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4 屈人之兵而非戰也(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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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律師,謝謝你。”
    開車從燕郊返回的路上,那雙透著麻木笑意的眼睛始終縈繞在方晴腦海,揮之不去。
    因為犯罪事實明確,管利兵已經被移交看守所,不日便會迎接命運的審判。
    律所樓下。
    方晴在車裏坐了一會,收拾心情,這才上樓。
    “方晴,你一天不見人,幹什麽去了?”
    回到工位,隔壁的同事好奇的問道。
    這也是一位年輕女性,比方晴也隻不過大兩歲,京大畢業,在普羅大眾中,可謂是實打實的精英,可是在人才薈萃的天禾律所,談不上起眼,資曆也比較淺薄。
    因此,她沒什麽架子,與剛進律所不久的方晴交情還算不錯。
    “去了趟燕郊。”
    方晴簡單道。
    對方也沒再深問,畢竟行有行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案子,即使是同一個律所,也不會過多打聽。
    “丁律師剛來找過你,沒見到伱人,讓你回來了去他辦公室一趟。”
    “謝謝。”
    方晴放下包,起身前往丁禾辦公室。
    “篤篤篤……”
    “請進。”
    方晴打開門,“丁律師,你找我?”
    正在翻看卷宗的丁禾抬起頭,“進來吧。”
    方晴把門關上,走了過去。
    “坐。”
    丁禾放下卷宗,“你是不是去見管利兵了?”
    坐下的方晴點了點頭,“嗯,他已經委托我當他的辯護律師。”
    丁禾手指撚動了下,並沒有斥責對方的自作主張。
    “方晴,我知道你很有正義感,這也是成為一個律師基本的素養,可是要當好一個律師,單靠一腔熱血是不夠的。我隻問你一個問題,你現在隻是一個實習律師,你有資格進行刑事辯護嗎?”
    “沒有。”
    作為政法大學畢業,對於相關法律法規,方晴當然爛熟於心。
    “所以我需要律所給我開一個證明。”
    “胡鬧。”
    丁禾嗬斥了一聲,“這種事情是能蒙混過關的嗎?一旦被發現,你知道後果是什麽?你的職業生涯還沒開始可能就結束了!幹我們這行,如果都做不到首先對自己負責,如何談去為他人負責。”
    “丁律師,除了我,沒有人會願意接這個案子。如果交給法律援助,那管利兵就死定了。”
    方晴冷靜道。
    眾所周知。
    犯案後如果請不起律師,可以人道主義的替你安排法律援助。
    可顯而易見,那些不花錢的律師在業務水平上肯定比不上專業的律所。
    如果接受了法律援助,最後會是什麽審判結果,隻能聽天由命。
    “你覺得你去就能改變局麵?”
    丁禾問。
    “管利兵是當街殺人,而且是暴力阻礙執法,性質惡劣,社會影響極其嚴重。你替他找找證據,我沒有意見,當如果你要接這個案子,我不同意。”
    “丁律師,我想試試。”
    方晴平靜的語氣裏蘊涵著堅定不移的決心,“我剛見過管利兵,我已經答應了他。如果我因為害怕惹麻煩而放棄這個案子,我這輩子都會留下無法抹除的陰影,丁律師,希望你能理解。”
    丁禾露出一抹無奈之色,同時,又矛盾的對對方所展現出來的品質感到欣賞。
    他往前坐了坐,雙手交叉搭放在桌麵上。
    “方晴,你和他非親非故,值得嗎?”
