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吸血二十王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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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獄惡魔恣心所欲,那咆哮化作最恐怖的毒咒威懾世間,將惡魔的旨意傳達給一切神靈,它終以勝利的姿態征服了世界。輕霧縹緲卷走了天地悠遠淒寂,串串音符編織慘淡暮氣,鈴音衰弱匯流而入,浮光掠影漸變乳白,銀質手杖脫穎而出,銀須白衣降雪顯影,智晶老人耗盡精力虛軟墜倒,撇開銀杖甩起絲絲血水,血融,扭轉了空間,複原了一切。
    沙發,壁爐,吊燈,原有的色調相互搭配,裝飾著沉寂而暗淡的客廳,襯托著幽冷如故的女王會館。
    “呃哈哈——”
    蚩溟驚疑稍許又放聲大笑,腳底增力猛蹬將加盧卡推擲彈開,滾熱的血還黏在蚩溟的足底,像踢小孩子那樣微不足道,鮮血纏繞著加盧卡殘廢之臂摔滾到智晶老人身旁,使那嘔心瀝血的蒼老衰敗之軀更加得以血的浸漬。加盧卡渾渾噩噩翻爬而起,仿佛丟失了所有感覺和思考的能力,恍惚中瘋狂轉身,集中了的念想隻化作一句急切的呼喚:“女王陛下……尾浦司女王!”
    加盧卡幾近溢血的眼被狂淚模糊得汙濁不堪,火熱的喘息猛烈錯亂,嗅察著女孩紅裙粉衣蘊涵的溫潤新鮮之花氣,傾心注視那柔軟披落的烏黑卷發、那張同樣生動親切卻又不相同的臉,哪裏是尾浦司,完全是櫻的容貌!如偷天換日一般,會館的冷暗帶走王宮輝煌的一刻,女孩清純的打扮也代替了王冠,在這恐怖壓抑的會館中,加盧卡已不能再發現半點尾浦司的影子,目光回到櫻的身上,櫻散發的體香將他吸引,櫻擁有尾浦司的氣息,這個丫頭她是櫻!
    加盧卡崩潰了,耳邊猶存女王真切的話音,如同天堂的召喚遙遠而又親近,叫他泣血,叫他棄身隨之而去。在這瞬間的加盧卡意識舉止的變化,使水痕頓然有所覺察,難不成加盧卡真的把櫻誤看作是女王嗎
    水痕肯定了這樣一個大膽猜測,加盧卡先前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女王尾浦司的確已經死了,而蚩溟也是本色出演,皇國遭遇叛亂危機,這應該就是女王不遠萬裏親自召集二十王將並允諾以身相許的真正原因。但是,隻有一點是最重要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事實,也許它就是智晶老人拚上性命所要證實的,然而加盧卡莫非是真的沒有看清麽,還是,她們兩個本來就長得很相像,不可能的,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方才一直待在皇國大殿裏的女王並不是尾浦司,自始至終都是櫻而已!
    “這就是地獄惡魔的實力,你看清吧,智晶,話說我早該這樣做了,哈哈——”
    蚩溟得意忘形,他真要感謝智晶老人的策劃讓他親身體驗冥王的威勢,無論曾經或是未來都發生的太晚了,他知道世間沒有任何力量能夠和冥王相抗衡,戰爭都是白費力氣的演戲,這個世界注定是在他手中了,任由他把玩與塑造,直至一片地獄火海讓他快意也未嚐不可。
    看著智晶老人氣息微弱倒在血泊中,蚩溟嘲笑之餘不禁暗起疑心,老家夥將那畢生的力量獻給一次虛幻的夢境又是何苦呢,究竟為的是什麽呢,再加上水痕至今還不敢輕舉妄動,依然是個不安全因素,隻是蚩溟已經不把他們放在眼裏了。
    “遺憾……隻有死亡和舍棄yu望的人能夠永遠留在另個世界裏,而其餘的……你們終究還是回來了……”
    智晶老人發出虛弱的感歎,血唇流露出深邃的笑意,布滿褶皺的麵孔顯得更加蒼老憔悴,白發淩亂,瀕死之軀裹纏在潔白衣裝裏似做好安眠的準備,卻在下葬之前才透露出他的本意。不僅蚩溟聽出了其中的含義,就連水痕也感到震驚了。
    “不好!蚩溟大人,我們中計了!”暗之天一雙寒目透出藍光立即在會館內掃視了一遍,在場的人,除了他,跟隨蚩溟的隻有寶馬和蕭恩.瑞傑,而智晶老人那邊依然是水痕和加盧卡,以及被認作是女王的櫻。
    “不隻雨季的氣息沒有了,ace的生命反應也消失了,該不會……”寶馬聲色張皇,驚恐而謹慎揣測道:“該不會ace和j真的是……”
    蕭恩接過這連串訊息立刻做出無言的回應,旋起凶猛風勢閃現在智晶老人麵前,沉足如山,劈頭就踩,那幹癟的軀體所蘊藏不多的血液便從老人口中迸出,事實被挑明了,那竟是一個圈套,將所有異動的靈魂永久封存在虛擬世界,這便是拯救真實世界的唯一方法嗎!隻有水痕心裏最清楚,他所一直追尋的隱居生活終究無法達到真正平靜的境界,智晶老人是對的,隻要**和yu望存在,人永遠也不可能避免真實世界的災難!
    “老師!”
    “不要動!水痕!”
    被激怒的蚩溟露出凶惡眼神發出魔鬼獸吟,果然是被智晶耍了,那老不死的蠢貨,以為用這點小把戲就能將地獄惡魔埋葬在過去嗎,強大的冥王的力量可以穿越時空、統治現實世界並影響未來,讓愚昧的靈魂跟隨他們的世界覆滅,千萬年的時光輪回,這一幕又該再次上演了!
    “把老家夥帶走!”
    蚩溟陰聲惡吼變換形態,魔影飄浮,智晶老人被蕭恩化成的邪魔之氣生硬卷起,從那蒼白的形體發出最後一聲衰竭的呼喊,在魔影糾纏中擠濺出悲慘血光,魔影似黑雲融作一片,席卷了整個客廳,最終分離成四團暗光衝出女王會館,像烏雲遮日一般漂移遠去。
    會館內滿目狼藉,冷風襲擾,遍地碎屑翻滾作響,宛如被蚩溟破壞過後的世界的寫照,水痕深知大事不妙,感受著冷清飄溢的老師的血氣,他料定加盧卡到現在還不知情,於是禁不住默哀道:“智晶老人……他是先王賜予尾浦司的禦用馬甲!”
    “你……你說什麽!”
    加盧卡疲憊痛苦的身體再次激烈顫動,仿佛全身骨頭都在蹭響,他早該領悟到的,女王從來都沒有離開過他,無論何時何地,尾浦司的影子都棲息在他的身邊,將最真切的心意交付給他……任由他保管,任由他掩埋!加盧卡悲泣吐血,雙目紅腫,全神貫注凝視著櫻,櫻飄逸的形體和溫柔沉靜的神情像貫徹了尾浦司的意誌那般聖潔,卻又顯示出異樣鮮活的完全自主的靈魂,她果真是代替尾浦司而存在的女王嗎。
    “加盧卡公爵,你快帶她走吧,蚩溟是不會放過你們的。”
    水痕竭力敦促道,語氣深重甚至是在命令,失去判斷能力的加盧卡如果真的比任何人都忠於女王,如果他真的愛尾浦司的話,他就應當繼續為保護櫻而活著,應當像愛尾浦司一樣地愛她!
    稍顯茫然的加盧卡急快喘氣似猛然清醒,遺落在地上的寶刀自動迅猛閃劃而起,鋒芒精準收於鞘中,加盧卡傷殘體魄依舊爆發著抵抗壓迫時的深厚能量,卻也掩飾不住身心的創傷,他匆匆攜起櫻之手,顧不得搭理水痕便踉蹌出了會館,血染的藍禮服和櫻的紅裙一起在昏暗的風雨中飄拂,櫻跟著他去了!
