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去他娘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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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去他娘的大道
第120章 去他娘的大道
鑼鼓生生,正月正。
爆竹聲中一地紅。
年關,年節,意味著辭舊納新,洗去過去一年來種種煩惱,去迎接新歲的到來。
每當這個時候,虞溪城的百姓都會貼上大紅對聯,寫上些吉祥話。
哪怕是再貧窮的人家,都會去拿出攢了一年的積蓄,去買點葷腥,給家人添點葷腥,買顆糖豆,給孩子甜甜嘴,若是兜裏還剩點銀錢,還會給操勞了一年的妻子買根紅頭繩。
仙人們會說一元終始,萬象更新,凡人們不懂這些,家裏老人說貼紅聯是納福納吉,他們隻知道在這個年關,要好好賀一賀,為來年起個好彩頭,好盼頭。
尋常人家,一年到頭,勞碌一輩子,不就是為了個盼頭嗎?
可如今的虞溪城氣氛卻不那麽歡慶,今年的虞溪城既過了年,也過了關。
作為周邊受神魔之災影響受損最嚴重的一城,民眾死傷無數,高高掛起的紅聯和遮蔽門楣的素縞參差吊墜在城中。
紅的紅,白的白,像是一出魔幻的荒誕喜劇。
薇娘正在宴賓客,席麵不算大,攏共就擺了兩桌。
桌上菜品也不算豐盛,自家磨的豆腐拌著小蔥,早就存下的醃菜混著幾塊大肥肉一炒,泛著油光,吃一口都能感覺到豬油的香氣。
每桌再有一條魚,算是河鮮,放籠屜裏一蒸,撒點鹽,再搬上雜糧年餑餑,眾人吃的也有滋有味。
等到吃完,各位街坊停下筷,起身告辭,告辭的同時又轉了個彎,在牆根擺下些東西。
東西不是什麽貴重寶貝,小帕子包著幾個雞蛋,還點了紅印,應該是留給家裏小輩補營養的,如今靜靜躺在牆角。
還有的留了一布袋,裏麵是各色的米,大的小的,粗糧細糧,白的黃的混雜在一起,粗糧拉嗓子,吃多了不好排便,混著吃可以多吃兩頓,也能省幾碗藥湯的錢,百姓把這米稱作“八珍米”。
兩捆野菜,幾個土豆,還有一方拳頭大小的臘肉……
等到街坊們跨出門,一老婆婆被人攙著,抹了抹眼角淚珠:“薇娘子是個性子硬的,裏外操持,處理的利利索索,淚都沒落過一滴,那大生也是個命苦的,怎麽年紀輕輕……”
旁邊人長歎一聲:“薇娘也是強撐著呢,這日子裏,還笑著迎來送往,來的人都沒忘下,敘娃還那麽小,苦日子還在後頭呢。”
兩人絮絮叨叨的離去,三尺縞素掛在門頭,清風一吹,飄飄揚揚,就像那一去不回返的人兒。
薇娘還沒忙完,剩餘飯菜還要拾掇,清一清,攏在一塊,還能湊活一頓。
又把鄉鄰街坊留的東西整了一整,把房間清了一遍。
“過年,總該有些過年的樣子,除塵納福。”她如此說道。
一直忙活到月上枝頭,其實哪裏那麽多活,隻是不幹點什麽,她覺得冷清。
剛一忙完,才八歲的兒子,敘娃又醒了,吵著找爸爸。
“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過幾年才能回來,你乖乖睡覺好不好?”
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薇娘才推門走進那個她不敢進去的地方。
一笨重的黑棺挺在中央,雖然用料不多,有些薄,可也不是她這個弱女子抬得動的,還是街坊幫忙送了進來。
棺材一旁擺著一方桌,立著兩根白蠟燭,也沒什麽貢品,死人終究要給活人讓路,活人還沒吃飽,怎麽能先供著死人吃呢。
薇娘取過火盆,又點了蠟燭,用蠟燭引了火,大把大把的黃紙在火盆中燃燒,灰燼翩翩起舞。
“你說你,沒事往城外跑幹什麽,我知道伱是想趁著日頭忙活陣,大過年的,陪陪敘娃不好嗎?”薇娘絮絮叨叨說開了。
“敘娃才那麽點大,你這一走,讓他怎麽辦?”
“你倒是輕省了,沒人煩了,往那一躺,誰說也不聽。”
“你是個狠心的,撇下我孤兒寡母的,自己去那邊逍遙快活了。”
薇娘拿著棍子撥著黃紙。
“你說你,生前老是說求這個保佑,求那個保佑,怎麽到頭來,換成求你保佑了呢?”
兩點燭光如豆,點亮夜空,那堅強了一天,淚不曾落過一滴的女子再也支撐不住,如絲如縷的低泣被掩蓋在那間小小的屋中,隱藏下廣闊的夜空下,如泣如訴,綿延不絕。
一身宗主接客裝扮的曦景在此已經站了好久,自清晨就站在這裏,站到月影搖晃,看著那女人笑著迎賓客,操持家務,再到那一聲聲哀怨。
他是來勘察災情的,領了幾百弟子,如今正在各處重建坍塌的房屋,安撫民眾,分發米麵。
這些事太小,太密,失去親人之痛足以讓一個唯唯諾諾的凡人爆發出足夠的瘋狂,也能讓經手的人頭大,這爛攤子曦景還是接了過來。
至少,先讓他們過好這個年。
曦景不由得又想起自己向太虛翁提議探查黑土浮陸的場景。
“不行,那浮陸上僅紫府就數百尊,我知你性如君子,也知你修為精深,可那浮陸不知隱藏了多少恐怖,多少紫府都著了道,你就不怕這自身修為付諸流水,大道成空。”太虛翁拍著桌子說道。
“此事絕無可能,你身為一宗之主,自該有些擔當,去救助凡人,去安撫弟子,這都是你該做的,那浮陸肯定有人要去,就算要選,也該我去,你沒必要出這個頭!”太虛翁語氣微微緩和。
曦景想了想太虛翁溝壑遍布的麵龐,那若風中殘燭的氣息。
‘隻怕師叔你這一去,就再也回不來了吧!’
滴答。
曦景伸出手,一滴雨珠落到掌心,他知道自己有病,喜淨,喜整潔,一身白袍纖塵不染,便是這無根水落下都要用法力隔絕。
他舉著雨珠回頭,掌心濕濕潤潤,看著站在不遠處的顧清源。
“看來,前輩已有決斷?”顧清源微笑說道。
曦景扯下太平冠,脫去道袍,露出底下白袍來,雨水點點滴滴打在白袍上,暈染出一圈圈水漬。
“總該有人站出來的,隻不過那個人是我而已。”
曦景將道冠丟給顧清源:“還請清源將道冠送還大道觀,人生於天地間,如白馬過隙,倏忽而已,生死於我何加焉,且讓我任性一次。”
“褪去禁錮,舍棄大道,方得自在,天地逍遙,這宗主……不當也罷!”
雨越下越大,曦景大笑出聲,任由雨水潑灑在身上,濕了青絲,透了白袍,仿佛是一落湯雞,不複謫仙人模樣。
“哈哈哈,去他娘的大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