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甘大兵的話，羅鐵軍腳步一頓，神色有些難看：“這……”
    “這什麽，我已經把所有員工的個人信息都整理好了。
    天友建築人事部負責人還是石曼曼嗎？
    我現在就給她打電話，讓她接收一下。”
    羅鐵軍忙道：“石經理現在已經不管人事了，她在天友裝修公司當副總。”
    甘大兵一愣：“這樣啊，那現在人事部由誰負責？”
    羅鐵軍忙道：“老甘，我想你應該誤會了。
    剛才我向張總匯報，雖然他非常想接納你們，可問題是天友建築集團現在根本用不了這麽多人。
    張總也沒辦法。
    你看這樣行不，隻要天友建築集團有了接收能力，我
    甘大兵好半天才回過神，他質疑道：“天友建築集團怎麽就用不了那麽多人了？
    現在中州百分之九十的房產開發商都想和你合作，隻要你點頭，訂單分分鍾接到手軟。”
    羅鐵軍苦笑：“不是工程上的問題，而是管理。
    這次申請加入天友建築的人足足兩萬，你不知道兩萬人是什麽概念……”
    “停！”
    然而甘大兵根本不等他說完：“什麽管理問題？你分明是在糊弄人。
    我們給張總幹活一個比一個自覺，不管做什麽都能保質保量完成，根本不用人管。”
    羅鐵軍擺手：“你說的這個的確屬於管理範疇，但它隻是其中一部分。
    一名合格的管理者需要做很多事……”
    “行了，這應該是你自己的主意吧？張總絕不會說這些話。”
    羅鐵軍也不高興起來：“你什麽意思？難道說我假傳聖旨？”
    “假不假傳聖旨我不知道，但我必須找張總問個清楚。
    如果他親口說不需要我們，那我立刻扭頭就走。”
    說完騎上電瓶車就朝天友建築集團辦公樓衝去。
    兩個安保人員想阻攔，然而甘大兵的動作太快，不等他們出手就跑遠了。
    張嶽正在批閱文件，羅鐵軍的電話打了過來。
    帶著疑惑接聽，下一刻就聽羅鐵軍道：“張總，不好了，甘大兵去找你了。”
    張嶽一愣：“甘大兵，你說有為藝術公社的那個業主？”
    對於甘大兵，張嶽的印象還是非常深刻的。
    為人真誠樸實，看誰都是三分笑。
    當然，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一旦把他逼急，做出的事絕對讓你崩潰。
    不過有為藝術公社早就交房了，而且現在還在工程保修期。
    就算真出了問題，直接聯係天友建築公司維修即可，沒必要特意找自己呀！
    他問出心中疑惑，羅鐵軍道：“不是有為藝術公社的事。
    前不久他成立了一個小建築隊，並找到我，說想接手一部分中州延期樓盤的複建工作。
    我看他為人實在，就將其中一部分工作分給了他。
    本以為此事過後，雙方便會各自忙自己的事。
    結果他前兩天再次找到我，表示想加入天友建築集團。
    如果他隻是一個人加入也沒什麽，可問題是他竟然領了兩萬人過來。”
    張嶽目瞪口呆：“你說什麽，這兩萬人是甘大兵帶來的？”
    “對，除了甘大兵，還有宋建國。”
    張嶽眼皮忍不住跳了兩下，這兩人想幹什麽？
    如果說隻有甘大兵他還能理解，畢竟對方之前隻是在路邊擺個攤。
    加上中州生存壓力大，想換個職業多掙點錢很正常。
    但宋建國有自己的生意呀，而且規模不小，沒想到也來湊熱鬧。”
    正思考，有人敲門。
    張嶽對羅鐵軍道：“行了，此事我知道了，你先忙你的。”
    等他將門打開，發現正是甘大兵，以及隨後跟著過來的宋建國。
    看著兩人，張嶽先請他們進來，然後笑道：“原來是甘老哥、宋老哥，快請進。
    坐！”
    誰知甘大兵並不像之前那般隨意，而是低頭笑著對張嶽道：“老板你太客氣了，我們站著就好。”
    宋建國也點點頭：“有事你直接吩咐即可。”
    張嶽看著兩人：“兩位老哥，實不相瞞，鐵軍已經把情況和我說了。
    是我拒絕大家加入的。
    當然，我並不知道領頭的是你們兩位。
    至於拒絕的原因，很簡單。
    我知道