    水痕深沉歎息,他看不到希望,即便有希望也是唯一的,或許就是那逐漸消逝的拂動的紅裙。櫻果然不是尾浦司,一切僅僅是個巧合,櫻所演繹的真實尾浦司已經被冥王打敗了,女王尾浦司確實不複存在,能夠抵禦惡魔毀滅之勢的皇國力量業已消亡……那麽,櫻又是誰呢
    遙遠的黑暗時空傳出殘留的異動,惡魔山體內千百墓穴虛幻飄繞,從中顯出地牢洞口的模樣,臭氣迷漫,陰森淒靜,昏躺在洞外的一名獄卒像個完美無缺的死者展示著僵直的人形,隨著一聲鬼笑瞬息萬變,那身子挺立而起,全然一個**,褪去黯淡的不引人注目的容顏,從而露出奸邪麵孔和一身威猛鎧甲裝扮!隱藏在墓地的吸血殺手,小夾,被惡魔遺忘的第十八王將!
    洞中女聲驚叫,血紅狐狸姬正持刀自殘,宛若一個精品的毀滅,美女已不成形,秀色被溫血漂染,殘不忍睹!似乎是嗅到了人血的味道,洞外等候多時的吸血殺手被她引來了。
    “不……不要過來!”
    遍體鱗傷的狐狸姬顯出最後一絲驚恐的反應,湧血的身體顫搖發冷,吸血殺手毫不客氣化作撲食的疾風,迅猛前來咬斷了狐狸姬的脖子!美女噴血,飲者狂嚎,啼笑皆非,這千年難得的美人狐血竟快被她自己給糟蹋盡了,難道該是女人挽救自尊的統一做法嗎!
    “把我丟在這裏怎麽行呢,蚩溟大人,我這就來——”
    吸血殺手仰起猩紅的長臉,綻放驚奮之色,他拋掉懷中幹癟的女屍,尋著魔窟上方盤旋微存的白色光輝,扭轉化成一股陰冷的血氣攀躥直入,與那連接時空的微弱光芒一起崩裂消散,再也沒有了痕跡,於是黑暗填充了空間。
    神的旨意,可以教人深陷魔咒不能自拔,亦會在某個奇巧時機清除孽障,助其領悟命運之真諦,傾盡心意貫徹執行,這就是神的旨意。
    命運的逃亡曲源遠流長,聲樂無孔不入,貫如行雲流水,穿梭蕩漾在幽靜的中央公園,伴隨著朱塞佩.加盧卡和櫻的顛沛流離款款而行,電影已然落幕,逃亡才剛剛開始,西邊的天空隱約傳來獸的嘯吟,夾雜著**翻騰,那是浮出湖麵的綠龍騰雲駕霧發出哀號的又一個回歸日,它向著公園落寞呻吟,向著東方疲憊飛翔,陰冷的天氣沒有溫暖的太陽,時間依舊是清晨。
    飛龍逼近了,巨大的墨綠形體出現在粘粘主題公園上空,陰影低沉沉帶起一陣風吹草動迅疾滑翔進入中央公園。櫻從預感到感知、再到耳聞目睹的時間間隔僅有幾秒,她的反應幾乎也是瞬間的,急促喘息、驚慌失措的她在這瞬息之間似噩夢猝醒禁不住發出了一聲尖厲的吼。
    “什麽!”
    加盧卡急猛停步,寬高的身軀旋起左臂穩穩將櫻護在身後,右手迅疾收在刀上,那體魄已失去往日的健壯,在虛弱之中顯出悲怯、不安和一種難以掩飾的頹廢,隨著那聲足以打亂他神經的櫻的呼喊張皇抬首,而挽抱著櫻發燙的身體是他唯一的知覺,緊緊擁抱,是他僅存而不可割舍的真實觸覺。
    櫻仰望的目光漸變暗淡,綠龍在她頭頂消失得無影無蹤,每天都一樣,就像催她蘇醒的鬧鍾那般準時而淒切,不同以往的是今天的反常感覺,櫻忽然覺得心口一陣劇烈的刺痛,從龍影消失的一刹那起,心髒就像猛然被撕開、被鑽探,短暫、急速而非同尋常的痛,平日隻在噩夢中才會出現的痛覺,現在卻讓櫻清醒地嚐受了一次!她忍住快要崩裂的心痛和呼之欲出的眼淚,靠牢在加盧卡溫暖的背上,輕輕地喘氣和咳嗽,痛楚隨著冷汗的滲出而隱退,也使櫻瞬間得以感悟,天天如此,那條龍沒有消失,而是鑽進了她的心裏!
    “蚩溟……蚩溟追來了嗎……”
    加盧卡呆呆地張望,用的是對女王的習慣口吻,失去了一貫沉穩可靠的氣魄和風采,變得敏感,似乎把櫻當作易於破碎的靈魂而下意識地守護,顯然,他沒有看到龍,他和正常人一樣什麽也不會發覺到,可是他的神經依然不見絲毫鬆懈,他抓牢櫻的柔弱且虛幻的身體,像比自己生命還要珍貴一般,嗬護著那稀有的溫度和觸覺而不放開。一條傷殘之臂已被血浸紅,冰寒的刀把上垂按著加盧卡滴血顫抖的右手,他大概連拔出刀的力氣也使不上了,他大概……大概會首先抵上性命去填補他的缺憾吧,櫻很清楚地感覺到了他的衝動,額頭沉靠在他背上微微搖了搖:“加盧卡將軍……”
    這男人立刻產生了身心透徹的震顫,櫻仿佛聽見那顆無規則的心跳完整向她靠攏,加盧卡的背迅速升溫,而臂膀同時將她摟得更緊了。櫻看不見加盧卡的表情,卻已深刻體會到他在沉默中激動,顯然剛才那句稱呼對他有著絕對重要的意義。
    中央公園冷風催促,兩個人就此依偎著往前行,幽林盡頭未顯開闊之地,不見山水亭台,路卻被一側密實建築引開,林間曲折小路變成規整寬闊的豪華路麵,加盧卡覺得走錯了,先前從山野會館附近進入中央公園,另一端應該通往商務區,而後抵達粘粘公園的一個出口。莫非這裏是連接商務區的過渡場地,可是四周隱蔽性極好,活動範圍狹窄,不像是人員往來頻繁之地,似乎更有意與其他地方隔絕。
    誤入私人地盤,這是加盧卡的直覺,現在按原路返回尚能保證不迷路,或者,直接帶著櫻閃出公園,不過那樣被蚩溟捕捉到的幾率會更大。加盧卡猶豫之時,櫻卻還在繼續走,隨著她不知不覺接近了那神秘的建築物。這是一座整體建築,鑲嵌在植物自然形成的外殼中,隻露出金屬門麵,算不上偽裝,像是刻意做成的精致造型,全為淺綠色,沒有過多的點綴,突出的部分方方正正猶如一個廠房,不顯恢弘氣勢卻像精密的儀器,一扇高大的門密不透風,接近之時才能發現那裏守著兩名全副武裝的侍衛,莊嚴肅穆,宛若門神。
    “遊客止步!此地並非景點,謝絕遊賞!”
    侍衛發現了加盧卡和櫻,立刻舉握武器示意,態度之果斷強硬與公園別處的服務機構有明顯反差,這裏果然不是商務區,也絕非私設的場地,加盧卡在門的左右兩側看到了醒目的金黃色字母標記——“nnf”,這裏似乎是某個集團的總部。兩名侍衛都是英俊的年輕男子,貌似溫和,大概因職責所在而不講禮貌,其中一個洞察力敏銳,目光忽然鎖定在櫻身上,深感意外,驚忙垂落手中的武器,鞠了一躬:“啊,原來是……請通過吧!”
