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褚貴，褚國最小的王子，今年十三，父兄們疼愛我，母後們也喜歡我，自小我便受盡恩寵。
    褚國很小，小到隻有二十座城池，小到父王在大梁使者麵前都要卑躬屈膝，不敢以王自居。
    梁國好大，真羨慕那裏的皇帝，聽說那裏一郡之地都有上百座城，宛若五個、十個褚國。
    等到我長大了，我一定要去大梁遊離，去看一看更大的山河，還有廣闊的天地。
    我隻喜歡玩，討厭修煉。
    今天也不修煉了，雖然父王說我是天之驕子，注定的武道二品，有望成為褚國新的王……
    但，我要成褚王了，兄長們怎麽辦。
    不修煉了。
    反正我隻想要當父王的兒子，兄長們的弟弟，母後的兒子，這就夠了。
    ……
    ……
    我……叫褚貴，我長大了。
    但我失去了一切。
    父死了，母死了，兄長們也死了，我站在王城宮闕的頂上，看著大梁的鐵騎踐踏我的家園。
    而我無能為力。
    最疼愛我的兄長，我的親哥哥帶著我騎馬逃出了皇宮，逃出了皇城。
    懸崖前。
    他一劍刺穿了我的胸膛，怒聲質問我。
    【為什麽！】
    【為什麽啊！】
    【褚貴！你不是父的兒子，母的兒子，我最的弟弟嗎？為什麽你要將褚國最大的秘密告訴大梁的使者！】
    【國破了！家亡了！】
    【褚貴，我的弟弟，愚蠢的弟弟，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嗎？】
    哥哥死了。
    他最終也沒殺了我，他拔劍在我麵前自刎，臨死前，那一雙飽含熱淚的眼眸看著我，蘊含了太多。
    我看不懂，我看不懂，為什麽啊！阿洛，我們不是朋友嗎？我們不是把酒言歡，在大梁一起遊曆山河，縱情山水，一同經曆過生死，摯友中的摯友嗎？
    為何你會成了大梁使者，帶著鐵騎來覆滅褚國，來搶奪我褚國代代相傳千年寶藥王的凶手！
    我的胸口插著哥哥的劍，但我卻一點也感覺不到痛，我好難受，哥哥還不如殺了我，我也不會這般痛苦了。
    我跌跌撞撞，走向了懸崖，我看著滿是濃霧的懸崖之底，我在想，跳下去或許就不這麽痛苦了。
    【你要跳下去嗎？】
    【不複仇嗎。】
    有聲音在問我。
    有人朝我走來。
    他說，他叫黑蓮，來自黑淵，天下一切大梁做下的惡，都將成為顛覆大梁的火。
    【死都不怕，你還怕活著嗎？】
    【為什麽不試試。】
    自此，我成了秘諜，黑淵的秘諜，我的代號叫做：天一。
    阿洛，等我，我來找你了！
    我會殺了你。
    一定！
    我會讓你在最快樂與得意的權勢巔峰，讓你與你所珍視的一切，全都墜入無盡的深淵。
    你知道的，我向來說到做到，不是嗎？
    我是天一，今年十七，我想修煉了。
    此後的我呀，要做天下的第一，有朝一日如能顛覆大梁，不惜此身，我也要做這天下間第一道綻放的火。
    ……
    ……
    【此去，不留後嗎？】
    黑蓮在問我，而我用劍將眼前女子刺穿。
    她說她愛我。
    可我有聽到，她隻是黑蓮用來控製我的棋子，她不行，那就用肚子裏的孩子。
    騙我？我最恨了，哪怕她肚子裏可能有我的孩子。
    我這罪人也配延續血脈嗎。
    是了。
    我不配。
    十九那年，我洗去一身修為，毀去容顏，重換容貌，自黑淵秘教走出。
    我呀，要去複仇了。
    ……
    ……
    我叫張貴，剛進皇宮，我的武學天賦就引起了小哄動，最後我選擇拜在了一位老太監的麾下。
    他太老了。
    就算死了也正常。
    那樣，我修為上去了，就有希望接替他的管事位置了。
    修煉！
    現在要快些修煉才行。
    ……
    ……
    好煩！
    這老太監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
    ……
    嗯。
    我把他殺了。
    溫熱的血，讓我感到心安。
    ……
    ……
    我見到阿洛了，原來他是大梁的大皇子。
    難怪初見時，他便氣度不凡。
    但。
    阿洛，你為何要踩著我家國的屍體上位，我要將你們也給全都拉入地獄。
    我聽說，你跟執宰、紫袍，甚至禁衛頭領都走的很近。
    想上位？
    也是。
    父子相殺，無論大梁，還是北周都屢見不鮮。
    阿洛。
    我來幫你一把。
    你洗不清的，這一場刺殺我會精心編織，貪婪跟欲望交匯，這是一張你無法也掙脫的網。
    他們會給你披上黃袍，他們不會詢問你的意願，他們渴望著權力。
    這就是帝王家的遊戲。
    阿洛啊阿洛！我會親自去看你的死亡！還有你的妻女，父與母，我要讓你的一切都被葬送。
