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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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喬見山、喬見川謙說不如五弟,更多指的是天賦。
    記性自不必多說,五弟的領悟能力、思辨能力那才叫一個絕,連祖父也常被他問住,不得不去翻古籍以求解。
    這般誇獎與說辭,愈發勾起紀夫子的好奇心,遂仔細端詳跟前這個小子。
    隻見喬五郎眉如烏山聚,自帶刀劍意,兩眸清炯如春江水映人,揣著寬袖站姿端端,又似列鬆翠竹。
    紀夫子暗想,這小子的相貌,與他的三哥有得一拚。又暗暗嘀咕,活該喬家人讀書好,連模樣都是照著讀書人長的。
    更是暗喜當年下手果決,早早把這小子預定當了學生。
    紀夫子不自覺地挺直腰背,舉止和言語都做作了幾分,想要做出為人師表之態:“過河探深淺,學問看高低,且讓為師略考你幾題。”
    喬時為作揖:“請夫子賜問。”
    紀夫子原想著,小兒家家的,縱是天賦初顯,考兩篇拗口難背的古文,問幾個生僻多義的詞語,頂多再對副對子,便也足夠為難他了。
    誰料喬時為一一答出,甚至還有些遊刃有餘。
    “今日考校便到此為止。”
    再問下去,倘若這小子張口賦詩一首,隻怕是不好收場。
    紀夫子終究還是挑出了些毛病,道:“你的字隻算得上端正,筆劃乏力,未及遒勁之姿,不若就入‘地字班’罷,下些苦功夫把字練好。”
    五歲的小學童,能穩當執筆就不錯了,怎麽可能做到寫字遒勁有力。
    “學生遵夫子所示。”
    待喬家三兄弟退下後,紀夫子掏出手帕,擦了擦後頸的冷汗。
    他負手立於窗前,歡喜與唏噓參雜:“本隻是窮鄉一介猴兒王,當夫子能當到這份上,也算是造化了。”
    ……
    日暮山影長,散堂的鍾聲三響,學童們趨出若鶩。
    喬時為挎上書袋,由四哥牽著,到學堂外的路口等三哥下山,再一同歸家。
    縣學屬官辦,十分講究風水,既要據山川形勝,又要和陰陽之宜。封丘縣學建於半山之上,後靠山林,前有清湖,是個風光之地。
    因山上學舍緊張,喬見山每日徙步回家,把學舍讓出給路遠的學子。
    約莫等了一刻鍾,先是聽聞山間小路傳來談笑聲,不多時便看見三哥與同學們一邊探討學問,一邊閑步走來。
    到了跟前,喬見山牽起喬時為的另一隻手,三兄弟並排著往家走。
    身先動,影隨行,一山一水一時為。
    喬見川揶揄三哥道:“喬俊士眼下果真是氣派了,方才那兩人大了你一輪,且還要向你討教學問。”
    “休要胡扯,你來我往的說甚麽討教。”
    “十三歲的俊士,稱一句‘氣派’不過分。”喬見川憧憬道,“來年我若是也考上了,便是十二歲的俊士,比你還氣派。”
    四哥此言非虛。
    大梁采取“科舉取士”和“官學養士”雙線並行,以保盡招天下才俊。
    通過考試進入縣學,可稱為“選士”,或稱為“外舍生”。在縣學內通過了簾試,則可擢升內舍學習,稱之為“俊士”。
    三哥入縣學第二個月,就考過了簾試。
    各路提舉學事司為了體現政通人和、學風敦實,往往會給俊士一些優待,不僅可以領到衣袍學糧,還可以免除勞役和人頭稅,若是當地富裕或是有富人捐贈,有時還可領到筆墨紙硯之資。
    喬時為心想,想來這便是明代秀才、廩生的雛形了。
    “小川,你往後說話還是要謙虛穩重一些,莫要甚麽事都誇誇其談,須知禍從口出。”喬見山勸說道,“大梁十五路千餘個州縣,名門望族、書香門第不知幾許,讀書的路還長。”
    喬見山愈發有長兄風範了。
    喬見川卻道:“大哥多慮了,涉淺水者得魚蝦,涉深水者見蛟龍,若不把自己說得深一些,隻怕碰見的都是臭魚爛蝦,你愈是不服氣你愈是厲害,你若是服氣,也就這樣了。”
    這個年紀,兄弟倆誰都不服誰。
    喬時為默默繼續往前走,不作聲,誰知兩隻牽著的手忽然止步不前:“五弟,你說我們誰說得對?”
    “都對都對。”喬時為嘿嘿笑笑,緩和氣氛,道,“人外有人山外山,穩慎處事總是沒有錯的……不過四哥說的也有道理,讀書科考本就是一場較量,若有鋒芒不必藏。”
    “我就曉得五弟讚同我!”三哥四哥異口同聲,都覺得自己贏了。
    端水這件事,喬時為已經很熟了。
    ……
    回到家中,炊煙帶濃香,勾人垂津。
    喬見川先一步跑到灶頭門口,朝裏問:“嬤嬤,好香呀,橘子今日點了什麽菜譜?”
    “哪來的什麽菜譜?”吳媽迷糊應道。
    “那滿後山不都是橘子的菜譜嗎?”
