固然別有所圖,但若非此子值當,料其也不至於這般不遺餘力。”
轉念慮及泥丸宮內種種,龍佬連連咋舌,“……由此觀之,紅皮娃娃的成就或遠超預料,指不定有朝一日真能為咱家覓得合適肉身?”
暫不題龍佬這廂驚喜交加,卻說所有人側身豎耳,聽牆根兒似的,生怕漏了半字,一時津津有味渾然忘我,並未留意垓心情形。
直至兩聲尖叫,差不多同時炸響全場。
——是婉茹?!
穆多海聞聲識人,當即側頭,卻見自家親妹正一手捂嘴,近旁的甘十三妹則顫著手臂指向地麵。二女睜大的雙眸中,滿是驚疑與震怖。
附近道眾同樣循聲顧望,頓時無不色變,紛紛倒抽涼氣,狀似遭遇了平生最為可怖的一幕,以致不自覺向後撤步。
原來寵渡的肉身,竟眼見著枯槁,萎縮,進而幹癟。
起皺的肌膚緊貼在骨頭上。
血脈畢現。
青筋暴突。
乃不知事出何因。
也不知從幾時開始。
到了這會兒,已然近乎一具骷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