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1980年的芳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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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飛快,一晃眼便到了1979年的最後一個夜晚。
    這天程開顏繼續伏在案前,撰寫著他最新的小說《芳草》。
    名字來自兩個人物,小芳,小草這對慘遭拋棄的母女。
    這篇小說,劃分三個階段:夏季,秋季,冬季。
    開篇,程開顏便沉重的寫下一句話:
    “為什麽沒有春天?
    因為這裏……從來都沒有什麽春天。”
    第一卷,發生在炎熱夏季,春心萌動的鄉下少女。
    這一卷,程開顏極力描寫下鄉男知青和村支書閨女小芳之間的愛情故事。
    然後在卷尾將此前發生的一切美好全部葬送,將人物形象完全翻轉。
    ……
    一九七三年的夏天,烈日炎炎,南疆靠近安南的大魚村大隊部,來了一車知青。
    一群來自全國各地,飽含激情,自願放棄城市戶口,一心建設農村的青年們抵達這個炎熱潮濕,偏遠貧窮的地方。
    來自京城的宋景明是這群知青裏最獨特的存在,他出身書香門第,學識不凡。
    一來到大魚村下鄉插隊,就飽受關注。
    一次英雄救美,讓宋景明意外結識了村支書家的漂亮閨女小芳,為了在下鄉期間得到更好的待遇,宋景明下意識朝著對方靠近。
    平時他會在勞作時特別關照小芳,在同齡人都起哄時,又會帶著溫柔的笑意輕輕摸著小芳的頭,說:我隻是把小芳當妹妹而已。
    有時候宋景明會帶著小芳到水庫上長滿芳草的堤壩上,靜靜躺著看天上彎若銀溝月亮,談人生理想。
    宋景明會買來糖果和將地裏鮮花變成花環給小芳戴上……
    夏天,會給小芳扇扇子,給她吟誦詩詞……
    秋天,會找來酸酸甜甜的果實……
    宋景明給這個鄉下的少女,帶來了不屬於她這片星空的美好。
    慢慢的,小芳情愫漸生。
    她喜歡上了這個溫柔,文質彬彬的男人。
    可他總是說隻是把她當妹妹看待,看到自己就會想起在他的妹妹,小芳心裏既甜蜜,又苦惱。
    她不想當他的妹妹,她想……
    慢慢的,兩人躺在岸堤上賞月時,小芳發現宋大哥總是用憂鬱的眼神看著月亮。
    小芳低頭看向宋大哥的眼睛,一滸猶如清水般的月色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蕩漾開來。
    她心神一顫,小芳知道宋大哥想家了,他無比期盼著回到那個曾經養育了他十幾年的家鄉。
    一股忽如其來的勇氣,促使她站起身來,她說:“宋大哥……我我我能不能做你的……妹妹!”
    可當她看到宋景明冷漠不帶一絲感情的眼睛時,小芳知道自己大錯特錯了,連忙給他道歉,然後掩麵而逃。
    第二天,小芳躺在床上沒有出工,翻來覆去心神酸澀,心中隻覺得自己要是城裏人就好了……
    她想,肯定是自己說想當他的妹妹,令他不快了……
    是啊,像自己這樣,沒什麽文化,連詩歌都讀不連貫,普通話都說不標準的鄉下土包子,怎麽敢說替代宋大哥在京城那個生得傾國傾城,溫柔可人的妹妹呢?
    日子慢慢過去了。
    一天晚上,宋建明再次收到一封來自京城的信件……
    小芳不知道信裏寫了什麽……
    她隻知道她的宋大哥很傷心,她必須做點什麽。
    這一晚,高粱地裏屬於小芳的,熱烈的,燦爛的夏季到來了。
    她眼角流著淚水,說:“我綻開的不後悔。”
    但她並不是花。
    ……
    程開顏停下筆,長長的伸了個懶腰的,不由看向天外,此時天色蒙蒙亮了。
    “嗯?五點鍾了?”
    程開顏精神有些恍惚,什麽情況?
    我寫了一晚上?
    “嘖嘖,不愧是我,靈感來了擋都擋不住……”
    程開顏連忙做了幾套眼保健操,他可不想把眼睛搞壞了。
    做完後,起身活動活動筋骨。
    “嘩啦~”
    程開顏拉開窗簾,窗外白色的霧氣在庭院裏遊蕩,看著陳舊的設施,水井,歪脖子樹,水溝子,長滿苔蘚的牆角……
    一切都那麽熟悉,那麽陌生。
    他轉頭看向實木書架上掛著的黃道日曆,隻剩下最後一張巴掌大小的灰白紙張,其上寫著己未羊年十二月三十一號。
    他呢喃道:“真的回不去了……”
    “哢嚓!”