    另一名侍衛也連忙放下武器,像失了職一般,兩人快速退讓至旁側,這時居然將門打開了!完全出乎意料,不用返身,不必繞行大道,而是向著敞開的秘密建築物繼續行進,變由櫻攙扶加盧卡,櫻的體溫讓加盧卡深感安心,令他腳步跟隨,如此堂而皇之地進去,那侍衛甚至表現出對櫻的極度尊敬,加盧卡心裏不禁產生疑惑:櫻,她究竟是什麽人。
    顯然這裏不是通向公園出口的驛站,也非加盧卡所尋找的能夠保護櫻的避風港,大門在他們進去之後便立刻關閉了,建築物內部卻是保持了極其隱秘的特征,一片漆黑!似乎是感應到了人的腳步運動,一條彩色光束從櫻和加盧卡的足下漸漸延伸向前,變寬,變長,最後形成筆直的路的模樣,原來那是由地下霓虹燈裝飾的地麵,餘輝所能映照的牆裙顯現出一條深長的通道,依然無法辨清建築的內部構造,地麵彩色光暈映襯著櫻嬌嫩的臉,久無言語的她終於褪去愁容而放鬆地喘氣。
    “加盧卡將軍,我們得快點,這條通道要走好久呢。”
    櫻親熱的直視目光難得一見,淡雅的微笑,恬美的聲音,那曾經令無數人傾倒的絕世美顏猶露痕跡,一句溫柔體貼的“加盧卡將軍”已太過深切了,加盧卡含著熱淚恍惚點頭,情不自禁握住櫻纖柔的手,櫻漸顯女孩的嬌羞,秀容藏進暗色的掩隱,柔步便匆忙在霓虹燈路麵上踏開了。
    “這裏很安全,加盧卡將軍不用擔心什麽,過一會兒會有很多人幫你治療傷口,效果可能不如水痕的快,至少你可以安心休養。”
    櫻細心牽著加盧卡粗壯的手,以秀弱之軀帶動那魁梧傷體,櫻顯得很費勁卻表現得很積極,漫長而單調的霓虹路,顛簸的身影互相映襯,櫻流出的汗透過鬆軟的頭發飄溢著清淡的香氣,與地麵的柔和光彩營造出一個溫暖的空間,狹小而不窒悶,兩側堅實的牆壁仿佛隔斷紛繁世界,隻將加盧卡心中唯一的惦念禁錮在此,令他的靈魂無處附著而就地升華。
    “女王陛下……”
    加盧卡跌跌撞撞,傷臂被牆麵蹭擠出血,熱血隨著虛弱的步伐向前滴灑,在地麵的光輝中流淌,加盧卡奔淚注視著櫻,無法控製的情緒越發激動,沉澱於心的感觸終於宣泄,他緩緩將櫻的手握於心口,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虛脫而失去平衡,大腦中卻油然浮現出皇國花園的壯美景色與世間最溫情的聲容:安心嗎,加盧卡將軍……
    “加盧卡將軍!”
    櫻體力不支而被拽倒,被加盧卡高大笨重的軀體扣按在牆腳,那條失血過多的右臂冰冷如凍僵,而左手卻保有全部的力氣緊握櫻的手,似火一般熾熱,使櫻得以撫mo到那顆滾燙的心,她聽不到加盧卡的心是在流淚還是流血,而加盧卡傾瀉著血和淚沉靠在她身上顫抖,已將她遍體浸染,讓她無以回應而感到恐慌:“堅持一下!加盧卡將軍!就要到了,再堅持一下!”
    櫻嬌小的身軀即使怎麽努力也無法挺起,滯留在加盧卡懷裏,麵對麵的貼靠催化了柔情,全麵的溫暖就像燃燒的火焰,加盧卡鬆開櫻的手,忽然傾身擁抱,肢體相接,肌膚相觸,麵頰相交,加盧卡就像個木頭人,默然滾淚,那左臂的力量裹纏著櫻的腰背,足以穿透骨髓深入神經,櫻瞬間呆滯,這感覺令她太過詫異,摟住她的不是一個粗笨的身體,而是一顆深重的心,保留在加盧卡靈魂中的為她而跳動的熱切的心!
    “加盧卡將軍……”
    櫻微弱的喘息和柔靜的呼喚無休止地引燃並放縱了加盧卡澎湃的感情本能,兩對涵義不同的眼神慢慢交匯,加盧卡深情凝望著,神色卻悲涼,像從未敢有的奢侈,他脈脈將一股溫熱貼附上去,終於吻了櫻秀美的臉,難以抑製而沉溺於持久的吻,熱淚隨之落滿戀人溫柔安靜的麵龐,就像他夢寐以求的那樣……櫻沉浸在一個男人痛苦的夢想中,如此深重背負罪責之愛,原本不是她的,現在卻毫無保留轉嫁給了她,她的承受能力如同她的靈魂的生命力一般深不見底,打開了男人身心最脆弱的枷鎖,加盧卡繃緊的左臂逐漸鬆懈,不由自主撫mo起櫻的身體,親吻也愈變激切,男人的本性被解放了。
    “請不要這樣,加盧卡將軍……”
    櫻呼吸微急,麵色慌張,一種不安的反應由加盧卡轉移到了她身上,那笨拙的吻,那縱意的手指和身勢,已經完全突破了她所能體諒的動作。反複嗅著櫻芳香的額發,親吻她的眉眼,含著她的柔唇,甚至禁不住舔知那口舌的溫度,加盧卡生疏而粗笨地將頭埋靠在她的脖與肩,這樣沉沉地吻著,不知所措地想要觸及她身體的每個部位而不肯放手。櫻被擠靠在牆腳,加盧卡流血的右臂像根斷枝用微存的力量夾住她的腰,令她無法忍心使出反力,哪怕隻是讓他停下,然而加盧卡不遺餘力,櫻的雙腿已然分開,櫻漸漸發覺到身體毫無避諱的觸碰,這個姿勢讓她害怕。
    加盧卡,這就是你一直想要的愛,你埋藏在心裏崇敬而渴求的愛,你耗盡功名、生命、信仰和靈魂所追隨的愛,直到失去才敢正視的愛,在複活中遲鈍吐露的愛……這就是愛麽,它依然追溯**的需求,依然貪戀肌體神經的舒適,依然是建立在生命之上的愛情,超脫靈魂之後回歸人體的愛情,難道這就是舍身相隨苦苦追尋與默默守望的愛……加盧卡將軍,難道這就是你敢於並能夠接受的愛。
    霓虹燈地麵聚積了傷口激動而迸灑的血,加盧卡漸漸發出顫吟,他看到櫻輕溢絕望的眼淚而清醒,猛然將她放開。加盧卡跌向後退,摔撞在牆上悲淒發吼,像吸毒者一般瘋狂捶打自己,像酗酒成性的惡棍暴躁無常,他扯撞著暗紫血腫的殘臂,碰傷了暈眩的頭顱,他唾棄他的身體,他不敢再看櫻一眼,他感到靈魂的紊亂而苦不堪言。
    櫻寧靜的神情和縈繞不散的體香像擊穿靈魂的夢魘,折射出靈魂深處的虛偽和不安的罪孽,難道這是真的體驗,她自始至終竟然沒有反抗的意念!
    霓虹燈光從通道兩端緩慢收縮,在靜滯的體溫周圍形成兩隻暗淡的光圈,隨著漸變沉緩的呼吸一起沉寂,遺棄了路標,迷失了方向,兩顆長久受傷的心終於斷裂彼此短暫的默契,各自沉浸在昏暗而溫暖的狹窄空間裏,禁不住落寞相伴的淒涼。
    幽美的中央公園,微風無孔不入地吹著,增添了寒意,濃綠枝頭掩映著昏沉灰白的天空底色,盛暑伴隨著反常的惡寒天氣,極像是“缺憾”災星臨近的征兆。暗景之中漸漸浮現出兩個鮮明的角色,像一陣新暖的風吹入寂靜的中央公園裏,鮮綠裙子、亮白禮服結伴而行,緩緩穿梭於幽境當中,一把折扇相隨,愁腸百結,又見蕭寒月飲酒作歎了:
    “這裏是最後的希望,如果唯月沒有來過的話……我猜她大概已經跑到公園外麵去了。”
    “要是唯月知道我們在找她而故意躲開呢,我……”
    如月拖著綠裙,忐忑不安走在濕滑潮冷的草地上,言語溫軟浸含心緒,樹影綿綿交疊,溪流潺潺入耳,隻見蕭寒月苦飲壺中酒,也許他該後悔對唯月的粗暴,後悔放唯月走,世上值得懊悔的事情太多了,他從來不對女人動怒,唯月卻是第一個。蕭寒月愁眉不展,平日的俊灑黯然失色,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惆悵,他猛烈而狂放地喝酒,極其煩悶地呼吸,直到心血來潮,酒壺空無一滴,被他隨意丟進了草叢裏,情緒得以放縱,他仿佛又回到從前那個瀟灑快活、不問世事的蕭寒月了。
    深邃的綠色在微冷中濕潤,淒美的中央公園,細雨點點墜落,蕭寒月合起紙扇,酒意尚熱,頭腦卻似清爽而反省,注視著草叢裏的酒壺,略感失意,於是躬腰又把它撿了起來,無處放置便帶在身上,他顯得很認真,目視四周潔淨的林帶與花地而有所感觸,麵對如月關切的眼神,他略表失禮,沉靜淡笑,似乎又恢複了翩翩風度。
    “這兒是個一塵不染的地方。你知道中央公園為什麽會這麽冷清嗎,即使整座粘粘公園遊客爆滿的時候,這裏也依舊無人問津,事實上,中央公園才是原汁原味的自然景色。真正的自然,或幽密無間,或蕭條淒冷,有人類力量無法比擬的壯觀之美,也有生命不可踏足的嚴酷荒涼,然而人得以親近自然的方式卻隻有一個,為自然注入人的理念,否則敬而遠之。中央公園正是被保留下來的生命禁區,對它不感興趣的人,其實是敬畏它,真正的自然美是最容易令人感到恐慌而被遺忘的。”
    蕭寒月敞開扇子,淅瀝的雨滴順著扇麵輕柔滑移,像露珠點綴著翠竹與花鳥圖案,又像凝墜的思緒掛滿詩文的字裏行間,扇似一頁心語,浸透著清涼的傷感,寄宿著淒淒的掛念。沾濕了的裙邊映出深綠顏色,和青草融為一體,如月輕盈的步子因寒冷而顫抖起來了。
    “你……你其實很喜歡唯月,我沒說錯吧。”
    如月麵色粉潤,清秀的容顏透露著不同以往的細膩神韻,認識蕭寒月並不算久,卻像熟於猜他心思,從未如此正經地迫切想替唯月討要一個答案。蕭寒月眉宇鬆弛,神思坦然,折扇在飄搖風雨中感知冷暖,如月已然道破了他的心機。
    “我從沒有像這樣深深在意過一個女子,是的,我喜歡她!”