    僅僅住宿這一項，我都沒辦法滿足大家。”
    甘大兵和宋建國對視一眼，雖然剛才和羅鐵軍怒懟了兩句，但兩人心裏清楚，羅鐵軍是絕不敢冒充張嶽的意思拒絕大家的。
    隻是，兩人不甘心呀！
    猶豫片刻，甘大兵道：“張總，我明白你的難處，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再多考慮考慮，給大家一個機會。”
    宋建國也道：“是呀！
    這是我倆多年的夙願，輕易不想放棄。”
    張嶽一愣：“多年的夙願，什麽夙願？”
    “和爛尾樓有關的夙願。
    當年我錢買有為藝術公社的樓盤，沒想到對方會爛尾。
    為了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我想了很多辦法，包括在牆上寫大字。
    可不管哪種辦法，全都無疾而終。
    在維權的道路上，我認識了老甘。
    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們兩個由陌生到熟悉，最後還成了肝膽相照的朋友。
    有一天我們再次談起爛尾樓的問題，老甘突然說，隻要有為藝術公社能順利交房，他以後就轉行做房地產。
    我問他原因，他說了一句讓我至今都無法忘懷的話：
    他說他要憑借自己的能力讓這個世界再無爛尾樓！
    我聽了後非常振奮，就和他約定，一旦收到房子，立刻一起轉行。”
    張嶽麵色古怪的看著二人：“你們也太……那個了吧？
    若我沒猜錯，你倆帶人搞工程，收入絕對比以前少了不少。”
    甘大兵之前在賣燒烤，後來又和十月食品廠合作，憑借良好的口碑和日益積累起來的信譽，一天賺個一兩千輕輕鬆鬆。
    宋建國的生意雖然效益一般，但勝在規模大。
    論盈利能力，比甘大兵還要強一些。
    對一般人來說，做房地產的確是一種提高收入的手段，但兩人並不在此範圍內。
    宋建國點點頭：“現在的確沒有以前掙錢，但如果在夢想和賺錢之間選擇，我選擇夢想。”
    甘大兵也道：“我現在有了房子，手上也有一點存款，又不用發愁子女的上學問題。
    所以錢不錢的，也就那麽回事。”
    張嶽沉默。
    雖然不讚同兩人的做法，但他卻理解兩人的心情。
    隻是……
    見張嶽沉思，兩人都默契的沒有開口。
    終於，張嶽抬起頭：“這樣，給我一周時間，讓我想想辦法。
    一周後不管怎麽選擇，我都給你們兩人一個準確的答複。”
    甘大兵點點頭：“好的，那我們等你。”
    二人離開後，張嶽開始頭疼起來。
    他哪有什麽好的辦法？之所以這麽說，隻是不想讓兩人失望。
    “咦，你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不打個招呼？”
    張嶽嚇了一跳，在他麵前，羅鐵軍不知什麽時候竟筆直的站在那。
    羅鐵軍無奈道：“我已經敲門了，是你自己沒聽到。”
    “是嗎？那是我太焦慮了。”
    羅鐵軍忽然開口：“我覺得把甘大兵和宋建國的兩萬人吸收進來也沒什麽。”
    張嶽看他一眼：“你又在這做好人了？
    天友建築集團是一家盈利公司，不是慈善機構。
    其他不說，這麽多人光是繳納五險一金，就足以把公司拖垮。
    雖然我現在手上有些現金，也願意拿出一部分做慈善。
    但慈善和生意絕不能混為一談。”
    羅鐵軍點點頭：“這個我心裏清楚，其實有些事不能太認死理，得學會靈活變通。
    就拿五險一金來說，這東西並不一定必須交。”
    小心翼翼的看張嶽一眼，見他並沒有生氣，羅鐵軍精神一振，繼續道：
    “咱們不接收那兩萬人，主要是固定開銷太大。
    可為什麽不取消固定開銷？
    當然，我說這個並不是要降低大家的待遇，咱們可以把績效工資標準提上去。
    大家做的越多賺的就越多，沒事幹就休息，當然，休息也就徹底沒有錢了。”
    張嶽道：“這不好吧？”
    雖然無論十月食品廠還是國嶽製藥廠，員工的主要工資都來自績效工資。
