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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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    進了內室之後,萬氏仍舊言笑晏晏,好像方才的尷尬便不存在一般。
    她上下打量了沈椿幾眼,看著她腕間的玉鐲,笑:“這鐲子我當初在長公主的腕子上見過,上品羊脂玉雕得絞絲鐲,一大塊美玉隻能雕出這麽兩隻,是世上罕有的珍品,還是咱們阿椿有福氣。”
    這鐲子是長公主按照份例賞的,春嬤嬤提醒她得時時戴著,以示對長公主的恭順,但公主之尊,即便隻是隨手賞下的,也是世間難尋的珍寶了。
    承恩伯府不過暴發人家,家裏出了個寵妃才得封了個伯爵的虛銜,金銀雖然不缺,這樣的珍寶是再也沒有的,謝家手指縫裏隨便漏點兒都夠讓人眼紅了。
    萬氏話音剛落,立刻有七八雙眼睛盯了過來,七嘴八舌地開始議論:“說來這福氣原本是信芳的,倒是讓阿椿這個後來的撿了這個大便宜。”
    “這麽說來,這鐲子也該是信芳的,要不是她把這婚事讓給你,你哪有這樣的好日子?”
    “便是這樣,這孩子還總不和嬸子親近,我都替嬸子不值。”
    眾人越說越發性兒,竟是三三兩兩地排擠起沈椿了。
    沈椿低頭看著地磚不說話。
    每回都是這樣。
    她剛被接回家,也是真心想要孝敬這個看起來溫柔善良的繼母,更何況她還是自己母親的妹妹,但沒過幾日,她就發現了不對勁。
    她住的地方是萬氏給她安排的,也是伯府最大最寬敞的一處小院兒,但是這裏水草豐茂,夏熱冬冷,天熱的時候蚊蟲咬她一身的疤。
    照料她的那些下人也是萬氏給她挑的人,總是搶父親給她的好吃好喝好料子,她做錯什麽事兒,這幫人不但不提醒,反而當著她的麵兒放聲大笑,由著她在人前出醜,但她隻要跟父親告狀,萬氏立馬溫柔道歉,連連自責,重新安排另一撥人手,卻隻會比上一撥人更加過分。
    做錯了什麽事兒受罰的時候,其他人的傷口看著厲害,回去歇半天就好了,她受罰的傷口,麵上看著不顯,實際上卻疼到了骨頭縫兒裏,疼的她夜裏睡不好覺,白天更沒精神學規矩學認字。
    這些看著對她慈藹和善的親戚,實際上抱起團來排擠她,孤立她,大家湊在一塊兒的時候,她有心想插話進去,也被人刻意地無視了,倒逼得她在家裏成了個啞巴。
    鄉下講的是有仇報仇,有什麽汙糟事兒當麵罵出來就是了,為著這些零碎兒折磨,她沒少去跟父親告狀,一開始父親還幫她出頭,到後麵父親公事又忙,底下還有兩個兒子要他操心,他也難免有些嫌沈椿不懂事,久而久之,她不孝不悌的名聲就傳出去了——她怎麽辯解也沒人信,就連她的夫君都不信她。
    如今她們又來這套,沈椿索性閉緊嘴,一個字都不往外蹦。
    大家見她如此,議論幾句也覺得沒趣兒。倒是有個堂姐十分不客氣,也沒拿沈椿當回事兒,直接問道:“阿椿,你這雙鐲子能不能借我戴戴?”
    她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沈椿手腕上的鐲子:“我膚色白,戴白玉的肯定更好看。”這是擠兌沈椿膚色不夠白淨呢。
    沈椿這才張了嘴,撇過頭不看她:“這世上膚色白的人多了去了,我還一人給一對兒鐲子嗎?”
    堂姐被譏諷的臉上有些掛不住,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就是戴來玩一會兒,你怎麽變得這樣小氣了?”
    她說完這話,沈椿也不搭理,她自討了沒趣,眼珠子亂轉了會兒,忽然起身退出去了。
    等到大家閑話得差不多,萬氏才把沈椿叫進了內室,上下打量她幾眼,問:“聽說你和謝三郎大婚三日未曾圓房?他還發現你不識字的事兒了?聽說頗為震怒?”
