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來的路上，於大章就已經將要谘詢的問題想好了。
    他是從凶手的視角去分析的。
    如果要想騙過法醫，首先要考慮的是……
    法醫這個職業有沒有漏洞？
    很遺憾，答案是肯定的。
    職業特性就已經決定了其局限性。
    雖然法醫也有個“醫”字，但卻不是真正的醫生，是不會給人看病的。
    假設有人得了心髒病，肯定是去醫院找醫生，沒有人會去找法醫。
    有個詞叫：專業偏差。
    同樣一件事，外行和內行所看到的結果是完全不一樣的。
    就比如對於心髒病的治療，這個問題，你去問法醫就是在抬杠。
    換個說法，你問法醫治療心髒病的藥物都有哪些副作用？
    哪種藥需要注意劑量，不要過多服用？
    問了也是白問，類似這樣的問題隻有心髒病方麵的醫生才能解答。
    但是！
    藥物副作用和過多服用某種藥物，卻可以導致人死亡。
    “證物袋……”
    男醫生仔細看了一眼透明袋上的字體，隨即抬起頭來看向於大章：
    “你是警察？”
    “是啊。”於大章沒隱瞞，點頭應道：
    “有一個案子的被害人，生前服用過這兩種藥物，服藥半個小時左右就心髒病突發而亡。”
    也許是涉及到了專業知識，男醫生聽到於大章的描述後，忍不住看向了藥瓶上的標簽。
    “美托洛爾，維拉帕米……”
    他不自覺地念出聲來，想了想，他繼續說道：
    “一個治療心絞痛，另一個治療心律不齊，這兩種藥是可以聯合用藥的，沒有問題。”
    “這兩種藥有沒有副作用？”於大章問道。
    “肯定有，瓶身上都有寫的。”男醫生解釋道：
    “一般治療心髒病的藥物都會有一些不良反應，這是必然的。”
    於大章當然知道隻要是藥就有副作用。
    是藥三分毒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這兩種藥的副作用有致命的風險嗎？”
    這才是他想問的。
    醫生看待藥物的思路是治病救人，所以需要他來引導一下。
    “沒有。”男醫生回答得很幹脆：
    “最嚴重的不良反應就是肝功能異常，但不會有生命危險。”
    副作用這一項算是排除了……於大章在心裏默念著。
    接下來他直接進入主題：
    “那在什麽情況下，服用這兩種藥會致人死亡？”
    引導的差不多了，他認為醫生的思路已經被自己帶歪，是時候問出最關鍵的問題了。
    他之所以想不出答案，就是因為專業性不夠。
    而眼前的心髒病專家，卻不會被這樣的問題難倒。
    男醫生想了想，反問道：
    “患者是怎麽死的？當時的症狀描述一下。”
    “死因是心髒病突發猝死，症狀嘛……”於大章回憶了一下，一時想不出合適的語言來描述。
    最後他索性就學著劉正陽當時的樣子。
    眼皮下垂，腦袋一耷拉，趴在了桌子上，隨後身體逐漸變得軟綿無力，就像是一灘爛泥一般，癱倒在地上。
    男醫生剛開始還覺得有些好笑，可看到後來，臉色慢慢變得凝重起來：
    “行了行了，起來吧。”
    於大章重新坐了回去，一臉期盼地看著對方：
    “怎麽樣，是不是看出什麽來了？”
    他自信剛才的模仿絕對是高度還原。
    而有經驗的醫生通過症狀就能分析出病人的具體情況。
    果然，那名男醫生隻是略微沉吟了片刻，便很快回答道：
    “心髒驟停。”
    “從你剛才的表現看，患者是突然意識喪失。”
    “隻有心髒射血功能突然終止，大動脈搏動與心音消失，致使大腦缺血、缺氧，才會出現這種症狀。”
    這個專業性名詞，於大章並不陌生，但這不是他感興趣的內容。
    他想了想，繼續問道：
    “這兩種藥，有沒有可能造成這樣的結果？”
    比法醫給出的死因更加詳細，這就是心髒病專家所具備的專業性。
    接下來他隻需要確定這兩種藥是否和這個死因有關係就可以了。
    “維拉帕米服用過量會誘發心髒驟停。”男醫生斟酌著回答道：
    “但應該不會出現類似的失誤，這類藥物都有著明確的劑量標準和注意事項，除非是患者自己故意多吃。”
    劉正陽是自殺的？於大章聽完他的分析，忽然冒出了這個念頭。
    不過這個想法很快就被他自己給否決掉了。
    要是自殺，劉正陽吃什麽藥不行啊，非得吃維拉帕米這種治療心髒病的藥。
    而且據管家的描述，劉正陽開會前是按照正常劑量來服藥的，並沒有過多服用。
    “謝謝大夫了。”
    於大章道謝後，起身離開了心內科。
    該問的都問過了，最困惑的幾個問題也有了答案，但他的心情卻比來時更加沉重。
    凶手的智商和布局能力已經超過了他的想象。
    這已經不能用聰明或者狡詐來形容了，簡直就是算無遺漏。
    聽聽剛才醫生用的詞：誘發。
    難怪法醫給出了自然死亡的結論。
    誘發和導致，兩者可是有本質區別的。
    “維拉帕米”本身就是治療心髒病的藥物，而且劉正陽平時就是吃這種藥來維持心率。
    所以法醫即使在劉正陽的屍體中檢測出“維拉帕米”，也不會對其懷疑。
    多麽巧妙的設計，能想到這個點子的人，將人性都給考慮進去了。
    這還沒完。
    要知道，劉正陽開會前，服藥的劑量和平時一樣。
    那凶手是如何做到讓其過多服用“維拉帕米”，而誘發心髒驟停的？
    在於大章看來，對方設的局是一環套著一環。
    即使將藥物掉包，也無法做到這一點吧。
    劉正陽體內沒有檢查出第三種藥物。
    所以就算是掉包，凶手還是在這兩種藥上動的手腳。
    怎麽動手腳才能讓劉正陽一次性過多服用“維拉帕米”這種藥物？
    於大章此時已經來到醫院大門口。
    他望著來往醫院的人群，久久不曾挪步。
    腦子裏不停進行著假設。
    良久，他回過神來，無奈地長歎一聲。
    媽的，有這個智商，幹什麽都會成功吧……他在心裏吐槽著。
    就剛才那一會兒，他就被對方的思路帶進了思維誤區。
    無論怎麽想，都無法猜到對方的具體做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