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會有這樣膽大的丫頭？她就不知道害怕兩個字怎麽寫嗎？究竟是年少不知畏懼的愚蠢，還是她有什麽自保的底氣？
    金長老的聲音更陰沉了，簡直像千丈裂穀底下冒出來的：“桀桀桀。你要試試嗎？”
    不懷好意的聲音，沒有嚇到韶音半點兒，她吃完一塊點心，拍拍手：“不用。”
    不過癮，她懷念剛才烤兔肉的香氣。
    “您這麽閑的話，再去弄隻兔子來吧。”她坦然道。
    金長老不禁沉默了。
    隨即，他緩緩站起身，拍了拍袍子，聲音嘶啞古怪：“既然你不害怕一個人待在這兒，那我就去給你抓兔子。”
    他堂堂金丹修士，抓隻兔子要多久？三分鍾撐死了。
    但聽他這樣說，韶音就知道他大概是要搞點事情。
    “去吧去吧。”韶音揮揮手，“抓隻大的。多抓幾隻，存在儲物袋裏，這樣就不用老是跑了。”
    金長老頓了頓，騰身而起：“依你所言。”
    轉瞬功夫，身影消失在寂寂黑夜中。
    韶音躺在篝火前，仰頭看向星空，靜靜思考著。
    三大洲連在一起，另外幾塊大陸分散各處，被海洋隔開。然而浩劫降臨後，到處生靈塗炭，沒有一處角落幸免。
    她要趕在這之前，把到處玩一遍才行。
    金長老抓完兔子回來，就見小丫頭好生自在，大大咧咧地躺在篝火旁，一絲防備和戒心都沒有。
    不知死活！
    她到底知不知道，即便他用心選了安全的地方，卻也不是絕對安全，仍然有危險的可能？
    身形隱入樹冠中，金長老冷眼打量著下方。既然她不知道害怕，那就一個人待著好了。
    金長老放出靈識，在方圓數十裏掃描著。當掃描到一頭背生雙翼的妖虎時，他眼睛一亮，就要驅使妖虎往這邊來。
    “唉。”就在這時，地上的韶音動了。隻見她懶洋洋地坐起，伸了伸胳膊，百無聊賴地道：“無聊死了。築個基吧。
    ？
    金長老不理解。
    築基？她剛才說築基？她以為修士從煉氣到築基，從聚氣到凝元，是吃飯喝水一樣的嗎？
    念頭不過須臾，再定睛看去，下方的少女已經盤腿坐好，五心向天，轉瞬間入定。
    好快的速度！
    金長老驚訝暗道，小小年紀，就如此心無雜念，果然是根好苗子。
    但她如此驕狂，在這個危機四伏的修真界，又能走多遠？金長老心裏哼了一聲，收回驅使妖虎的靈識，改為散向四麵八方，不放過任何異動。
    幾乎在韶音入定後，四周的靈氣便湧動起來，往她周身匯聚。
    靈氣越來越濃鬱，從絲絲縷縷，逐漸變得密不透風，將她整個人包裹住。
    樹冠之中，金長老緊緊盯著下方，麵具下方露出來的眼睛，越來越不敢置信。
    “怎會如此？”
    “這是哪來的小怪物？”
    他根本沒覺得她會築基成功。小丫頭說什麽衝一下築基，他還當她勤奮，打坐修煉。
    但是看著周圍靈氣的變動，以及她頭頂上方逐漸清晰的靈氣漩渦，金長老覺得自己可能想錯了。
    他立刻謹慎起來，更多的靈識放出去，將方圓數十裏圍得密不透風。
    天上的星子逐漸被雲層遮住，金長老分明看到一道白光閃過，將雲層劈開，但卻沒有雷聲。
    饒是見多識廣如金長老，這會兒也不懂了。
    築基會有雷劫嗎？他怎麽從未聽說過？可看著雲層的動靜，分明是劈下了一道天雷。
    但若是天雷，為什麽沒有聲音？總不能是要下雨？他看著雲層一點點散開，星子漸漸顯露出來，愈發清晰明亮。
    韶音頭頂上方的靈氣漩渦越來越大，濃鬱的靈氣朝她灌入，很快方圓數裏的靈氣被抽空。
    更遠處的靈氣開始湧來，絡繹不絕地奔向漩渦，如巨鯨吞水，沒有止盡。
    金長老在上方護法，從一開始的驚異，到後來的震撼，繼而茫然，再到後來麻木。
    這孩子在築基？怎麽如此誇張？尋常修士連她十分之一都沒有。
    他一時竟沒想到完美築基。這樣一個沒有服用丹藥，沒有家族長輩悉心護法，甚至靈石都沒有備一塊，在荒郊野外席地一坐，就開始衝修為的少女。
    她能完美築基？她能築基就了不起了！
    天漸漸亮了。
    韶音終於睜開眼，就看到天際一線紅霞升起。她看向身前，不禁驚訝挑眉：“前輩，您的袍子怎麽皺了？”
    金丹修士呢！最體麵的了！怎麽會弄皺袍子？
    “是昨晚的野兔太難抓嗎？”她開始目露同情，“我也就是隨口一說。您若抓不著，不若立時回來。我少吃一頓餓不死。”
    “……”
    金長老一口血湧在喉嚨裏，強忍住一巴掌拍飛她的怒氣：“不是。”
    他都是為了誰？是誰不打招呼，說築基就築基？是誰巨鯨吞水一般，把方圓數十裏的靈氣一吸而空？