    沈椿跟她沒話說,隨意點了點頭。
    萬氏微微笑了笑:“既然這樣,少不得我和你父親幫你想個法子了。”
    她抬手拍了拍,有個極標致的丫鬟掀簾而入,向屋內三人款款施禮。
    這丫鬟的氣韻和沈信芳頗有相似之處,一樣的翩然出塵,清麗婉轉,更難得的是通身都帶著一股書卷氣,絕不是尋常丫鬟。
    萬氏信手一指:“她名喚君憐,在我身邊伺候過幾年,隻是尋常不叫她拋頭露麵,你應當是不認得的。她原也是官宦人家的庶出小姐,因遭了災才被貶為官婢。”
    她悠然道:“之前教你識字的丫鬟到底隻是尋常下人,今後便把君憐指給你,以後由她在謝府教導你讀書認字吧,這也是你父親點頭的。”
    她弄這麽個貌美丫鬟塞給沈椿,當然不是為了教她認字,她的女兒既然嫁不成謝鈺,她總得想想別的法子,好讓這樁婚事能惠及她的兒女——這丫鬟是她找著信芳找的,料想應該能得謝鈺的喜歡,等她一旦得寵,再生下一子半女的,就更不會有沈椿什麽事兒了。
    當然,她在丈夫那頭說的自然是為沈椿請個有學識的丫鬟,承恩伯也沒多想,便點頭同意了,有承恩伯的首肯,她也沒過問沈椿的意見,直接讓丫鬟隨著嬤嬤下去了。
    ......
    好不容易得了謝鈺這麽個貴婿,承恩伯府上下都頗為重視,承恩伯有求於謝鈺,更是殷勤陪酒,顯得謝鈺才跟老丈人似的。
    謝鈺從容應答,不驕不餒,一派君子如玉風度。
    承恩伯和萬氏膝下共有二子二女,二女分別是沈椿和沈信芳,長子資質平平,一把年紀連個秀才都沒考出來,靠著恩蔭陪都領了個閑差,倒是小兒子天資聰慧,是塊讀書的料子,奈何承恩伯府隻是靠著貴妃上位的暴發之家,便是想給幼子擇一名師都找不著門路。
    幸好如今得了謝鈺這個貴婿,謝家的學堂更勝太學,故而謝家才能人才輩出,酒過三巡,承恩伯就開始旁敲側擊地打聽謝府學堂的事兒。
    ——其實他倒是沒想這麽快就去沾謝家的光,占便宜的嘴臉若是太過,長女以後在謝家的日子怕是要不好過了,但萬氏昨晚與他分析了一通利弊,又說稚子開蒙耽擱不得,承恩伯猶豫一時,在長女和幼子之間搖擺許久,到底還是偏向了兒子。
    承恩伯組織了半晌語言,才陪著笑提出能不能讓小兒子去謝家學堂開蒙。
    謝鈺臉上未見不愉,卻也並未直接應允,隻淡淡和他閑話,直到承恩伯屢屢勸酒,他方起身:“我酒量不佳,方才薄飲了幾盞,不知是否方便小憩片刻。”
    承恩伯滿口應下,讓管事陪他去後麵花廳歇息。
    ——在沒人瞧見的地方,沈家的一位叔父竟給那管事打了個眼色,管事引著謝鈺往堂後走,忽然聽見一棵桂花樹後麵傳來少女嬌媚的吟誦聲:“...萬裏思寥廓,千山望鬱陶,香凝光不見,風積韻彌高...”
    這詩是謝鈺少時在邊關時所作,他外傳的詩作不多,這首詩頗為冷僻,知道的人甚少,他腳步一頓。
    隻是這首詩清明爽朗,女子嗓音卻刻意柔媚,念出來十分別扭,他不免擰了下眉。
    在他稍頓的時候,一個俏麗少女從樹後繞出,他手捧一本詩集,款款向謝鈺施禮:“見過謝小公爺。”——正是剛才開口問沈椿要鐲子那個。
    謝鈺這才依稀記起,這女子好像是沈椿的堂姐還是堂妹,方才在門口似乎見過。
    他神色淡淡,靜默地看向她。
    沈四娘見謝鈺毫無反應,素手掩飾般掠了掠發絲,主動開口:“我仰慕小公爺的詩作多年,尤其這首《鶴鳴九皋》,我最為鍾愛,隻是中間有幾處不解,可否請小公爺為我解惑?”
    謝鈺波瀾不興:“沈家請不起先生嗎?”