    “丁律師,我剛加入律所時,你和我說過,法律的生命以及法律人的天職不僅在於邏輯,也在於生活和經驗。法律人的頭腦裏不能隻有法條,麵對永無窮盡的個案,要在正義的理念之下,相關的條文之間,生活的事實之中,去發現正義,實現正義。”
    “所以我這麽做,並不是為了管利兵。”
    律師向來以能言善辯著稱。
    更別提丁禾這種已經功成名就的大律師。
    他多少次在法庭上慷慨激昂,舌戰群英,可此時麵對自己助理,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
    “沒想到你把我的話記得這麽清楚。”
    最後,他苦笑一聲。
    “丁律師,請你幫我。”
    方晴如是道。
    看著她,丁禾眼中肉眼可見的浮現掙紮之色,隨即,抬手摘下眼鏡,呼出口氣。
    “你的確有做律師的天賦,竟然讓我都不知道該怎麽繼續去說服你。”
    “是丁律師教導有方。”
    明明應該是玩笑,可方晴的臉色卻很認真正經。
    丁禾啞然失笑。
    “為了接這個案子,你可是無所不用其極,居然連馬屁都拍起來了。”
    方晴也微微笑了笑。
    丁禾捏著鏡架,神情也逐漸嚴肅。
    “我可以同意你接這個案子,但是你說的那個辦法絕對不行。我可以寫材料,遞交相關部門,讓你提前轉正。”
    法不外乎人情。
    按照規定,實習律師想要轉正,必須經過一年的實習期,可是以丁禾在相關領域的人脈關係,把這個期限縮短,顯然不是多困難的事情。
    “謝謝。”
    丁禾抬手,“先別道謝,我答應你接這個案子,但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麵對方晴的目光,丁禾繼續道:“這是你的第一個案子,要麽不接,既然接了,就要辦的漂漂亮亮。”
    方晴笑容逐漸輕鬆。
    “丁律師,請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力的。”
    丁禾往後靠在椅背上,略帶唏噓,感慨道:“我心裏真不想你接這個案子,可不知道為什麽……或許可能是你很像年輕時候的我吧。”
    “丁律師誇獎了,我哪裏比得上你。”
    “夠了啊,太虛偽了。”
    丁禾笑道。
    方晴也笑。
    “行了,有什麽麻煩的地方,可以來找我。”
    “丁律師不是專攻經濟案嗎?”
    方晴略帶訝異。
    “律所雖然不同於一般職場,但也得對上司的過往履曆做基本的了解吧。”
    丁禾似解釋似打趣道:“我也是刑事辯護出身的。”
    “抱歉,我接下來一定會好好的做做功課。”
    方晴罕見又恰到好處的詼諧讓丁禾怔了下,然後失笑。
    “方晴,想不到你也有幽默的一麵。”
    “丁律師,沒什麽別的事話,我就先出去了。”
    丁禾點頭。
    方晴起身出門。
    望著她黑色的長直發,以及端直的背影,丁禾坐在普羅大眾隻能抬頭仰望的椅子上,眼裏除了欣賞,隱隱還夾雜著一縷其他的情緒。
    ————
    之江。
    一座剛開業的養老院內。
    掌聲雷動。
    日理萬機的省領導們站在一眾媒體前,笑容滿麵的進行合影。
    “哢嚓哢嚓……”
    快門聲不絕於耳。
    作為養老院的投資者,庚龍也在此列,並且還站在比較居中的位置。
    “庚總,感謝,我們退休的老同誌們,一定會非常喜歡這裏。”
    一名位高權重的省領導與庚龍親切握手。
    這裏原本是一個度假村,山清水秀,比政府安排的退休安置房環境顯然要更勝一籌。
    “應該的,領導們在任時,可是為我們之江的發展殫精竭慮,日夜操勞,我隻不過代表全省人民,盡一份綿薄之力而已。”
    媒體們又是一頓特寫鏡頭。
    剪彩結束。
    一名下屬走過來,低聲附耳道:“老板,刀哥找您。說有急事。”
    說完,便退到一邊。
    庚龍麵無端倪,對一幫領導告罪,然後走到一邊,接過手機。
    “龍哥。”
    “說。”
    “龍哥,出事了,飛浪今天突然刊登了一篇新聞,指名道姓,說我們解憂貸是高利貸。”
    庚龍聽完後,麵無波瀾,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大佬氣度盡顯。
    “我們?解憂貸,是你的事情。”
    刀疤臉語氣一滯,連忙改口,“是,龍哥,是我口誤。解憂貸與龍哥沒有任何關係。”
    “你又幹了什麽?為什麽會突然被飛浪關注?”
    “娘的,就是因為那個姓管的。”
    刀疤臉罵道:“龍哥,還記得我上次和你說過的那個管利兵嗎?除了解憂貸的那篇新聞,飛浪還一起登出了關於管利兵的殺人案,現在很多人都知道了。還有很多看熱鬧的家夥,在網上瞎評論,說解憂貸就是高利貸!媽的,他們借錢不都是自願的嗎,我又沒按著他們的頭逼他們借錢!”