    他撕下最後一張,沒有扔到垃圾桶,而是留在抽屜裏收好。
    ……
    “哢嚓~”
    遙遠的江城,江城歌舞劇院。
    女生宿舍,老舊的木質床板,在女孩們的翻身間發出聲聲脆響。
    靠近窗戶的下鋪,躺著一個女孩。
    身上蓋著厚實的被子,透過被子依稀能看到女孩欣長纖細的嬌軀,四肢比例趨近完美。
    身體的曲線從上至下,起初胸口處略顯豐腴,好似萌芽的小禾,玲瓏如玉,豐腴不失婉約。
    再往下則是盈盈一握的纖腰,飽滿緊致的**宛如滿月,一雙筆直的**緊緊並攏,床角的被子被女孩裹著白襪的玉足調皮的彈開。
    “嗯~”
    伴隨著一個好似小貓低吟的清冽嗓音響起,一對明媚的清澈鹿眼,略帶迷茫的眨了眨,好似春天的東湖,美好至極。
    “該起床了。”
    劉曉莉纖腰緊繃,整個人就神奇的坐了起來。
    起床穿衣,來到窗邊。
    遠處浩浩湯湯的長江上,縈繞著幾米高的白色霧氣。
    伴隨著一股清冽的清晨江風,霧氣在江麵上像蛇一般湧動,朝著城市的碼頭撲麵而來。
    “還好水龍頭沒凍住,要是在哈爾濱早就凍了。”
    劉曉莉拿好洗漱用的毛巾小盆,在水池處,準備洗漱,忍不住嘀咕道。
    顯然江城的氣溫,並不足以將水管凍住。
    “嘩啦嘩啦~”
    水龍頭嘩嘩作響,冰冷的水流湧入搪瓷臉盆,將底部描著的兩隻鴛鴦淹沒。
    劉曉莉捧起一汪清水,就這麽潑灑在臉上。
    刺骨的冰涼並沒有讓劉曉莉動容,而是舉起一雙蔥白如玉的手輕輕洗著。
    一抬頭,牆麵上姐妹們購置的清晰鏡子裏,顯露出水芙蓉般清麗的俏臉,明媚大氣。
    秀美高挺的鼻尖一滴盈盈水珠,悄然滑落。
    她的臉,從前白得像瓷,現在則是由瓷變為玉——半透明的,輕青的玉質。
    下顎微圓,帶著一些精致的美人尖尖兒。
    洗漱完畢,劉曉莉按照慣例出門吃飯。
    走到樓下,習慣性的看看門口的郵箱。
    她從前幾年畢業之後,便一直是一個人在江城工作,每隔一段時間,母親蔣琬會從哈爾濱寄來信件,京城的小姨則更加頻繁一些。
    之所以這麽期待,倒不是期待小姨與母親。
    而是前不久,劉曉莉給名義上的未婚夫,寄去了一封信,委托小姨代為轉交。
    其中一項內容便是退婚……
    劉曉莉其實明白,自己的要求非常苛刻,不管到什麽時候,女方向男方提出退婚,都是十分傷人自尊的行為。
    但……
    她還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女孩,對愛情不說十分向往,但也期待著。
    她難以想象,自己要和一個不熟悉的,不知道過往經曆,不知道樣貌,不知道人品的男人度過一生。
    也正是這一點,劉曉莉才在信中毅然決然的提出了退婚,不過擔心造成不好的後果。
    她還是委婉的表達自己願意與其溝通交流,若一年不能相愛,兩人一別兩寬。
    想來這樣就能皆大歡喜了吧?
    “嘎吱~”
    郵箱鏽蝕的合頁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其中安靜的躺著一封信件。
    清晨略微昏暗的光線下,劉曉莉眼中清晰的看到信紙上,用大氣雋永的字體寫著她的名字。
    取出來,低頭一看。
    劉曉莉的下方,則留著一個男人的名字落款:
    程開顏。
    她細膩如雪的指頭在粗糙泛黃的信封上,不安的摩挲著。
    她呢喃道:“這個字寫的真漂亮。”
    劉曉莉心中既有激動,也有恐懼。
    不知道裏麵的內容是否是對自己無盡的謾罵,她想:
    “要是那樣……倒不如死了算了。”
    下定決心了,劉曉莉便手指飛快的拆著信件,女孩做事情向來不拖泥帶水。
    “親愛的劉曉莉同誌,久慕芳範,未親眉宇……”
    劉曉莉挑了挑眉,這人……好像是個文化人呀~
    她接著往下看去,遠山般的秀麗黛眉舒展開來,直覺心情舒暢,成年後一直以來的困擾終於消散。
    劉曉莉瑩潤的嘴角微微揚起,像四月天的風情,此時她手中舉著一枚照片對著天邊已出的微薄晨光。
    照片在金燦燦的陽光下,清晰可見。
    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坐在鋼琴前的男孩,五官端正,清朗俊美。
    他倚在鋼琴邊,笑著看鏡頭。
    整個人有種與生俱來的優雅,和一股淡淡的憂鬱。
    少女仰著白潤細膩的下巴,一字一頓的道:
    “這個小程同誌,貌似是個很好的家夥啊……
    還會寫書,夜晚的潛水艇嗎?
    我倒是有點期待了呢~小程同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