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 章 錢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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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輪碾碎冰層的脆響混著北風尖嘯,二十輛糧車在雪上拖出蜿蜒車轍。

    錢餘娘掀開氈簾時,睫毛上的冰碴子簌簌落進衣領。

    “夥計們歇一歇再走吧!”錢餘娘一眼瞧見騾子的蹄子在滲血。

    “錢掌櫃,不能歇。”老兵的聲音從後麵飄來,他嗬出的白霧在睫毛上結了冰花,胡子都凍到了一起。

    “掌櫃的不能歇,用麻布給它裹上就行。大風雪就要來了,咱不能歇。”

    錢餘娘跳下馬車,靴底踩碎冰殼,發出“哢嚓”脆響。

    有幾匹騾子的前蹄掌裂出寸許長的血口,暗紅的血珠滴在雪地上,轉眼凝成黑豆大小的冰粒。

    “這傷是地上的冰碴子割的?”

    老兵給騾蹄裹上麻布,他虎口處新裂的凍瘡,膿血混著雪水凍成紫黑的痂。

    “休息休息再走吧!”錢餘娘從馬車上掏出凍菜幹和芝麻大餅。

    “把鐵鍋支上吃點熱乎的,風雪將至,一切要以安全為主。”她的話還未說完,北風突然轉向,卷著雪粒子劈頭蓋臉砸來。

    老兵們頭望向天際,卻見西北方騰起灰黃色的霧牆,雪粒在霧中打著旋。

    “不好啦!大風雪要來了。”

    “快把糧車紮成圓陣,把騾子都綁好。”

    三十多名押糧兵聞聲而動,皮靴在冰麵上打滑,驚得戰馬連聲嘶鳴。

    糧車將將圍成圓圈,小兵用凍裂的手給騾子添上了草料。

    錢餘娘拽緊身上的皮襖,從袖中掏出火折子。

    “都搭把手。”錢餘娘招呼眾人聚攏,她點燃了火堆。

    待從馬車上取下鐵鍋,新兵從懷中掏出一塊黃疙瘩,“這是俺娘給俺帶的鹹菜疙瘩,裏麵有鹽嘞。

    咱們吃點鹽,長點力氣。”

    “呦!小順子大方嘞!”

    “小順子,不吃獨食藏著掖著哩?”

    “小順子,害羞嘞?”

    新兵小順子害羞的撓撓頭。“俺…俺聽見夥夫叔說帶出來的鹽都吃完了。

    還有七八天的路程嘞,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沒有鹽就沒有勁兒。

    咱們說好嘍!等回軍營,你們得還俺一塊鹹菜疙瘩。”

    “還…還…”

    夥夫哈哈大笑,“俺還你一個媳婦,你要不?

    俺用薯幹子煎餅跟文王換一個銀耳墜子,你拿耳墜子娶媳婦。

    小順子,你是要鹹菜疙瘩還是耳墜子?”

    小順子又撓撓頭,小聲道“夥夫叔,俺聽說文王喜歡漢子,是不是真滴啊?

    俺不要耳墜子,你別為了俺欺騙王爺感情。”

    夥夫老臉一紅從車上抽出飯鏟子,就向著順子身上抽去。

    “小兔崽子,俺讓胡咧咧!你不要腦袋別拉著俺。”

    小順子笑著跑開,“文王殿下才不會砍人腦袋,他是好王爺。”

    眾人看著小順子上竄下跳地耍寶,也忍不住原地跳了跳。

    為啥跳?因為凍腳。

    待鐵鍋裏咕咕冒著熱氣,錢餘娘拿出珍藏的肉幹交給了夥夫。

    肉幹剛滑入沸騰的鐵鍋,鹹香混著焦香的氣息裹著熱氣撲向四周。

    圍在鍋邊的士兵們喉結不由得輕輕滾動。

    真香!忒香!