    蕭寒月言語激動,被雨水打濕的麵孔似浮盡感傷,連目光也滴灑著深透的悲情詩意。世間風liu韻事何其紛繁美妙,男人慣於自我迷醉,貪求與攝取是無法遮蔽的本能情感,沉溺於灑脫和愜意當中的感情沒有羈絆,痛苦的牽掛卻是貴重而真實的愛。
    “你不必在我麵前表白的。”
    如月尷尬而臉紅,她確信蕭寒月是真心的,其實她早就觀察到蕭寒月看她和看唯月的眼神是不一樣的,為什麽唯月一直都覺察不到呢,因為暗暗喜歡著蕭寒月而失去洞察力嗎,唯月是那麽聰慧清純,沒想到卻是那麽癡情執著……即便如此,也讓如月深感羨慕,至少教會了如月不再冷漠、不再輕視看似單純的感情,如果可以回到昨天,她情願唯月能夠得手,那樣死去,至少在心理上成全了唯月的幸福,即使得不到唯月的原諒理應無悔。
    “你該早點告訴她的。唯月表麵上談笑風生,其實內心很脆弱,是個感情很單純的女孩。你大概想像不到,唯月以前不愛說話也不愛笑,她很可憐,我在孤兒院認識她的時候,印象中她一直在哭,她是個苦命的孩子,經常受人欺負,她是遍體鱗傷地被人送進孤兒院的,以後也是一個人孤獨成長,沒有朋友,就連老師也不喜歡她,她就像是被社會拋棄的野孩子,更談不上親人一般的關懷和憐愛。直到有一天,我們兩個自食其力了,唯月的生存能力讓我感到驚訝,她對於整個世界都有著與眾不同的理解,無論多麽艱苦的環境都征服不了她,她會抗爭,並且在其中尋找樂趣。她把我當做親姐妹一樣看待,把所能得到的一切都給了我,甚至為了我改變她自己,唯月是近兩年才變得這麽活潑開朗的……尤其是最近遇見了你,當我發覺她漸漸喜歡上你的時候,我就想到這也許是她所認為的生命中值得付出最大代價的愛。”
    “什麽……她竟然……我一點也不知道,我,我一直以為……不,這都是我的錯,我該好好照顧她……我該提早一步表明心意,或許悲劇就不會發生……”
    蕭寒月極為痛苦的眼神裏夾雜著深切的愛憐,唯月的音容笑貌一幕幕令他心酸,而小黃瓜所告訴他的唯月害死飛飛的淒慘景象仍舊曆曆在目,矛盾之中情絲糾纏,錐痛他的心,叫他千般懊悔無以平息心底的苦悶。
    “悲劇”
    如月感覺到了蕭寒月神情的細致變化,似乎在唯月身上發生過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情而如月還不曾了解,顯然,她已經原諒了唯月,她甚至根本沒想過要責怪唯月,姐妹之間沒有比誤會還要嚴重的悲劇了,而蕭寒月指的又是什麽呢。
    “人活著,就是一場悲劇——”
    蕭寒月淡然收語,神色漠然揚起雨扇,靜靜向前走。他打算將唯月的罪孽隱瞞下去,即使辜負飛飛一往情深的錯愛,即使以自己的名義去擔保,也要永遠替唯月保守秘密,從現在開始孤注一擲找到她,而後愛護她,再也不分離……處決一個人是容易的,挽救她,愛上她,才真正考驗著責任心和勇氣。
    靜雨細微無聲,蕩漾著輕薄的哀傷,刻畫著黯然消失的淒迷的遠方,不知是遲來的愛太過悲壯,還是蕭寒月太過情傷,以至於讓如月胡思亂想,她漸感寒涼,這才發覺雨早已淋濕了衣裳,四處都沒有避雨的地方,這個時候,附近幽暗的山林景致中仿佛透出奇異的綠光,引起了如月的注意。
    “喂,快看哪!”
    如月指著一處深陷在叢莽裏的岩壁,由植物攀緣纏繞形成的一座精致的山體模樣,周圍與叢密的樹木連成一體,其中隱約有綠光溢出,像埋藏在岩壁裏的熒光燈。蕭寒月一向對異事敏感好奇,按理來說,中央公園內是不存在人工景觀的,如果說那綠光是自然光的話……
    蕭寒月從容收扇,叫如月跟在後麵,慣常謹慎的做法是以扇探路,於是離開小道,鑽進樹木之間陰暗的縫隙。旺盛潮濕的植物叢中散逸出越發明媚的綠光,很快接近了那座岩體,被綠光浸潤的感覺也就愈加強烈,最終由蕭寒月揮扇劈開藤條的遮擋,岩壁暴露出一個偌大的洞口,不可思議的綠光正從岩洞內部緩緩傾瀉而出,像被捅破的玄機,裏麵散發著異世的光芒。
    “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進去看看。”
    蕭寒月留心觀察,這個洞口,公園的地圖上並沒有標注,至少蕭寒月未曾聽說過它的存在,假如是公園方麵有意隱匿還說的過去,但若是未被發現的自然遺跡就太不尋常了,蕭寒月覺得這種可能性更大。
    “寒月,會不會有危險,讓我和你一起去吧……”
    如月心神不寧,洞中的綠光映照著淡綠色絲裙,透過她濕冷的身體,像一股清涼而又溫暖的風侵入神經,支配著她,令她無法回頭,仿佛將她深深吸引。蕭寒月開扇轉身,眉目似雨氣漸顯清潤,方才的沉悶已煙消雲散。
    “寒月”蕭寒月稍感驚訝,動容而笑:“你這樣叫我,別人聽了還以為我們兩個是兄妹呢。”
    如月麵容粉熱,淡漠的眼神不覺間變得溫潤,她微微說道:“兄妹,兄妹不好嗎……”
    蕭寒月心裏暖融融的,塌實了許多,懂得如月的心意,他舒緩折起扇子,伸手牽著如月,於是穿透綠光邁入岩洞。這個奇怪的山洞,入口狹長,不足半人高,深入進去漸漸可以抬起身子,兩人並肩仍寬闊有餘,地勢平坦,曲折向前,看似隻是一個幽深的洞穴,而充盈的綠光蘊涵著神秘感,從光芒的散射方向判斷,在洞穴未知的終端仿佛存在著光源體,然而並沒有人類涉足的跡象,中央公園裏本無山體構造,這條幽邃的通道被完整地掩隱了。
    “如月,你聽過綠光的傳說嗎,我總覺得這洞裏有不可思議的力量,一點也不怪異,很多傳聞都容易把綠光和夢想聯係在一起,善良的人是懷著赤誠之心憧憬著綠光出現的。”
    “不會是真的吧,寒月,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倆親眼看到了……”
    手牽著手,溫柔的綠光充滿視界,岩壁邊緣逐漸隱沒,生動飄溢的綠,比螢火蟲更絢麗,比燈火更燦爛,充溢著能量,放射著無比柔順的光線,湮沒了一切物質,平息了所有感知,浸透了心靈。沐浴在神奇的綠光裏,勝似瑞雪春雨的潤澤,仿佛楚楚不凡的少女翩翩起舞,安撫著塵世錯亂的情緒。越向深處,綠光越顯鮮明,如同從暖冬走進涼爽的夏季,清新亮麗的綠色化作紛繁的粒子,遮蔽模糊的空間盡情撒播,於是走路的疲憊與潮濕冷暖的舒暢知覺一齊消逝了,就連身體也隨之產生微妙的變化,開始逐步分解。
    “寒月!”
