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街。
    兩家臨近店鋪的主事站在各自的店門口，有一茬沒一茬地聊著。
    “你家這兩天賺翻了吧，來來往往那麽多人，全都上你這吃飯來了。”
    “你家不也是，但凡上我這來的客人，都要去你家喝一杯！我家這生意呀，不少還是托了你的福。不少衝著你家店來的客人，隻要早上吃的少了點，或者路上走得累了點，也會順路到我這裏來吃點東西，補充補充體力。”
    “哎喲，這話說得，你家的招牌菜主打的脆香，很多客人喜歡在吃飯的時候順道來我家買點喝的，邊吃邊喝，是我托你的福才對！”
    “哪裏哪裏。不過真要說的話，其實咱們都是托那些在討伐軍裏的兄弟們的福啊，是他們費心費力征討反賊，才有了這三天的慶功宴，咱們這條商界算是借機會享了福了！”
    “說的是啊！唉，可惜了，本來打算給兄弟們單獨支幾張桌子的，但人家說不願意擾亂咱們的正常經營。最後還是旁邊的客人一起勸，人才願意接受優惠，你說這，我想謝人家都沒門路。”
    “人家盡職盡責嘛。不過我和你的意見一樣，他們明明是功臣，至少在這三天享受享受，也沒啥嘛。”
    “到底是咱們的軍隊啊，這素質，別處壓根看不到……”
    “哦！你算是提醒我了，還得感謝咱們的王！是他老人家提出的慶功宴！”店主說完，看到老朋友一臉呆滯，不由樂了，“你可別說你沒想到。咱們現在這生活，可都是他老人家……”
    “王，是王！”另一個店主表情逐漸變為狂喜，指著一個方向，“是他老人家！！”
    “啊？！”
    店主猛地轉頭，果然看到遠處有個熟悉的身影走來。
    不提那絕不會在腦海裏磨滅的模樣，單是旁邊並行的是帝都護衛隊長雷翁哈特，就不用再懷疑——調查案件期間，在大街上能讓帝都護衛隊長鞍前馬後的，隻可能是王！
    安和雷翁哈特一路走來，受到了太多類似目光的洗禮。
    安笑著向對方搖了搖手。
    “我們這樣會不會太招搖了？”與安不同，雷翁哈特即便帶著麵具，也有些不太適應民眾的熱情，他小聲提議，“還是直接去商會比較好。”
    “慶功宴剛結束，街上這麽多人，哪能讓你騎馬趕路？”安推辭掉店家贈送的禮物，反問了一句。
    “可是…我們或許能乘坐馬車？至少能用作遮蔽，不會這麽引人注目。”雷翁哈特一把抱起差點被馬踢到的孩子，交還給千恩萬謝的父母，“畢竟…民眾太久沒能和您麵對麵了，我們步行會走得很慢。”
    這話雷翁哈特說得有些心虛。
    他清楚，等合適的馬車備好要花不少時間，而且也不一定能比現在牽著馬步行好走多少。
    但雷翁哈特覺得，想要不引人注目的辦法有很多，哪怕是安像昨天那樣帶個和自己差不多的麵具……
    雷翁哈特忽然反應過來，不是安沒想到，而是他故意這麽做的！
    細節在他的腦海裏串聯了起來：“您是在…等？”
    安嘴角上揚：“你想到了什麽？”
    “依照常理，我們獲得了前往商會調查的正當理由，應當越快行動越好，避免某些線索隨時間的流逝失去原來的作用。可您先是留我吃午飯，路上也不慌不忙，實在令我不解。除非，您是在等待著某件事發生……恕我愚鈍，我能想到的，是您打算讓風聲傳進商會的耳朵裏，讓他們自亂陣腳，方便後續審問。可我不確定這麽做的結果是否真正對我們有利，又或者，您知道某些額外的消息？”
    “很遺憾，我並沒有知道得更多，所有行動都是以已有的、你同樣知道的信息為基礎而進行。”安頓了頓，“你說的沒錯，我確實在等……”
    他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以鼓勵的眼神看著雷翁哈特，期待對方能夠通過思考和推理，得出答案。
    雷翁哈特備受鼓舞，靜下心來推測：根據現有條件，如果是自己打算等待某件事情發生，這件事會是什麽？
    等待商會自亂陣腳？
    不，剛才也說了，這麽做的不確定性太大。
    如果商會確實是幕後主使的手腳，裏麵存在著某些線索，提前走漏風聲隻會讓他們提前將線索消除——以敵人的行事作風，心理戰的作用不會很有效。
    若商會是無辜的，那麽無論是趕時間還是慢慢來，似乎都沒有任何影響？
    閘門出問題一事雖然涉及到商會，但滋事體大，事件本事沒有公開，至少今天，消息還傳不進商會。沒有這個消息，商會就不可能知道我們的目的地，也就不存在慌亂間不小心清除線索的可能。
    那麽兄長的選擇……
    不，兄長不會做毫無意義的事情！
    雷翁哈特篤定。
    ……說不定這個選擇不是在針對商會！
    雷翁哈特第一時間想到官方商會背後最大的負責人，伊翁。
    難道是他？
    可伊翁也隻是存在嫌疑，和商會同理。而且他知道的會比商會更多，更不容易找出破綻。
    伊翁是帝國的政務大臣，閘門出問題的消息絕對會第一時間傳到他的耳朵裏。如果他是主使，消除證據的速度隻會更快，那更應該趕時間！
    那他是無辜的？
    雷翁哈特一時間有點混亂。
    等等，兄長一點也不著急，難道是排除了伊翁的嫌疑？
    什麽時候？根據是什麽？
    我知道的線索裏，既沒有能夠證明伊翁清白的，也沒有能表明他有罪的啊？
    如果不是有麵具遮擋，帝都民眾就會發現，他們可靠的帝都護衛隊長大人露出了孩童似的無措神色。
    大腦過載的雷翁哈特走路都搖晃了起來。
    安忍著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別理會有罪與否。”
    “哦，哦。”雷翁哈特回過神，有些慚愧。
    終究要靠兄長的提醒啊，唉。
    不行，要打起精神，不會可以學，起碼不能放棄思考！
    兄長說了，有罪與否放到一邊……
    啊？
    放到一邊？
    可我們不就是去商會尋找線索，進而確定它、甚至是它背後的伊翁是否有罪的嗎？
    等等等等！
    雷翁哈特一把捏住了臉上的麵具，用力之大，能聽到咯吱作響。
    清醒一點，腦子別燒糊塗了！
    雷翁哈特有意識地控製自己的呼吸，讓繁雜的思緒平靜下來。
    “呼——”
    如果見麵不是為了確定是否有罪。
    ——難道意義在見麵本身？！
    雷翁哈特眼睛一亮。
    見麵是為了尋找線索，更本質的理解是——
    了解對方！
    而見麵和了解需要一定時間才能進行的對象是……
    “看，答案來了。”安再次出聲。
    雷翁哈特立即抬頭，看到了不遠處站在商會門口的，那個意料之中的人。
    “恭候多時，安先生，還有雷翁哈特大人。”
    伊翁神色鄭重，畢恭畢敬地行帝國官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