    忽然,遠處群山間騰起一片灰霧。

    “有狼!”夥夫的鐵鏟子掉在地上,凍僵的手指都嚇不好使了。

    百步外的雪丘後,狼群正分批聚攏,最前排的公狼肩高近膝,頸間鬃毛結著冰碴。

    “我敲!肉湯還沒吃上,狼就來吃俺嘞?”夥夫哆哆嗦嗦道。

    錢餘娘站在馬車上數了數,至少百餘頭狼。

    頭狼立在雪丘頂端,體型比普通狼大出兩圈,左耳缺了半隻,露出暗紅色的皮肉。

    狼王俯瞰著糧車,眼神冰冷,老兵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山海關外見過的餓狼。

    那個凶啊!

    那個餓狼趕上韃子嘍!

    “錢掌櫃,你快進馬車不要出來!”

    錢餘娘從腰間摸出匕首,手握匕首她轉身上了馬車。

    “點火!燒狼糞!”老兵大吼著,同時踢翻身旁的木桶。

    半幹的狼糞滾出,夥夫哆嗦著打著火,火星濺在狼糞上,騰起幾縷青煙,卻又瞬間被風雪撲滅。

    小順子抽出鍋下帶火的木棒直接扔在狼糞上。

    狼糞被點燃。

    頭狼聞到狼糞味不但未走,反而仰天長嘯,群狼應聲附和。

    狼的嚎叫聲震得雪粒從鬆枝上簌簌掉落。

    錢餘娘撩開馬車簾子,看見小順子腿肚子在發抖。

    “小順子。”錢餘娘把手中的匕首遞過去。

    小順子顫抖的拔出腰上刀。“姐,你留著防身用,俺…俺有這個俺不怕。”

    老兵咽咽口水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山海關外,也是這樣的雪夜,也是這樣的狼群。

    他帶著七個人守糧草,最後隻剩他和老夥夫活著回來。

    “夥夫,咱們今日就給兄弟們報仇血恨,嚐嚐這狼肉的滋味如何?”

    夥夫一手拿菜刀一手拿著鐵鏟子。“錢掌櫃,你等著老頭一會給你做狼肉火燒吃。”

    火勢漸旺,狼糞冒著青色的煙。

    頭狼帶著群狼慢慢逼近,目光忽然盯上了拴在車尾的騾子。

    騾子的腿包著麻布。

    “保護騾馬!”

    騾子被咬死,糧食咋整?咋運回去?

    錢餘娘話音未落,三隻狼已如離弦之箭撲向騾子。

    最近的一隻咬住騾子後腿,它痛得人立而起,前蹄踢中一隻狼的腦袋,卻被另一隻咬住咽喉。

    騾子的血濺在雪地上,瞬間被風卷成紅色的霧。

    夥夫驚叫著揮菜刀砍去,“看我菜刀門,李大錘來也。”

    “砰!”一聲,勁兒大了他猛栽倒在地,狼嘴幾乎觸到他的咽喉。

    狼懵逼了——這老貨送肉上門?這麽老不好吃吧?

    千鈞一發之際,老兵的長刀砍在狼頭上,“哢嚓”一聲,狼頭骨碎裂的響聲混著風雪傳來。

    “沙幣,你不想活了?”

    “想吃爺爺的肉你還嫩。”夥夫手中的菜刀一揮,刀刃沒入狼腹,溫熱的血噴他一臉。

    熱血瞬間成冰同他的胡子不分彼此。

    紅胡子老夥夫。

    老夥夫一舔唇上的血。“哎呀呀!看爺爺殺你們個片甲不留。

    用你們的狼毛做護膝。”

    其他狼見狀,竟暫時退了回去,隻有頭狼還在篝火對麵盯著他們,喉嚨裏發出威脅的低吼。

    此時,天已完全黑了。

    鐵鍋中的肉湯已經軟爛,人和狼的肚子都咕咕作響。

    糧車上的油布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裏麵的粟米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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