    如月摸不清蕭寒月的手,甚至使不出聲音的力量,她發現綠光正在緩慢吞噬著他們的肌膚和肢體,沒有痛楚,沒有知覺,幸虧她低頭看了,不然等眼珠子化了恐怕也不會覺察到,綠光已不僅存在於視覺,它沉澱在心裏輝映著,牽動著潛意識繼續向前,接受著它的引導,在綠光中溶解,居然會有超脫知覺的安逸,居然會有莫名的幸福感動!
    “別動!不要再往前走了。”
    蕭寒月虛存的手指滑進如月的指縫,將她輕扣,兩個縹緲的身體脫離了綠光魔幻般的牽拽,相依靜滯,如月竟像入迷似的抑製不住前進的衝動,再這樣下去,蕭寒月的身心也會完全不聽使喚而甘願融入綠光中去了。
    “我明白了……如月,你敢相信嗎,這是異世之光,這洞穴的出口便是世界的盡頭。”
    夢幻的綠光映照著朦朧的麵龐,新鮮漸變的綠仿佛在前方層層萎縮,逐步變淺,直至明亮的源頭,形成通達夢境的隧道,恬靜,美好,神秘的異世的光輝,像在召喚虔誠的靈魂抵達夢想的終點,不需懷疑,不需猶豫,不需努力,仿佛那就是最深切的渴望,隻要矢誌不移邁開腳步就能實現的理想。
    “你做好準備了嗎,如月,做好去另一個世界的準備。”
    蕭寒月緩速展開綠光融蝕的扇子,聲音似幻語,神情坦然,目光深沉注視著如月,如月那清逸的容顏美到了極致,被綠光浸染的美女,像造化的寵兒,她如此寧靜地眨著眼,終於靜默地搖了頭。
    “我也是。”蕭寒月深摯的表情中隱現出恬淡的笑,他暖著如月柔膩的手,說:“我們返回吧。”
    如果唯月也在的話,或許就真的沒什麽遺憾了。人世牽掛最深莫過於情,情之深為愛,將愛拋棄是不會有生存動力的,哪怕步入天堂也會心存缺憾。華美的綠光曾是多少人永世的追求,而他們真的做好迎接綠光的準備了嗎,縱使留連忘返,終須半路折回,果然人心是無法妄自揣摩的。
    漫天的細雨漸漸停了,迷一般廣闊的灰暗雲層透露著短暫的太陽光輝,天空映出縷縷暗紅的離奇色彩,像靜冷的流水,卻非陽光的寫照,若天降神色,使粘粘主題公園分外綺麗,似一派秋景。秀麗的山岡經過雨露滋潤盡顯新綠,青苔石路纏繞各色花壇畫作優美曲徑,沿坡而上,一幢秀雅別墅宛如黃玉靜坐山頂,門前滴滴垂雨,紅傘輕盈收落,表露著女子的孤身背影,她和緩戴上眼鏡,嬌豔的麵容滲出點點暖汗,忍不住鼓起勇氣再次敲門。
    輕柔的敲門聲凝聚著訪客的心緒,雖緩猶急,伴著隱約的腳步激起層層露水,花草彈動,女孩聽聞轉身,一位慈眉善目的清雅居士彬彬有禮走近別墅,主人果然不在家,他回來了。
    “水……水先生。”
    女孩略顯倉促失敬,她走下台階,微微垂麵摘落眼鏡,一顆惴惴不安的心開始慌張跳動起來,這種無端的錯覺在第一次見到水痕的時候就滋生了,麵對著那優雅的神態和靜謐的微笑,她感到心神恍惚,即使今天費盡周折才打聽到了水痕的住所,可她仍然覺得這像是早已注定的安排。
    “是你”
    水痕不免驚訝,這女孩身上有一種特別的東西,就像她手裏浸濕的雨傘那樣透著清馨、溫雅的紅。她的精神黯然憔悴,顯然她沒有聽囑咐留心調養,看起來她是個專注於工作而又不堪重負的女孩子,舞會一別,水痕並未留下什麽地址,她居然還記得他。
    “打擾您了,我是天使兒童福利院的教師,小伊。”
    “是angel讓你來的嗎。”
    水痕聲音的磁性像幽靜海麵上微波的起伏,深緩、從容而悠遠,他確實未曾料想她的來曆。原來如此,能夠替angel傳達意誌的姑娘,他們之間的關係一定非同尋常,如果說是這位得以接近二十王將的平凡女子展露著稀貴氣質,那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幽雅的客廳環境,空間色調偏向淡藍,陳設裝飾則以暖色居多,正如水痕的性情,恬謐而不淺淡,尊貴而不奢華,是感性與理性的充分調和與完美體現。茶點的清香濕潤了氣氛,小伊被視作上賓,水痕的待客之道使她心裏感到放鬆而沒有了顧忌。
    “院長先生的決定實在太突然了,雖然他時常行蹤不定,也很少過問福利院的工作,可是一下子把全部事情交給我,我真的……我不是不願意接受,我隻是很想知道他到底要去哪裏,為什麽值得拋棄心血也要離開呢,那些可憐的孩子,都是他的心血……他唯一的囑托是讓我在必要的時候來找您。水先生,您一定跟他很熟,您可不可以告訴我,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麽無法回避的麻煩……”
    小伊漸顯激動,低首凝眸,淚光隱隱飄閃,握著茶杯的雙手默默發白,由於沒戴眼鏡,清秀的麵容藏不住一絲神色的變化而透著發自內心的恐慌。她一定是看見了什麽,可能是發現了angel的秘密,水痕從小伊的臉上看到了她與angel之間若即若離的感情,她暗含的眼淚並不是對於angel掩蓋身份的怨言,必定還有更令她恐懼的事情。
    “我可以答應幫你完成孤兒院的工作。至於angel,如果他想離開的話,已經晚了……”
    水痕輕緩起身,深沉的回答像浮於表麵的慰藉,卻讓小伊感到迷惘,她清純而又充滿智慧的眼神裏跳動著令人歎息的光芒,她似乎什麽都明白,她是個善良的女孩,至少angel一直和她在一起,甚至不打算對她隱瞞什麽,即便是懸著性命也遲遲不肯離去的angel,即便是在皇國戰爭的時刻……
    對了,水痕忽然意識到,昨天angel也許並不在場!二十王將進入虛擬時空之前,聽從了兩股力量的召喚,不是歸依女王,便是歸順蚩溟!王將是不會有第三條出路的。
    灰蒙蒙的天空隱映血色霞光,暗紅流雲形成片狀或卷成漩渦狀,波瀾壯闊,淒美而恐怖,“缺憾”災星臨近的景象正如一幅絕美的畫,陰冷的亂風和漫天微雨像毒針一般刺入人心,震撼視聽的是畫中最為悲慘的絕世神韻。一場大恐慌終於來臨,城市發生了騷亂,人們不再相信那些掩飾真相的遲鈍的官方預警通告,他們徹底鄙視科學家閃爍其詞的全球災難認證,他們隻相信眼前血雨腥風的人間畫麵,危機真的降臨了,人類甚至還從未做好逃離厄運的準備。
    混亂的城市很快變成了犯罪分子逍遙法外的天堂,盜竊組織、流氓團夥、野心勃勃的亡命徒如群蛇出洞,搶劫行人,破壞公共設施,侵占商場和店鋪,致使哄搶,一切都肆無忌憚,他們混雜在奔騰的人潮裏,與警察做著史上最荒唐無恥的周旋,銀行則成為蹀血爭奪的焦點。運鈔車被全麵禁止出行,銀行陷入兩難的境地,這加劇了市民的恐慌,人群瘋狂湧向城市各大銀行,呼聲迭起,運鈔任務已由軍隊全權接管,護送過程依然遭到多方恐怖分子的襲擊,槍戰時有發生,交通癱瘓,車輛事故不斷,大街上頻繁爆炸,火光衝天,警笛聲淹沒在魚龍混雜的世界裏,無數慘劇在頃刻之間釀成,整座城市惶惶不可終日。
    曾是人流匯聚的黃金商業街區,短短幾個小時被洗劫一空,寂然矗立的高樓大廈之間,冷清的街道處處是千瘡百孔的慘景,除了那些冒著危險撿拾垃圾的流浪者,偶然可以遇見行駛的轎車膽敢狂奔經過,廢墟之中是不存在寶貝的,流灑在路麵上的罐頭僅僅是饑餓的乞丐的一點甜頭,即便是災難前的搶奪也仍然顯得那麽的吝嗇。破損的路燈搖搖欲墜,碎玻璃不停地掉落下來,發出清脆而揪心的碎裂聲響,烘托著搶掠者貪婪的野性和對社會的似是而非的恨。
    寂寥的街區,空罐子在遍地的雜物裏翻滾,馬路中央大模大樣地走著四個黑禮服,深淺不一、形狀各異的名貴披風顯示出同樣的幽冷風度,他們沉默而不拘謹,緩慢的步履透現著深重而急促的陰寒,這就是蚩溟及三個王將在大庭廣眾之下的初次露麵,暗之天、寶馬和蕭恩.瑞傑如此沉靜地前後護衛,他們顯然不習慣於這座華麗都市中的漫步,也不懂得世俗的人情世故,更是對即將到來的天災不屑一顧,在淩亂場麵的反襯下顯得有條不紊,甚至招搖過市。
    突然間人聲嘈雜,路旁廢棄的銀行大院裏衝出一輛紅色客車,生猛橫插上路,斜擺在蚩溟一行人的前麵,迅急的刹車尖鳴刺耳,從客車敞開的窗戶裏紛紛竄出狂野的麵目、橫七豎八的半隻身子和型號不同的火器,隨著一排猛烈的槍彈射向地麵,阻止了蚩溟的前進。
    “弟兄們!上啊!搶了他們!”
