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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過一場雨，氣溫開始轉涼。
    下個月圖書館公共展覽區要舉辦一場“科幻”主題的展覽活動，陳星臨時被調到項目組，做展品的對外聯係工作。
    圖書的選編、上架和維護工作都外包給了書商，陳星要做的就是聯係隔壁的科技館，做科幻模型、vr遊戲設備、互動式科普裝置等展品的借調工作。
    領導對這次展覽很重視，陳星他們基本上不用再操心自己的本職工作，隻要完成項目組分配的專項工作就好。
    相對於其他人，陳星的工作內容並不是很繁重，科技館那邊的工作人員很熱心，從項目籌劃階段就一直在給他建議，包括展品的選擇、運輸、維護和展覽期間的講解工作，都是對方親力親為。
    開展第一天，陳星掛上工作牌，在展館互動體驗區維護秩序。
    周六，人很多，陳星站了一天，腿有點受不了了。
    同事菲菲湊過來，說：“陳星，你累了嗎？去休息吧，我幫你看一會兒。”
    陳星搖頭，謝絕了她的好意：“我沒關係，謝謝你菲菲。”
    菲菲拍拍他的肩，沒多說什麽：“別逞強。”
    22歲大學畢業，陳星就開始在江州市圖書館工作——更準確地說，是大二就開始了。
    不過那時候他不是正式工，而是義工，圖書館的工作和他想象的不一樣，來之前他以為隻需要在閱覽室坐著，辦借書還書的工作，沒人的時候安靜地看書就好——
    事實上很多同學也都是這樣想的，幹義工能加學分，一開始大家都搶著來，不過最後隻有陳星堅持下來了。那時候他主要幹收書上架的工作，就是整理書籍，把它們放到相應的書架上。
    這是個很費體力的工作，有時候一幹就是一整天。陳星的腿腳不方便，右腳前掌缺失，隻有正常人的一半大小，走起路來一深一淺的。帶他的館員劉姐擔心他吃不消，讓他去大廳的谘詢台工作，沒人的時候可以坐下休息，陳星拒絕了，說：“劉姐，我幹著挺開心的，不累，謝謝你的好意。”
    這是實話，陳星很喜歡這份工作，把雜亂變成整潔，無序變成有序，不用和人打交道，不用暴露在世俗的眼光下，隻要和書待在一起，那他就是快樂而又滿足的。
    因為太喜歡這份工作，陳星大學畢業後努力考了進來，說來時機也巧，市圖書館擴建，那年新招的人是往年的三倍，不然陳星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在眾多報考者中脫穎而出。
    他從助理館員開始做起，前幾年在流通部，流通部又稱讀者服務部，負責圖書外借流通和讀者服務工作，是全館最繁忙的部門。入職七年，陳星從什麽都不懂的萌新成長為中級館員，圖書館部門改革後實行基礎崗位輪崗輪休製，除了行政財務和一些專業性較高的技術崗位之外，所有在編人員不局限於某一個部門，而是定期輪一次崗，這樣壓力平分，大家得以在高壓繁忙的工作中獲得一些喘息的空間。
    陳星自從進入展覽項目組後，一直比較清閑，這份清閑一直持續到開展後，展覽很火爆，人流量是近些年活動之最。
    下午的時候接待了一批小學生，蜜蜂一樣在展廳裏亂竄，陳星過去維護秩序，因為沒配小蜜蜂，他說話的音量完全壓不住這群躁動的小少年們，同事菲菲看到，過去找他們的老師交涉。
    陳星滿頭大汗，對菲菲說：“謝謝你菲菲，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已經有好幾個人來投訴了，投訴超過五個，他這個月的績效分就會被扣光。
    “你就是太老實了。”菲菲歎了一口氣，說，“強硬一點，讓他們知道公共場所不可以這麽喧鬧。對了，你去吃飯吧，我幫你看一會兒。”
    “你吃過了嗎？”
    “吃過了。”菲菲嗬嗬一笑，說，“今天有你喜歡的燒小排，我給你留了兩份，多吃點啊！”
    “謝謝。”
    陳星去吃飯，單位有包三餐，可能是看展覽組的同事們最近比較辛苦，盒飯給的也很豐盛。
    吃飯的時候碰到另一個同事阿茹，阿茹見到他就跟見到救星一樣，撲過來說：“星星，我明天能跟你換個班嗎？”她愁眉苦臉，央求陳星，“我姐生孩子，姐夫不在，我得去醫院陪她——求你了，改天請你吃飯！”
    陳星想了想，明天休息，反正他也沒什麽事，幫幫她沒什麽，“可以。”他答應了。
    “太好了！”阿茹高興地說，“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我明天在數字廳值班，到時候有個講座，你幫我盯一下，演講的課件，媒體展示內容我已經導入到中控係統了，等下教你怎麽操作。”
    “好。”陳星好奇地問，“是江州大學那個物理教授的講座嗎？”
    “對啊。”阿茹邊吃飯邊說，“聽說很帥，明天可能會有很多他的學生過來。科普向的講座，不知道一堆大學生過來幹什麽。”
    其實陳星看到這場講座的宣傳海報了，主題是探討地外生命存在的可能性，老實說，他還挺感興趣的。他對阿茹說：“正好我也想聽。你專心去忙吧，明天我替你。”
    “太好了星星，你真是個好人！”
    跟阿茹分別後，他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