    ……
    ……
    計劃成功了。
    但那是什麽，有怪物在吃你的心肝。
    原來。
    大梁的皇帝，一直都不是人！
    哈哈哈！
    我也要死了，我逃不出去了。
    血！
    我留了好多血！
    我本想趁亂去殺皇帝！但皇帝卻是個怪物，不是說梁帝垂垂老矣，毫無境界嗎？
    哈哈！這樣也好，我這褚國的罪人，早該死在那斷崖之下了。
    父，母，阿兄們，我來陪你們了。
    ……
    ……
    我……還活著？
    剛睜眼，我就看到一個玄色小太監，正在苦哈哈的劈柴，原來是他救了我。
    嗬。
    救我？
    以為我會感激嗎。
    可笑。
    宮廷動亂，我出現在皇宮附近根本經不起推敲，一旦暴露出去，我會被武監局入獄的！
    抱歉，我要殺了你。
    不過。
    你講話挺有點意思。
    王朝三百年周期律，土地兼並到極致，利益瓜分一空，就會誕生出最極致的矛盾。
    不尊皇權，我喜歡，先讓你多活些日子吧。
    畢竟，你隻是螻蟻。
    ……
    ……
    肥皂？！
    我看著手中滑溜溜的東西，還有溫潤的泡沫，以及隱約的香氣。
    我嗅到了機會。
    錢！
    這是無數的錢財！
    有錢就有人，有人就是勢力！
    我看到了，擺脫黑淵，成立自己勢力複仇的曙光！
    黑蓮根本與我不一條心，他根本不是為了黎民蒼生，更不想要顛覆大梁。
    我不管他想做什麽，但殺一個阿洛，無法讓我贖罪！我要讓這大梁天崩地裂，紛亂不休。
    【喂。】
    【張貴，咱們算朋友了嗎？】
    【我想求你個事，這劈柴的活計好沒意思，我聽說大梁有個藏書樓每天閑來無事，看看書，掃掃灰塵就行了，你看我長的像不像是藏書樓的守閣小太監。】
    耳畔，傳來救我的玄色小太監的聲音。
    他期待的看著我。
    朋友？
    嗬。
    這個世界上，休想再有人傷害我！朋友？我張貴這一生不再需要任何朋友。
    任何！
    那種代價，一次就夠了。
    我低頭看了眼肥皂，這是我未來的聚寶盆，我抬起眸來，露出了笑顏，說著違心的話。
    當然了。
    我們是朋友啊。
    這事就交給我吧！
    我走了，也帶走了肥皂的秘方，藏書樓的事情我會辦妥，畢竟在藏書樓殺人更容易。
    我決定了。
    哪怕偽裝，也要一直偽裝下去，直到他對我再沒有利用價值。
    ……
    ……
    香水？
    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一夜風靡皇城，還有席卷九郡的意思。
    這些文臣，勳貴，太有錢了。
    賺不完！
    根本賺不完！
    我組建了商號，跟了張貴妃，投在一尊白衣皇子麾下，替他斂財，自此勢不可擋。
    我也徹底脫離的黑蓮的掌控，他很憤怒，足足憤怒了七天七夜。
    數次夜探皇宮尋我。
    而我開始崛起了。
    福星！
    他真是我的福星！
    但，我還是想殺他。
    我，張貴，不需要朋友這種東西！
    ……
    ……
    是時候了。
    他，沒有利用價值了！
    一夜醉酒，睡眼朦朧，我佯裝著吐露了一切。
    去吧！
    去告發我吧！
    換取榮華富貴，就像是當年的阿洛，踩著我家國的斷壁與屍骸，坐穩了儲君的聲望。
    而我，也準備好殺你了。
    等等。
    他在做什麽？
    一張毛毯蓋在了我的身上，他就扭頭回去，繼續鬆自己藥田的土去了！
    瘋了吧。
    我是要刺殺皇帝的造反者啊！
    為什麽？難道他真的無欲無求，對權勢富貴毫無眷戀？我不信。
    第二日，我佯裝陰沉的走了。
    自此。
    我許久沒去過藏書樓。
    ……
    ……
    我，看不懂他。
    但他不尊皇權，應該不是擋我路的人。
    既如此。
    那就不管他。
    麵上，我一直在偽裝，繼續當他的摯友！
    我也需要這麽一份偽裝，一個殘忍冷漠，毫無人性的張貴是不可能有人追隨忠心的。
    而我，也有我的大事要做。
    大梁皇宮太安寧了。
    我受不了。
    每夜，我耳畔，全都是父母的慘叫，兄長的質問，我睡不著，根本睡不著。
    梁帝你憑什麽能睡著？
    我又去尋了黑蓮，跟他修複了些許關係，策劃新的計劃，需要許多的錢，還離不開黑淵的底蘊。
    就先讓怪物般的梁帝絕後吧。
    父子相殘。
    一定，很有趣！
    ……
    ……
    看不透，真是看不透。
    一品道人慘敗？他怎麽知道的。
    嘖嘖。
    梁帝死沒死，不清楚，但兩尊皇子是真的死了！