    一群饑餓的狗跳下車來,如餓虎撲食,手中的武器像虛脫了似的胡亂甩射,此處大約是敏感地帶,不知被各路虎狼糟蹋了多少次,財源枯竭,如今隻剩下盤點路人身上稀有的份額了,彈片激起渾濁悶熱的雨花,火yao彌散著煞風景的黑煙,窮凶極惡前來覓食,卻不見路人有絲毫動靜,就在幾乎接近之時,這才有蕭恩一人側身輕步跨到蚩溟麵前,默然揭起披風一揮擋,釋出萬倍以上的回複力量,頓時巨聲爆炸。
    “——唔哇!”
    可憐了那些無知的歹徒,在烈火中焚為一具具千姿百態的焦炭屍體,客車被炸得麵目全非,司機屍骨無存,大火漸漸在無聲無息之中燃燒,隨煙塵飄散墜落的殘骸噴向四周,蕭恩神情俊邁,靜靜撐展披風為蚩溟遮擋,直至塵埃落定,他安然返身回到蚩溟旁邊,紅色火焰映照下的麵孔依然看不出半點溫色,不愧是最殘冷的殺手。
    “蕭恩,你該擰斷他們的脖子。”
    寶馬隱暗懷笑,他從爆炸墜物中接住了一支黑沉沉的手槍,擦除汙跡,將它揣在手裏,頗有重量,與寶馬的一身穿戴極為相配,如神造之物,說不出的感覺,寶馬禁不住產生些許興趣並構想著一支手槍的用武之地了。
    “這些人渣,我厭惡肮髒腐臭的血。”
    蕭恩冷酷的眼神裏透射著暴力的人性,他是個不講究分寸的殺人機器,卻是個講求殺人原則的屠夫,他從來不在死亡的層麵上做文章,在他看來這是個索然無味的過程,結束生命是給予對方的唯一打擊,玩弄死亡就等同於玩弄生命。
    “寶馬,你想弄髒蚩溟大人的身體麽。”
    暗之天幽藍的雙眼反射著火光,微閃紅藍交織的光芒,斥責並嘲笑著寶馬的輕慢態度。誰不知寶馬有潔癖,遇到沾血的事情他是絕不會往前衝的,現在卻拿著死人的槍一點也不忌諱,這怎能不讓暗之天鄙視他的虛偽。
    三人的爭辯在寶馬略微的收斂中結束,蚩溟並無任何的表情變化,始終神色陰寂,他已然不在意暗之天等人的言行,令他耿耿於懷的二十王將畢竟所剩無幾了。在烈火中開道,起程行去,蚩溟的動向不再是個謎,的街區之間包藏著一處幸免於難的慈善機構,那就是天使兒童福利院。
    煥發著溫暖迷人色彩的孤兒院,就像一座敘述著動人童話故事的城堡,明淨的彩色玻璃窗連綴著精致典雅的主樓和兩側翼樓,坐北朝南呈月牙形,圈繞院中的兩棵榕樹相互襯托,細雨拈花弄草,分外寧靜,聽不到孩子們讀書、歡鬧的聲音,似乎已經停課了,教師和工作人員都已離開崗位,這裏變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孤兒院,甚至和工廠、學校、車站、碼頭一樣被人們迅速遺忘,直至被避難所取代。
    天使兒童福利院,多麽貼切美妙的名字啊,多麽糟糕的設想,由一個殺人無數、半生血腥的家夥來執掌,會不會太有意趣了呢,真是個偽善的童話。端詳著孤兒院裏的清秀景色,揣測著angel這些年背後玩的花樣,蚩溟的臉色就像那冷風淫雨,陰鬱中暗含著持久的興致。
    “快點出來吧,angel,你想讓蚩溟大人等你嗎!”
    暗之天激閃著目光,如兩束藍色火焰瞬間穿透榕樹的密枝,點亮了樓房的牆壁,把彩色玻璃映照得一片明麗,像探照燈發出搜尋與警告的信息,整座孤兒院安靜如初,假使angel做好抵抗的心理準備或者他悔悟得遲一些的話,恐怕這滿院美景無須遭遇天災就會立即變作地獄模樣了。
    西側翼樓的二層,院長辦公室裏隱隱泄出香煙的味道。“七星”煙霧充滿了房間,沙發上坐著十二歲的女孩夏夏,angel蹲伏在夏夏身前,深情而又悲涼地嗬護撫mo著她的手腳,煙塵掩隱著夏夏朦朧的淚眼,香煙在angel的指間顫抖,掌心滾動著一顆光滑的灰色糖豆。
    “夏夏……爸爸舍不得你——”
    angel伸長手臂將女兒裹在煙氣繚繞的懷裏,輕輕吻著她稚嫩的額頭,難以克製躁動而悲重的心情,夏夏便安靜地偎依著,她是如此的懂事,angel甚至很少仔細擁抱過她,很少和他最疼愛的女兒親近,那種脆弱而又冷淡的感情與姿態,他現在再也沒有機會維持和隱飾下去了。
    “爸爸放心,女兒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真的很願意……給我吧。”
    夏夏在angel身上把眼淚蹭幹,輕快地拿起了angel手裏的糖豆。angel默然抬頭,凝視著女兒純真美好的麵容,他焦慮的心一時之間得到了莫大的安撫,夏夏就像個成熟的姑娘,仿佛了解爸爸所有的心緒,她露出微弱可愛的笑顏,將那神秘的灰色糖豆輕緩含於口中,未經半點停頓便吞了下去。
    凝結了angel一生心血的絕密信息,如此便永久地封藏在夏夏的體內了。讓他最珍愛的女兒來保存世上最珍貴的東西,多麽恰當的安排,這一定是上天的恩賜,叫他心無缺憾、隻帶著牽掛去死。angel深猛地吸著煙,熱切地望著女兒的眼睛,禁不住感動涕泣,再次聆聽外麵二十王將的震吼,足以令他緊張心跳得難以呼吸了。
    “angel,我知道你在裏麵,如果你想得罪蚩溟大人躲著不出來的話,你辛苦經營的房子,還有那些小孩的命……”
    沒有活著的靈魂能夠逃過暗之天藍色的眼睛,他說的沒錯,福利院裏依然還存有孩子,他們都在彩色玻璃的另一麵發著抖,在教室裏偷偷吃著零食而不敢出聲。暗之天目光漸顯灼熱,不像是在傳達蚩溟的意誌,而是顯擺他的個人威勢,在蚩溟之下能有資格喝令其他王將的,除了暗之天以外也僅有另一個人而已。
    小孩受驚的哭聲在榕樹枝葉間隱約飄拂,主樓三層的露天走廊上,一間教室的正門突然敞開,隨著一個瘦弱男子身影慌亂衝出來,一陣喧雜的哭鬧便像炸裂一般傳遍了福利院:
    “逍遙哥哥!”“我怕!”