    沈四娘笑意滯了下,仍道:“我隻是覺著,由本人來解惑會更好。”她不再拐彎抹角,比了個請的手勢,嗓音柔膩:“我在望月閣泡好了茶,可否請小公爺前去一敘。”
    謝鈺神色已經徹底冷淡下來:“你身為堂姐,這般做派可對得起你堂妹?”
    沈四娘心思被直接戳破,臉上火燒火燎的,忍不住道:“堂妹出身鄉野,目不識丁,行止做派又粗野沒規矩,小公爺何等人才品貌,娶她本就是委屈至極,您又何必處處替她考慮?”
    謝鈺是何等的品貌人才自不必說,就是那潑天的富貴都看得人眼熱,論及文墨,沈椿可比她差遠了,憑什麽沈椿可以,她卻不行?
    她飛快掃了眼謝鈺,又被他容光所懾,不免低下頭去,含羞帶怯地道:“我對詩詞曲賦也略通一二,願意效仿那娥皇女英,隻求能侍奉小公爺...”
    謝鈺不再多言,直接轉向伯府管事,神色異常冷漠:“這兒是承恩伯府還是秦樓楚館?”
    他話說的雲淡風輕,字字卻誅心至極,沈四娘被刺得臉色煞白,雙膝一軟,險些跪在當場。
    管事也是冷汗直冒,忙行了個大禮:“是四娘子冒失了,老奴去請伯爺做主!”
    沈四娘做這事兒還真不是承恩伯所為,是他二弟一家串通好算計謝鈺——當然這也不怪旁人惦記,人人皆說謝鈺必定厭煩沈椿至極,長安城甚至開設了賭局,賭謝鈺會多久休妻,自然有不少人覺著自家有望了。
    承恩伯大為光火,先是把二弟和沈四娘拖去後院禁足,又當場把管事發賣,最後他這個做嶽丈的親自陪著女婿去了花廳,還得連連向女婿賠禮道歉,見謝鈺無甚反應,他心下更為忐忑。
    謝鈺在思量一件事兒。
    他本來覺著承恩伯府對沈椿還算不錯,倒是沈椿待父母親人冷淡,不是個懂事的孩子。
    但方才她那個堂姐張口便說沈椿出身,話裏話外滿是輕蔑,在沈椿的回門禮就敢蓄意勾引,顯然是沒把她放在眼裏的。
    所以沈家真的對沈椿好嗎?他做出的判斷是否正確?
    謝鈺皺了皺眉。
    大概是他想的太過入神,不知不覺天色黯淡,外麵竟淅瀝下了場秋雨,他就勢起身:“下雨道路濕滑,隻怕馬車難行,我先告辭。”
    承恩伯也不敢強留,隻得依依不舍地起身:“我送賢婿。”
    他到底按捺不住,又開始詢問能否讓幼子進入謝家學堂念書。
    正巧這時候女眷走過來,謝鈺一眼掃過去,因著下雨,女眷身上都披了鬥篷,沈椿身上隻有萬氏給她的一件雀羽的深色披風,瞧著光鮮亮麗,實際上卻不防水,倒是引來周遭不少嫉羨的目光。
    她自己撐傘頂風往前走,斜風細雨從脖子灌入,打濕了她的幾縷發絲,濕噠噠地黏在肌膚上,卻也無人在意。
    謝鈺把一切盡收眼底。
    當著所有人的麵兒,他看向身後下人:“去把我的鬥篷取來。”
    下人很快遞來一件鬆鶴紋的鬥篷,他抖開罩在沈椿身上,將她整個人遮得嚴嚴實實。
    他身量比沈椿高大很多,還有一截拖在地麵上被泥水沾濕,他也不在意。
    倒是萬氏微驚,有些訕訕的:“方才隻想把最好的拿給阿椿,是我疏忽了。”
    她為了掩飾尷尬,又轉向沈椿,嗔道:“你這孩子也忒老實,怎麽不吭一聲。”
    “我若真是想給人最好的,便不會有所疏忽。”
    謝鈺說完這句,再未理會她,又轉向承恩伯:“方才承恩伯所說,讓令郎來謝家上學的事兒...”
    他語氣隨意:“我認為還是不便。”
    承恩伯愣了下:“為,為何不便?”
    方才謝鈺口氣明明有些鬆動,怎麽這會兒又不便了?承恩伯和萬氏齊齊一驚。
    謝鈺從從容容答了六字:“因為是我說的。”
    因為是他說的,所以不容質疑,也不會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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