    吳媽樂不合嘴,好一會才止住,應道:“今日是紅燒兔塊。”
    自打橘子嚐了熟食的滋味,嘴便也養刁了,常常是自己想吃什麽,便抓什麽回來,交由吳媽來收拾,喬家三兄弟跟著沾光。
    起先橘子跟大家夥吃的是同一口味,直到有一回,吳媽做燜鴨,不小心多倒了燒酒。那天夜裏,橘子跳上屋頂蹦了一宿,喬家人扯著被單在下麵跟著跑,叫人好不擔心。
    此後,橘子的那份便清淡了許多,少了許多佐料。
    ……
    喬時為回到自己房裏,還未解下書袋,橘子便從床底鑽出,圍著他親昵。
    “好橘子,慢點來。”
    喬時為取來梳子,仔細替橘子把身上粘的枝葉、泥巴梳下來,有時沾了蒼耳,還要用到剪子。
    梳了毛,橘子仰頭,直到喬時為抱住揉搓它的臉,它才歡喜地吐舌頭。
    “張嘴。”
    喬時為每日都要檢查橘子的牙口,幫橘子清理得比自己的還要白亮,畢竟犬類壽命不比人,活得長久全仗這嘴口牙。
    喬時為依稀記得前世曾看過一個報道,最長壽的中華田園犬活了二十幾年,他貪心,希望橘子能成為他的橘叔、橘爺,能陪著他多走幾年。
    收拾幹淨的橘子,這才蹦上床開始打滾鬧騰。
    ……
    落日餘暉透過窗紗,照在書案上,喬時為取了紙墨,參照著字帖練字。
    都說“丹青技藝練字功”,喬時為從祖父那學了些筆法,運用到寫字上,頗有效果。但技藝不能空悟,從生到熟是一個漫長的練習過程,怠慢不得。
    最後一筆寫完,正巧聽聞敲門聲。
    “時弟,阿娘叫我給你送些紙張來。”是喬大膽的聲音。
    不負姑姑所望,喬大膽這幾年的膽氣蓬勃生長,膽兒大,力氣也大。
    七歲的喬大膽同祖母、姑姑是一個路子的,不喜穿裙子,倒喜歡穿個套褲翻牆爬樹。她相貌討喜,隻是有些黑。
    喬大膽幹淨利落把紙放在書案上:“你且用著,不夠了我再給你送來。”
    紙張柔韌清亮,是閩地產的竹紙。
    “阿娘說,今日是你開蒙第一天,不知送你些什麽為好,思來想去,索性攬了你平日的筆墨紙硯錢,少得你還要為這些瑣事分心。阿娘還說,毛筆、硯台過兩日上東京城裏給你拿好的,你且再將就兩日……祖父前日說的那兩本勞什子練字的冊子,到時一並給你捎回來。”
    “對了,還有……阿娘說不必專程過去一趟表謝了,等晚膳時候再說罷,一家人也沒甚麽謝不謝的。”
    喬大膽這語速,屬實是不給喬時為回話的機會。
    她翻了翻喬時為剛練的字,讚道:“寫得真好,我是真沒這個耐性,隻覺得寫字比捏針繡花還難。”
    “那姐姐覺得什麽容易?”
    “那自然是跟著嬤嬤做好吃的最容易,動了手,利了口,冬日裏的灶頭還暖烘烘的……我是怕極了冷的。”喬大膽坐在椅上,晃著腿應道。
    按照有人應一句,她便能回一籮筐的秉性,喬大膽繼續暢想道:“我就想著,往後若是能開一間酒肆食樓那就好了,餐樓在前,後院裏全砌上灶頭。”一邊想,一邊美滋滋的。
    兩人性子雖不同,打小卻是極合得來的。
    喬時為問:“前些日不是要隨祖母練武嗎,怎突然又要開酒肆食樓了?”
    “阿娘說拳腳功夫吃不飽肚子,她喜歡錢。”喬大膽應道,“阿娘喜歡錢,我喜歡吃,開間酒樓不正好嗎?時弟,你說對不對?”
    小姑教女兒是有自己的一套路數的,喬時為笑道:“姐姐說得對,想做便去做就是了。”
    兩人同橘子耍了一會兒,便到了晚膳時候。
    ……
    飯菜已經上桌,卻久久不見喬仲常散衙歸來。
    若是公務纏身,他會叫班頭回來傳個話的。
    約莫過了三刻鍾,天已盡黑,才聽到馬車聲歸來。
    “什麽事給耽誤了?”白其真接過丈夫脫下的外袍,問道。
    喬仲常欲言又止,緩了緩神情,溫言道:“不是什麽大事,吃過晚飯回房裏再說罷。”
    ……
    白其真心思何其通透,晚飯後,回了房便問:“是我哥又給你下難題了?”
    “確是內兄的事,倒算不上給我出難題。”喬仲常心裏編排了許久的話,到了嘴邊還是猶豫,又不得不說,“他在百岱樓與人吃酒吃多了,被友人棄下結賬,不知怎的又與掌櫃起了衝突,鬧得百岱樓要報官。正巧,平日裏跟我做事的阿佑路過,認出了他,把事情攔了下去……這事若是鬧到衙門,當真有些麻煩。”
    白老爺子走了還不滿三年,白家是要名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