    不過，七皇子這等廢物也能稱帝。
    也好。
    廢物稱帝，大梁命數該絕。
    吞下兩位皇子的勢力，我繼續積蓄力量！我要做燃燒大梁江山的薪柴，將一切燒成灰燼。
    ……
    ……
    我偷偷去了一趟藏書樓。
    藥田裏有屍體！
    我沒挖，但隱約能猜出來埋葬的是誰。
    再怎麽說。
    我也策劃了兩場斷絕大梁皇血動亂的人。
    現在，我權勢越來越大，我還搭上了紫袍第一監的線，我知曉了更多的東西。
    滅梁！任重而道遠啊！
    ……
    ……
    那個廢物點心死了。
    怪物回來了。
    他又變成了皇帝，以白衣皇子的姿態，真是搞不懂，他這偽裝有何意義。
    不管了。
    他是最該殺的！
    隻要他死，天下大亂的篇章就將被我徹底打開！我要的就是大梁斷絕皇血。
    但，一品太難了。
    而我也隱約感覺，這個怪物皇帝隱隱盯上了我所執掌的權勢，要想個辦法脫身才行。
    雙一品！
    等踏進雙一品，我再回來，進行最後的絕殺……弑帝！
    ……
    ……
    南陽郡反了。
    江湖第一大派，玄陽宗也反了。
    這是個機會。
    自此，我踏進江湖，海闊天空，沒人知曉我這一尊東廠的九千歲竟然是故意假死脫逃。
    權勢！
    無雙的東廠千歲權勢，就這麽舍棄了，還真有點可惜。
    但。
    為了複仇，一切都值得。
    我離去時，趕赴南陽郡剿匪，什麽都沒帶！我想了想，還是帶上了那一截草穗。
    因為。
    我答應過他，會一直攜帶。
    嘖。
    狗尾巴草的草穗，真是不符合我東廠九千歲的氣質。
    但為了維持摯友的人設，我隻能一直帶在身邊。
    是了。
    隻是為了維持人設罷了。
    小太監！
    時間到了，我必然殺你，妄圖與我為友，得想個辦法殺你才行。
    是了，就是這樣。
    我張貴啊，不信友情！
    ……
    ……
    那枚草穗竟是寶物。
    斷崖下有仙人。
    到現在，我都有些恍惚之感，那枚草穗救了我的命，還讓仙人們這般動容。
    他……到底是誰？
    罷了。
    不重要了。
    當我跌跌撞撞自迷霧走出時，再回首，那裏哪有什麽坊市，唯有一片枯竭草地。
    雙一品，甚至宗師，在那些仙人眼中竟然如此不值一提。
    《吞天魔功》嗎？
    怪物皇帝，我來了。
    赴死而來。
    我張貴，將奏響予你絕命的最後篇章！
    隻是啊。
    我張貴一生從不欠人情，但是欠你這個小太監的怕是要還不清了。
    ……
    ……
    延年益壽的魅力真大。
    一品！
    全都是一品高手！
    他們都來了。
    就連黑淵的教首，那個垂垂老矣的狗東西也來湊熱鬧了，我到現在都還不清楚，黑淵到底在圖謀什麽。
    臨近終末的一戰。
    此戰後。
    無論結果怎樣，我都會死。
    而我並不畏懼死亡，反倒在慶幸，此後，我終於不會再做噩夢了。
    ……
    ……
    敗了！
    天崩地裂的慘敗！
    這就是宗師嗎？
    我鼓動了天武塔的大多數底蘊們都參與了反叛，裏應外合，十幾位一品小宗師，卻都如雨水般墜落而亡。
    果然，還是我天真了。
    【所謂大妖魔，亦不過如此，梁太祖，你活了三百年，為何還殺不了我這小小雙一品巔峰？】
    我肆意的笑，從容的走，我在嘲弄梁太祖的弱小。
    我不能敗。
    至少，不能慘敗，我要讓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都清楚，梁太祖並非無敵的存在。
    我要逃出皇宮，尋一地死去，默默無聞的死去，讓梁太祖都驚疑、忌憚我是否還在人間。
    隻是。
    我看向了腰間那沾滿鮮血的白儒酒，我遲疑了，這是給你帶的美酒。
    我已許久沒同你共飲過白儒酒了。
    此後，怕也沒機會了。
    【罷了。】
    【不重要了。】
    我調轉方向，護著這瓶白儒酒，朝著遠處的藏書樓趕去。
    恍惚間。
    我想起了當年，那時你問詢我的話語。
    【喂。】
    【張貴，咱們算朋友了嗎？】
    現在，我可以回答你了。
    【是啊。】
    【我們是朋友。】
    【可能會給你惹麻煩，但……我隻是想在臨死前，再見你一麵，我這一生唯一的朋友。】
    【我不會怪你的，請拿著我的屍骸，去換取榮華富貴吧！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了。】
    【我是瘋的，我一直都知道，而你是我的救贖！】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