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755章 番外: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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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牧寒乘著巨龍。
    劃破被雨水浸透的墨色夜空,朝著遠方。
    朔白可能存在的方向而去。
    風雨在他耳邊呼嘯,身下的城市在混亂中燃燒,而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找到朔白,然後結束這一切。
    就在這瞬間,他突然感覺到了什麽。
    一股強烈的、充滿了暴戾與絕望氣息的惡意從下方爆射而來。
    他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隻聽一聲沉悶的巨響,身下的白龍發出一聲痛苦的悲鳴,巨大的龍軀猛地一震,失去了平衡。
    下方有個怪物猛地一躍而起,那身影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閃電,帶著無可匹敵的衝擊力,狠狠地撞在了白龍的腹部。
    而後那怪物死死地纏住了白龍,用一種近乎自殘的方式,將李牧寒從天空之中硬生生擊落。
    “轟——!”
    巨龍和那怪物一起砸落在街道上,激起漫天碎石和泥漿。
    李牧寒震驚地從龍背上翻滾下來,穩住身形。
    劇烈的震蕩讓他氣血翻湧。
    “這是什麽東西……鍾淮安的手下?”
    他警惕地盯著從煙塵中緩緩站起的那個身影。
    那東西順勢從天而降,穩穩地落在李牧寒不遠處。
    雨水澆灌在他身上,卻無法熄滅他頭發上那跳躍的、詭異的暗紅色火焰。
    他沒有說一句話,隻是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低沉嘶吼,便如同出膛的炮彈般,不斷朝著李牧寒猛攻。
    拳風呼嘯,帶著撕裂空氣的尖銳聲響。
    李牧寒手持龍槍,槍尖寒光凜冽。
    他眼神一凝,輕而易舉地化解了他的攻勢。
    每一次格擋,每一次卸力,都精準而高效。
    他能感覺到,對方的力量雖然狂暴,但技巧卻顯得有些粗糙和混亂。
    並沒有多強大……
    李牧寒在心中暗道,至少,沒有強大到能威脅到他。
    隻是……為什麽他打起來那麽不要命……
    每一次攻擊,都像是賭上了所有,不留絲毫餘地,完全不顧自身的防禦。
    就好像......是曾經的自己。
    為什麽……他的戰鬥……那麽的悲傷?
    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眸子深處,李牧寒仿佛看到了一種近乎崩潰的絕望和瘋狂。
    雨水混著血水,從那怪物身上不斷滴落。
    李牧寒在這怪物身上留下了數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龍槍鋒利無比,輕易便能撕開他的皮肉。
    雨幕之中,他冷冷地看著那頭發燃燒著火焰的怪物說道。
    “不要為了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把命拚上。你殺不了我。把你的命留到真正有意義的地方!”
    那怪物明明受了很重的傷,身體因為失血而微微顫抖,卻又發出一聲更加淒厲的咆哮著。
    不顧一切地朝李牧寒撲了過去。
    他的每一次進攻都帶著必死一般的決心。
    仿佛死亡對他而言,反而是種解脫。
    李牧寒眼神一冷,槍出如龍,刺穿了它的胸口,將其狠狠摔翻在雨地裏,激起一片泥濘。
    怪物噴出一口鮮血,染紅了身下的積水。
    “哈哈哈……有意義……什麽是有意義……什麽又是沒有意義……”
    那怪物艱難地支撐著身體,發出沙啞而破碎的笑聲,那笑聲中充滿了無盡的嘲諷和悲涼。
    李牧寒……小子……你……真的變了很多啊……
    變得……像個……英雄了……
    但我呢.......
    我怎麽感覺......我和以前的你....越來越像了啊.....
    哈哈哈哈.....
    怪物又一次,如同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的野獸般,撲向了李牧寒。
    “真他嗎煩人!”