    推門奔出的竟是逍遙大盜,他把驚惶失措的小孩們堵在門裏,自己卻是一副滿麵冷汗、腿腳發顫、狀況似乎很不佳的樣子,他倉皇俯視著樓下的蚩溟和暗之天等人,一股強悍的殺氣仿佛已能將他致於死地,他想不到即便藏身於此也終究躲不過仇人的追襲!
    “你們……你們是粘粘公園派來的殺手嗎!終……終於出動了!為什麽,為什麽不肯放過我,我已經洗手不幹了,你們該滿意了,難道非要用我的命來償還嗎!我……我隻不過是偷了一些孩子們愛吃的食品,僅僅這樣……僅僅這樣啊!他們都是需要照顧的小孩,可憐的小孩,他們都是……”
    逍遙語無倫次,神誌不清,精神壓力過大而顯得消瘦,他甚至連站都站不穩了,奮力將門關了靠在上麵,喘著粗氣,他不敢再往下看,隻能細聽那些人的動作,而他們沒有動。記得小伊早晨說去粘粘公園找人,現在都沒回來,逍遙心知那是永別,他大概再也沒機會陪著小伊一起逛公園了……
    “angel這裏居然還圈養著瘋子。”
    寶馬不禁發出一聲莫名嗤笑,蚩溟是不喜歡餘興節目的,angel準備玩捉迷藏到什麽時候呢。聽寶馬的恥笑和羞辱,如食殘羹剩飯,逍遙被徹底撕破了顏麵,他全然呆傻,失魂落魄地抱頭苦笑,小偷是沒有資格去施舍別人的,他踱步至走廊的邊緣,趴靠著欄杆,想起被小伊拒絕的感情,雙拳便無力而沮喪地捶打起來:“沒錯,我不配待在這裏,更不配成為他們的朋友。”
    “小子,你被angel騙了,你和那些孩子就要無家可歸了,他已經沒有能力再養活你們了。”
    暗之天對著三樓發出無趣的歎言,藍眼之光在逍遙身上捕捉到了不尋常的氣息。一句試探性的嘲弄激起了逍遙猛烈的反應,他憤然注視著樓下的一夥人,先前驚怯與自卑的神情頓時被一把無名怒火燃燒至盡,殘餘下的竟是一副野蠻與猙獰的臉,他狂躁地抓住胸前的鐵欄杆,怒目切齒。
    “胡說……你們竟敢詆毀院長的人格!他是挽救這些孩子的好人,他把一個個被父母拋棄的可憐孩子從嬰兒養到孩童!天使院長……他是我唯一敬佩的人!孤兒院是不會垮的,即使災星降臨也不會!你們這些隻顧自己富裕不管他人死活的家夥,你們根本不可能擁有天使一般崇高的心!”
    “臭小子,你跟angel一樣既肮髒又腥氣。”
    失去耐性的蕭恩直視那樓層和教室,揮展披風,動了殺機。不料逍遙已先行一步,怒風驟起,樹搖枝斷,忽見逍遙身影飛出三樓走廊,借助玻璃色彩反射著迷幻光芒迅猛旋降,蓋向蚩溟一行人的頭頂,絕非一般的陣勢,而是積壓了許久的憤怒和悲壯的力量!柔性的護身之光,遭遇到的是蕭恩黑色披風的強猛能量,即刻被撞得粉碎,逍遙彈起的身體摔落在福利院主樓的頂部,險些喪命,不等他站穩,蕭恩已直衝而上發起主動攻擊。對於一個鎖定目標便不會放開的冷血魔王來說,逍遙是逃不掉的,他從未遇過實力如此超強的殺手,他們並不是公園的守護者,逍遙的頭腦似乎開始清醒了。
    逍遙輕盈跳躍,受了傷的身體似乎不能靈活變幻了,依然使出渾身解數,在樓層與榕樹枝頭間反複攀緣穿梭,是的,他隻有逃的份,蕭恩窮追不舍陪著他上竄下跳,似一陣恐怖的黑風。如果說逍遙還能保持一點點優勢的話,那就是速度,是他作為天下第一大盜的敏捷身手,然而隻要蕭恩再次出擊,哪怕隻是剛才千分之一的程度,逍遙也必死無疑,因為他已不具備任何防禦能力!僅僅一個蕭恩就如此可怕,其餘的還在觀看這貓捉老鼠的遊戲呢,逍遙大感失策,他不該丟失盜賊的狡猾天性而向陌生的敵人挑釁惹禍上身,現在後悔也沒用了,蕭恩正迅疾朝他逼近,果然是準備第二次的奪命之擊,逍遙心慌意亂竭力躲避,情急之下跌進榕樹枝杈繼續俯衝,結果不偏不倚向著觀戰者撲去,隨即被蚩溟出手迎麵揪住了脖子,逮個正巧!
    糟了……逍遙心裏頓時落下傾盆大雨,身子冰涼疲軟,蚩溟的眼神如同地獄之火叫他魂不附體,這下可好,落入惡魔頭領之手,再有萬般能耐也別想逃脫了!蚩溟極寒的手掌默然用力,僅憑一隻手便讓活人全身麻痹且嚐受到下地獄的極端滋味。就這樣完了嗎,一個名不副實的盜賊的一生,還沒有幸福過呢,小伊啊,不能再見你了……“唔啊——”逍遙痛苦哀號,麵色鐵青,兩隻眼球突破血絲的牽連緩慢向外滑出,紫紅的頸部隨著七竅淋漓的鮮血越來越細,就快要被蚩溟嵌入的五指切斷了,逍遙僵硬的身體自然而然作出了最後的掙紮與變幻,一會兒變作婦孺,一會兒變作壯漢,伴隨著不同的尖叫與模樣,連衣裝色彩也在切換,直到變成一個穿紅裙的可愛侍女,終於全身噴血停止了呼吸。
    “寶馬的想法有時也不錯,蕭恩,你不能事事都偷懶,擰斷他們的脖子並不耽誤時間——”
    蚩溟沉悶發話,隨手拋甩,便將那血體扔出幾米遠,如此凶猛幹脆,暗之天、寶馬與蕭恩都不得不感歎逍遙精彩的表演而對蚩溟另作揣度了。原來蚩溟對餘興節目有著不一樣的理解,不知是他傻呢,還是他根本不懂,不管怎樣,如果摸不透蚩溟的性情就必定會惹惱他,看來二十王將終有一天也要成為蚩溟毫無條理的專橫跋扈的犧牲品。
    小孩們呼喚著“逍遙哥哥”跑出教室,望見血泊裏的侍女轉而驚嚇逃散,穿過相連接的走廊,紛紛奔向西樓二層的院長辦公室。angel推門而出,彌散的香煙暮氣浸沒了孩子們純真的臉,靜默了許久,他扣緊風衣,肅靜地朝樓下走去。
    “終於肯出來了嗎,angel,你的遲疑葬送了一條性命。”
    藍眼的光輝一直映照著angel下樓梯的身影,暗之天冰冷的眼神充滿了疑惑,那些不要命的小孩居然不聽angel的勸跟了過來,尤其是從angel的辦公室裏偷跑出來的那個十二歲左右的少女,她乖巧的容貌、優雅的舉止還有那種獨特的神情,小小年紀便已能令人**,甚至激起了暗之天吸取她靈魂的yu望,angel身邊的人並不簡單,他究竟是怎麽做到的。迎著暗之天猜疑的目光,angel甩著灰色風衣,一副冷漠的邋遢相,不帶絲毫抗爭之色,隻是走到侍女的屍體旁稍許默立,他絕不是一個能夠拉攏人心的聰明人。
    “兄弟……直到今天我才肯承認你這個兄弟,可是已經太晚了……”
    angel擦拭著侍女臉上的血跡,在那俊美的陌生麵目之下,是逍遙給予他所愛的人最後的慰藉和心意,angel不禁深深感動,當聆聽那死前淒厲呐喊的時候,angel也已有了充分的覺悟,而這正是回報朋友的最好方式,他起身走到蚩溟麵前,懷著萬千思緒,沉重地跪下了。
    “蚩溟大人……”
    angel默默為自己點上一支煙,神情顯得悲愴而絕望,垂落的是頭顱,降低的是人格,拋棄的是尊嚴,沉湎於暗之天、寶馬和蕭恩嘲諷的目光,等待著蚩溟無聲的斥責,angel在極度痛苦的意識裏做著決死掙紮,尋著榕樹底下孩子們熱切的呼喊,angel似乎感覺到了一點點心痛的溫暖,他在恐慌之中黯然祈禱著:夏夏,千萬別過來,帶他們走遠一點,哪怕是蒙住眼睛也好……
    “回答我,angel,為什麽違抗我的命令,為什麽不聽從我的召喚……參加戰鬥!”