    刀疤臉語氣急促,激動得不行。
    “我給你的書,你看了嗎。”
    相比之下,庚龍的語氣異常平淡。
    “書?噢,孫子兵法,龍哥,我當然看了。你讓我看的,我能不看嗎。”
    說著,他還背誦起來:“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戰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毀人之國而非久也……”
    “這段時間,你低調點,把手裏的活,都停一停。”
    庚龍開口。
    刀疤臉被打斷,連忙道:“好的龍哥。”
    隨即,他又緊張道:“可是飛浪那邊怎麽辦?龍哥,如果任由網上那些人瞎說,恐怕……”
    “我來處理。”
    “謝謝龍哥!”
    刀疤臉如釋重負,“龍哥,那我就不打擾您了。”
    電話掛斷。
    庚龍若無其事,將手機交給手下,揚起和煦慈善的笑容,轉身重新往省領導們那邊走去。
    ————
    京都。
    飛浪總部。
    齊康敲開辦公室的門,“主編,您找我?”
    “把門關上。”
    飛浪社會新聞部主編臉色嚴肅,長期幹文字工作,難免眼睛不太好,戴著副厚厚的近視眼鏡。
    齊康見狀,狐疑的帶上門,走進辦公室,“主編,怎麽了?”
    “怎麽了?齊康,你也是資深編輯了,什麽新聞能發,什麽不能發,難道還分不清楚嗎?”
    齊康大惑不解。
    對方沒讓坐,於是他隻能站著。
    “主編,我發什麽了?”
    新聞部主編沉著臉,“燕郊那個殺人案,是不是你發出去的?”
    齊康意識過來,下意識點頭,“是啊。”
    “誰讓你發的!”
    主編拍了拍桌子,“你難道不知道這個案子多複雜,輿情多激烈,你這麽莽撞的發上去,不是火上澆油,故意給上頭添亂嗎?還有,那個什麽貸,你是不是故意想給我們飛浪找麻煩!”
    齊康越發莫名其妙。
    “主編,這兩篇新聞,發之前都是經過審核部審核過的,而且怎麽叫給公司找麻煩,我隻是在披露事實,避免更多人上當受害而已。”
    “這種事情,需要你去披露嗎?你是在說,政府部門監管不力,才導致高利貸橫行?!戕害大眾?!”
    齊康迷茫的睜大眼。
    “我不是……”
    “馬上把那兩篇新聞撤了!”
    主編沉喝道。
    “不能撤!”
    齊康急忙道,據理力爭:“主編,發都已經發上去了,而且已經引起了巨大反響,現在撤,民眾會怎麽想?會不會覺得我們飛浪迫於什麽壓力才這麽做,隻會讓影響更加惡劣!”
    “放肆!”
    主編又用力拍了下桌子,甚至也站了起來。
    “齊康,你是在教育我嗎?!”
    齊康稍微冷靜了下。
    “主編,您誤會了,我隻是就事論事而已。主編,真的不能撤。”
    “你是主編還是我是主編!”
    “當然您是。”
    “既然我是,那我命令你,馬上把那兩篇新聞撤掉。”
    不等齊康繼續辯駁,他嚴厲道:“不然,我就把你給撤了!”
    齊康目光一定,不可置信。
    “怎麽?是不是想遞辭呈?馬上回去寫,不用交給我,直接送去人事部,然後你就可以收拾東西回家了。”
    齊康胸口氣血翻滾,一時間,竟然真有威武不能屈的衝動。
    “齊康,你要明白,被飛浪開除的人,其他公司,也不大可能會用!”
    宛如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熱血終究還是被現實給澆滅。
    作為國內數一數二的門戶網站,無數人削破了頭都想進飛浪上班,他的崗位來之不易。
    而且已經在飛浪工作了這麽些年,一旦離開,之前的努力都付之東流,一切又得重頭開始。
    他現在已經不是剛出校門的熱血青年,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家人,為相愛的女友考慮。
    在京都生活,本來就不容易,女友已經等了他幾年,如果還想以後在京都安家的話,麵臨的壓力,容不得他任性。
    “主編,我知道了,我馬上去把新聞撤了。”
    齊康攥了攥手,低下了頭。
    “去吧。”
    主編冷聲道。
    齊康轉身,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緩慢的走出辦公室,關門時,回頭看了眼。
    對方已經坐下,擰開保溫瓶,老神自在的喝了口,“呸”的一聲,將嘴裏的茶葉吐在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