    但基本工資這塊張嶽同樣給的很足，尤其是五險一金的交納，也是參照行業最高標準。
    現在突然把這些砍去，讓他很不適應。
    因為在張嶽的理念中，基本工資和五險一金就是最低保障。
    這也是他對事業單位編製特別執著的原因。
    羅鐵軍歎道：“張總，你不是農民，對農民工還是缺乏了解。
    他們願意加入天友建築集團，並不是衝著咱們公司的五險一金以及各項福利，甚至高工資。”
    張嶽一愣：“什麽？不是衝著各項福利和高工資？那他們衝著什麽？”
    “天友建築集團的工資可以及時發放。”
    見羅鐵軍半天不說話，張嶽問：“還有呢？”
    “沒了。”
    “啊，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
    沉默片刻，張嶽拿起電話直接撥給甘大兵。
    熟悉的聲音響起：“張總，您有事找我？”
    張嶽道：“你想做房地產我不反對，但沒必要非要加入天友建築集團吧？
    如果你自己帶領一個施工隊，隻要規模做到一定程度，收入絕對比加入天友建築集團高不少。”
    甘大兵苦笑道：“我知道呀，我當然可以自己做，但前提是我能及時要到工程款。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房產開發商，一個比一個精明，壞水也一個比一個多。
    隨隨便便坑我一下，我下輩子都翻不了身。
    但天友建築集團就不一樣，您現在信譽高口碑好，沒人敢拖欠您的工程款。
    有這個保障，哪怕少掙點都沒關係。”
    張嶽呆呆道：“你的意思是，你和你帶的那些人給我幹了多少活，我發給你們多少錢就行了？”
    “對呀！俗話說背靠大樹好乘涼。
    相信在你的庇護下，我們一定能按時拿到工錢。”
    “可五險一金呢？”
    “五險一金，那是什麽東西？”
    張嶽：“……不用考慮了，你現在立刻拿著表格，到天友建築集團人事部簽合同。”
    “真的？太好了！”
    掛斷電話，張嶽久久不能平靜。
    羅鐵軍也跟著歎道：“這就是弱勢群體的無奈。
    其實何止他們，對大部分普通人來說，都是待宰的羔羊。
    比如那些買到爛尾樓的，開發商遲遲不交房，他們除了舉著橫幅到售樓部維權，其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不僅如此，還得繼續還房貸，生活之淒慘，內心之崩潰，沒有親身經曆根本體會不到。
    關鍵他們做錯了嗎？
    他們掏空三代人的錢包，也隻是想要一套真正屬於自己的房子而已。”
    看著羅鐵軍越說越義憤填膺，張嶽麵色古怪的看著對方。
    什麽時候這家夥也成憤青了？行吧，他一直都是憤青！
    搖搖頭，張嶽對羅鐵軍道：“既然策略已經改變，你接下來的任務就是負責統籌協調。
    我再給你派過去一個人，對方在這方麵非常有經驗，相信有了她的幫助，應該可以快速把天友建築集團的工作理順。”
    羅鐵軍點點頭：“明白，我一定竭盡全力。”
    張嶽安排的人自然是汪金蘭，和對方這段時間的相處中，他發現汪金蘭的能力比他預料中還要高得多。
    尤其是在人事統籌方麵非常擅長。
    說完他給汪金蘭打電話，汪金蘭聽到後連忙表示沒問題。
    張嶽這才鬆了口氣，不過很快又發起了愁，這可是兩萬人呀！
    雖然天友建築集團可以接到大量訂單，但因為事先沒有準備，也沒和開發商達成具體合作意向。
    這些都需要費時間和精力去和對方談。
    其實若隻是如此倒沒什麽，關鍵中州剛經曆了一撥房產銷售潮，房產需求已基本飽和。
    就算和所有開發商都簽了合同，人員依舊嚴重超標。
    天友裝修公司那邊倒是可以分過去一些，不過還是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所以自己還得另想辦法。
    想到這，張嶽忍不住苦笑搖頭，自己這次真的有點衝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