    蚩溟猛然抬腳,掀起一股惡風跺向angel的頭,如悶雷轟頂,接連跺了三下,血濺骨裂之勢,即使暗之天等人也為之震驚。蚩溟的怒火仿佛消了些,angel還算聽話,居然一聲不響接住蚩溟的三次腳力而不倒,承受極限已非耐力所能衡量的了,他斜倚身子,瑟索而費力地撿起掉落的香煙,重新含在嘴裏,吸吮著那苦澀而又能減輕痛苦的味道,他蒼白的麵孔上就像簾幕一樣流起了血,遮蔽了他黯淡的眼神,浸漬了小伊送給他的灰色風衣,他噴吐著濃烈的煙氣,試圖遮掩身體,從而不被孩子們看見。“七星”香煙是戰死沙場的第八王將生前唯一的嗜好,從它被angel繼承的那天起,伴隨著孤寂、失意與苦悶的十多年,成為了angel全部生活的印記。
    “angel,你太遲鈍了,你敢在蚩溟大人麵前保持沉默,你這是在顯示皇國第九王將的威嚴嗎!”
    “把情報交出來吧,angel,或許蚩溟大人會饒了你。”
    蕭恩和暗之天的態度一張一弛,但都不希望眼睜睜看著蚩溟殺掉一個王將,畢竟這對他們而言是不安的信號。惟有寶馬按兵不動,他早就清楚,蚩溟對angel手中的絕密情報已經不感興趣,眼下能夠平息蚩溟憤怒的隻有一種手段而已。
    “爸爸——”
    小孩們都嚇傻了,哭喊變得沙啞,angel卻不再回頭看一眼,像個血蘑菇靜靜跪在孩子們的眼前,而少女夏夏竭力貫徹著angel的意誌,她阻攔並保護著所有的弟弟和妹妹,並以她純真幼小的氣勢抗拒著蚩溟所帶來的恐懼,她濕紅的眼睛裏凝聚著對angel無比崇敬的愛。
    福利院被深紅色的陰雲籠罩,天空仿佛壓著樹梢,風雨細微而淒靜,異常寒冷,盛夏的天氣竟如冰封霜凍。寶馬緩緩從披風裏掏出那隻黑亮的手槍,隨他一路錯覺的小玩意兒,似乎終於可以派上用場,寶馬竟耐不住興奮,迎合這手槍固有的冰冷yu望和殺戮之衝動,把它交給了蚩溟。
    “這麽說你一開始就打算做個雙料間諜是嗎。angel,我會讓你去到天使那裏,去天國和女王的身邊。”
    蚩溟順手接過寶馬的槍,凶惡的眼神在腥雨裏冷凝成血,麵孔黑中透綠,牙齒尖利如留下撕咬獸肉的痕跡,他的聲音像惡魔,體態像野獸,卻能從容地壓抑著所有的獸性,而以冥王的姿態威懾並懲罰每一個觸怒他的人,他可怕極了。
    “蚩溟大人……請……請等一下,可不可以讓孩子們回避,僅僅是這樣的要求……”
    angel顫栗著,槍口撥開血染的頭發,頂住了他的腦門,如持槍者的臉色那般陰森,蚩溟沒有給他機會,甚至為營造這種氛圍而滿意。槍響了,一顆微不足道的子彈終於結束了angel的一切彷徨和哀怨,他終究懷著缺憾跌倒了:穿著小伊的風衣怎能不思念,還有那沒有抽完的香煙,全都被雨水浸濕了,好冰冷的雨水啊,不,那是奔流的血水,真可惜,把他最珍愛的東西都給弄髒了,好狼狽啊,夏夏一直在那裏看著,她一定嚇壞了,情報已經不重要了,快跑吧……孩子們也還在哭鬧,一點安慰的辦法也沒有,或許可以學逍遙那樣,可是來不及了……小伊還沒回來,但願她不要傷心,她是個需要照顧的好女孩,拜托你了,水痕……
    天使兒童福利院,一個溫馨而又淒慘的童話,在一場滂沱大雨的衝刷之後迎來了短暫的落日黃昏,暮靄浸透著洗不淨的血色,天地間隻有雲層在飄動,世界一片地獄般的冷暗與寂靜,落日鮮紅的餘輝灑滿了整座城市,似回光返照而沒有溫度,隻把絢麗的幻像帶到了粘粘主題公園。
    雨後的粘粘公園,已不像人造的遊覽景觀,更似草木狂生的野性世界,如同萬物爭搶最後的生存空間,數以萬計的鳥獸從四麵八方匯集進入這座公園,災星就要降臨,人員已經清散,粘粘公園變成了動植物幽閉的棲息地,殘陽依稀透過密林,照射著冷卻的中央公園,這裏幽微的呼吸聲依然保留著與世隔絕的影子。
    加盧卡移動著呆弱的步子,櫻默默跟在後麵,僅一步之遙,卻永不接近,徘徊在潮濕的中央公園裏,沒有方向也不停息,像互不相識,又像彼此牽絆,若即若離,加盧卡麵容失色,他深深地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內疚,褻du了唯一的愛,丟棄了痛苦的顏麵,而今就像個空虛的有罪的靈魂,懊悔也無意義了,可是櫻卻不肯走開,她攪亂了加盧卡所有的神經和知覺,如果這是上天最終的恩賜,加盧卡甘願如此徘徊下去,即使永遠保持著一步的距離,即使他不願轉身去看,隻要感覺到她在身後就好……
    一陣亂風刮破了微妙的寧靜,以閃電之勢從後方襲來,櫻在慌亂中跌倒,幾道黑冷的飛影從加盧卡身邊快速經過,交互穿插躍向前去,鬼神般的形影分散形成黃、綠、藍三隻光源體,閃爍降落在左右高低不同的樹上。
    “加盧卡,遵照蚩溟大人的意思,我們來取你和這女孩的命——”
    三隻獵鷹虎視眈眈,分別是第十五、第十六與第十八王將,作為蚩溟的暗殺集團而出動,未免也太看得起他們的獵物了,二十王將終於淪為地獄惡魔的玩偶,互相殘殺,一切都結束了。加盧卡顫動著傷臂,用流血的右手一點一點將刀拔了出來,麵對敵人即將發起的進攻,驀然把刀丟落,伸開歪斜的雙臂,變成了僵滯的保護櫻的姿態。
    “加盧卡將軍……”
    櫻半臥著,腿腳麻木而不能動,她仿佛聽到了加盧卡的哭泣,那是男人的絕望的愛,如果這愛曾經屬於另一個人,現在則屬於她,可是……可是他放棄了。凶猛的攻擊隨即落向加盧卡沉默的姿態,轉瞬之間,那遺棄在地上的寶刀卻驟然自己拔起,在加盧卡和櫻的麵前揮擊閃耀,抵擋著三個王將的輪番進攻,旋轉的鋒芒拚殺作響,似一曲淒歌映照著世間悲涼。
    真是寶刀有心,主人無意,邪猛無情的敵人輕而易舉震碎了落寞之刀,劈裂了加盧卡的身體。被血雨淋濕的櫻蜷縮在惡魔胯下,哭不出來,感知著最原始的殺戮,就像中央公園裏未曾修飾過的景色一樣,令她愈加恐懼卻愈加神往。
    “蚩溟大人過於小心了,殺這個女人,簡直是在汙辱二十王將。”
    “她可不是女人,她是個美人兒……”
    “天下男人,果然意氣相投,殺一個美人豈不太可惜了——”
    撕破裙子的聲音激蕩起三個男人粗野狂放的笑,紅色綢緞的馨香挑起了勝於殺戮的yu望。櫻在絕望之初驚醒,人世間有比死亡更為可怕的結局,被蹂躪的靈魂永遠也得不到美好的重生,櫻掙紮著往後爬,悲傷至極終於慘然流淚,她閉上眼睛發出了最後一聲無望的呼喚:
    “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