    她知不知道他昨晚都嚇著了，生怕附近的修士找來，萬一有什麽老怪物，他也打不過的那種，他們爺倆就地涼涼！
    “你爹娘，好生心寬。”他咽下喉間的老血，說道。
    這樣一個鳳凰蛋，未來成就無限的孩子，他們怎麽敢，這麽輕易就放出來？
    自己不護送就罷了，連族人也不派，就派他這麽一個客卿？
    他們客卿是什麽好東西嗎？！
    “有長老足矣。”韶音笑吟吟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而後伸了伸懶腰，“對了，我築基啦！”
    金長老麵具後方的嘴角扯了扯：“老夫看到了。”
    她以為她能風平浪靜的築基，是因為誰啊？
    “完美築基了呢。”韶音繼續笑吟吟地道，還好奇地問：“前輩，您當年是完美築基嗎？”
    金長老冷冷道：“老夫不僅完美築基，還完美結丹。”個屁。
    “原來是師兄！”韶音立刻睜眼，熱情起來，“失敬！失敬！”
    誰跟她是師兄？不完美築基，不配跟她排資論輩是嗎？
    金長老懶得理她了，拋出飛劍：“啟程。”
    這活祖宗，他是一天也不想伺候了，趕緊送到聖城完事。
    想到“聖城”，他眼底一暗，嘲諷道：“小丫頭，老夫看你天資不錯，進個清源門，綽綽有餘。何必貪心不足，妄想仙門？”
    “以你的天資，老夫說句不客氣的，連給仙門子弟提鞋的資格都沒有。”他惡劣的口吻，“別自取其辱了！”
    少年人最是心高氣傲，並且叛逆。他怎麽會以為這樣說，能勸動她？
    韶音跳上飛劍，目光迎著朝陽，嗓音清亮：“你老了。你不懂！”
    “……”
    飛劍顫了顫，差點撞上前方的樹冠。
    金長老深吸一口氣，操縱飛劍升高，向著朝陽初升的方向。
    “老夫如今老了，可當年也曾年輕過。”他沉聲說道，“小丫頭，你天資不錯，不要自毀前程。”
    韶音無所謂道：“沒關係啊。進不去，就回來唄。”
    她跟家裏人也是這麽說的。
    “嗬。”金長老冷笑一聲，“你以為‘聖城’是隨便來去的地方？小心進得去……”
    後麵的話被他收回了。
    但韶音已經猜到了，好奇問道：“前輩，您去過聖城啊？”
    金長老不說話。
    韶音等了等，又道：“前輩，聖城怎麽樣啊？跟我講講唄？是不是很繁華，很宏大，很美麗？”
    她托著臉，暢想道：“我一定會騎著獨角天馬，在聖城上空飛過，其他人隻能仰望我，感慨我的美麗和強大。”
    愚蠢！金長老心裏罵道。
    良言難勸該死的鬼。他目光陰沉，不再發一語。
    飛劍速度極快，罡風卻被金丹修士的靈力擋在外麵，韶音站在後麵，摸了摸肚子。
    “好餓啊。”她抱怨道，“昨晚完美築基，把我累壞了，也餓壞了。”
    “我感覺現在，能吃掉十隻烤兔子。”
    金長老恨不得回頭給她兩巴掌。
    修行突破，靈氣灌溉，她現在身體好得不得了，累什麽累，餓什麽餓？
    “你已經築基了。”他聲音嘶啞，“築基修士可以辟穀了。”
    築基修士體內靈力運轉，自行吐納，足夠維持身體所需，不再需要五穀果腹。
    金長老不想伺候一個小丫頭片子，這下正好，省事兒了。
    “是啊，我可以辟穀了。”小丫頭片子清淩淩的聲音響起，“可我不想。”
    “師兄，你會好好照顧我的，對吧？”用得著他的時候，她語氣誠摯且乖巧。
    金長老反手一道靈力打出，落在身後少女的喉間。
    刹那間，耳根清淨。
    ——
    一個月後。
    山野日暮，天際暗沉。一道流光從天邊劃過，落在廣袤無邊的森林邊緣。
    “小丫頭。你如今反悔，尚來得及。”收起長劍，握在手裏，金長老沉沉說道。
    這裏是禁日森林。
    前往聖城，這是必經路線。
    他們倒是可以繞行，但如此一來，花費的時間便成倍增加。
    “走！”韶音的回應，是一聲擲地有力的回複。
    金長老目光幽深地看她一眼，旋即大步往森林裏麵走去：“此處沒有日夜之分。從今日起，我們不再停歇。”
    韶音懷疑他想累死她，逼她反悔。
    但這是不可能的，正如她挑釁找茬，他也沒有拋下她遠走高飛。
    “師兄，跟我講講禁日森林唄？”韶音跟在他後麵，走進森林範圍，好奇問道。
    進來的時候，才剛日暮，夕陽還未褪盡。但是進來之後，再也看不到一絲光亮。
    這不應該。
    此處隻是森林邊緣，樹木並不濃密，也不高大。暮光應該從枝椏間泄落，灑落在地，多多少少有些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