    第二天，陳星來得很早，工作日，展廳沒什麽人，他換了製服，先去休息室吃早飯。
    單位沒有食堂，餐食都是盒飯，送過來有些涼了，早餐就是簡單的包子豆漿、鹹菜稀飯，有時候會有蒸紅薯和水煮玉米。陳星很好養活，很多同事嫌棄早飯簡陋，都是在家吃了才過來，隻有陳星，雷打不動，隻要上早班都在單位吃早餐——能省一點是一點吧，畢竟他的薪水不多，要攢錢也不容易。
    講座九點半開始，陳星走進數字廳的時候，已經有同事在那裏了，對方一看到陳星就說：“陳星，我聽阿茹說了，今天你跟她換班。這樣吧，你對數字廳的控製係統不熟悉，你就在講座開始前幫我關下主燈，結束的時候開一下就行了，其餘時間你就在下麵坐著聽講座，可以嗎？”
    “哦，好的。”陳星也不好說什麽了。
    九點鍾的時候，講師過來了，陳星已經知道他姓齊，長得和照片上看起來差不多，周正帥氣，身材很勻稱。
    他一出現，所有人都眼前一亮，在陳星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這位齊教授就開始熱情地和每一位工作人員握手了。
    輪到陳星的時候，陳星呆了一秒，齊修遠看了一眼陳星的胸牌，笑著說：“陳星，你好，我是齊修遠。”
    陳星將自己的手掌送出去，齊修遠立刻握住他的手，禮貌性地輕晃了下。
    陳星：“你好……”話還沒說完，齊修遠已經轉移目標，去握下一個同事的手了。
    “……”不愧是大學教授啊，幹淨利落，一點都不拖泥帶水的。
    打完招呼，幾個同事圍著齊修遠和他確認演講的細節，陳星插不上話，就默默站到台下，思考自己接下來坐哪裏比較好。
    他當然想選一個靠前的位置，可前排離開關很遠，他不方便——想象一下，台下坐滿了觀眾，他拖著一瘸一拐的腳從後排走到前排，結束的時候還要再走回去，被幾十雙好奇的眼睛注視著，光是想想都令他毛骨悚然。還是算了吧，他老老實實給自己挑了個最後排的位置。
    一群人擁著齊修遠去到後台，後台有個小休息室，他們為他準備了可口的早餐。
    陸陸續續開始有觀眾進場，陳星站到門口，充當指引的角色。
    九點半，演講正式開始。
    陳星關了主燈，場館內的燈光切換成幽藍色的氛圍燈，齊修遠踩著波紋狀的“藍色地毯”走上台，先做了自我介紹：“大家好，我叫齊修遠，不認識我的人可能對我很陌生，我是個大學老師，教物理的，在場應該有我的學生。”
    話音剛落，前排有幾個年輕人就揮舞起熱情的雙手，歡呼道：“齊老師，你好帥！”
    “老師加油！”
    “教授，謙虛了啊！”
    現場響起一片善意的笑聲，齊修遠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靜：“除此之外，我也是一個科幻愛好者，市麵上有百分之八十的科幻作品我都看過、並且研究過，發表過相關論文，也有影視劇找我做科學顧問，這點我的學生們應該可以作證，”說到這兒他停頓了一會兒，台下的學生們果然很配合，說齊老師有時候愛科幻勝過自己的本職工作，齊修遠大笑兩聲，說，“這可不能比，畢竟愛好不能當飯吃。”
    陳星聽到這裏，知道這位教授為什麽會如此受歡迎了。親和，幽默，自信，專業水平應該也很高，換作是他，也會對這樣充滿人格魅力的教授崇拜有加。
    “……所以當我聽說我們市圖舉辦了一場科幻主題的展覽活動時，我很高興，並且很榮幸受邀成為科普工作者的一員。今天我來得比較早，路過門口的圖書展區時，看到有幾本書被大家寵愛得都有些‘吃不消’了。”齊修遠站在講台上，落落大方，自信從容，場館很安靜，回蕩著他略帶低沉的磁性嗓音，“我觀察了下，這類比較受大家歡迎的科幻小說，大部分跟外星生命有關，我想先問大家一個問題，你們相信有外星人的存在嗎？這位先生，你的眼神比較真誠，充滿了求知欲，就從你開始好了……”
    一個半小時的講座，讓這位教授講的妙趣橫生、引人入勝，陳星坐在最後排，聽到後半場時忍不住站了起來，看到第一排最左邊還有個空位，他趁大家都聽得入迷時，悄悄踱過去，默不作聲地坐下來。
    結束時剛好十一點，陳星沒忘記自己的使命，提前走過去把燈打開，觀眾們沒舍得走，圍上去問齊教授問題，還有問他要聯係方式的，陳星看到齊修遠一一給他們發了名片，他心想這位教授還挺大方的。
    到了飯點，陳星和同事們輪換著去吃飯，展廳朝南有個僻靜的小角落，放著幾張餐桌，陳星拎著盒飯過去。他第一個吃，飯菜還熱著，是紅燒肉、魚香茄子和鹵雞腿，例湯是蟲草花雞湯，都是他愛吃的，他低下頭，深深吸氣，讓鼻子先吃到飯菜的香氣。
    剛吃了沒兩口，對麵忽然坐下一個人，陳星抬頭一看，愣住了。
    是齊修遠。
    他落落大方，衝陳星打招呼：“陳星？不介意我坐這裏吧。”
    陳星呆了一會兒，把嘴裏的飯菜咽下去，才說：“不介意。”但是，他想，有那麽多空位，為什麽非要跟別人擠一桌呢。
    桌子這麽小，齊教授的大長腿可能都無處安放吧。
    陳星安靜地吃飯，齊修遠拎著和他一樣的飯盒，慢條斯理地打開幾個塑料盒的蓋子，陳星餘光瞥見，發現他的手挺好看的。
    麵對麵坐著，不說點什麽似乎有點過不去，齊修遠一邊掰一次性筷子，一邊問陳星：“你是來這兒做義工的嗎？”
    陳星抬起頭，眼神有點詫異，又有點茫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