    李牧寒終於失去了耐心,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不能在這裏浪費時間。
    他眼神一狠,下了死手,龍槍化作一道致命的寒芒,精準地刺穿了怪物的脖子,而後狠狠將其再次摔翻。
    這一次,力道更猛,傷勢更重。
    但那怪物……
    居然又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脖子上那個猙獰的血洞汩汩地冒著鮮血,生命力在飛速流逝。
    “你到底是什麽東西……”李牧寒皺了皺眉。
    心中第一次對眼前的敵人產生了一絲異樣的感覺。
    這不是普通的敵人,這根本就是一個……一個一心求死的瘋子......
    那怪物的長發被雨水和染滿了鮮血,黏在蒼白的臉上,火焰也越來越弱,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但是他沒有停下,他那雙空洞的眼睛,依舊死死地盯著李牧寒。
    因為他沒法停下。
    生來就是門達羅薩的財產,他沒有自己的自由,沒有自己的意誌,隻有服從。
    他的身體,他的靈魂,都刻印著組織的烙印。
    原本以為自己是監視者,是遊離在棋盤之外的旁觀者,可以冷眼看著棋子們的掙紮和命運。
    但是誰又曾想到……自己才是那個沒有任何自由,沒有任何未來的實驗品呢……
    一個被精心培養,隨時可以犧牲掉的……工具。
    怪物瘋了一般,也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咆哮。
    發出意義不明的嘶吼,再次撲向了李牧寒。
    他的動作已經遲緩變形,他的力量也在急劇衰退,但他依舊像飛蛾撲火般,義無反顧。
    因為指針最後的那句承諾。
    那句如同魔鬼的低語,在他耳邊不斷回響。
    “如果你完成了這一次任務,燼焱,教授允許你脫離組織。”
    “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包括和你愛的那個人類一起離開……”
    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哈哈哈哈,直到最後……門達羅薩。
    也沒想過要放過自己啊……
    這所謂的“恩賜”,不過是壓榨他最後一點價值的誘餌。
    自由?
    和楚瀟冉一起離開?
    那隻是一個遙不可及的,美麗的泡影。
    他的身體在渴望著那個約定,那個九點鍾的獨奏會。
    他的靈魂在尖叫著想要掙脫這無盡的黑暗。
    但是,他的使命,他被賦予的“意義”,卻像一條無形的鎖鏈,將他死死地捆綁在這片絕望的戰場。
    雨水無情地衝刷著他身上的血汙,也衝刷著他心中那點微弱的希望。
    他感覺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身體越來越沉重。
    哈哈哈哈……
    他在心中發出無聲的狂笑,那笑聲充滿了淒涼和不甘。
    就這樣結束了嗎?
    她明明那麽努力......
    而我呢.......
    就在這瞬間。
    當陸七那燃燒的生命之火即將熄滅,意識沉入無邊黑暗之際。
    一直藏在耳朵裏的隱藏麥克風突然發出了沙沙的電流聲音。
    而後是紅絲絨的聲音。
    她的聲音有氣無力,有些沙啞,帶著前所未有的虛弱,仿佛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
    “陸七……我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麽。好了……可以住手了……”
    陸七模糊的意識微微一顫。
    “你不用回答……聽我說,陸七……我……我已經銷毀了你在組織的所有資料……包括所有的原始數據和你所有的生理特征記錄……放心……我也是老手……我……不會……留下痕跡……所以……”
    聲音開始變得嘈雜,陸七聽到背景音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男人的怒吼。
    “在這邊!!快!!抓住她!!!”
    紅絲絨的聲音變得更加急促,卻也帶著一種奇異的溫柔。
    “陸七,陸七你聽我說,你不是我的孩子……但是我一直在想,我每一天都在想,如果我有一個孩子,他肯定和你一樣,不完美,很叛逆,但是……他一定會是一個好孩子……會在戀愛受挫之後,找到媽媽哭訴.....會在心情不好的時候,變得叛逆,讓媽媽生氣......但無論如何.....他都是一個好孩子.....一個善良的孩子.....”
    “所以......陸七,去做你該做的事……去過你想要的生活……”
    “謝謝你,陸七……那段時間,能夠被你那樣依賴,能夠在你迷茫的時候聽你傾訴,我可以成為你的母親,真的很……”
    隨後是一聲沉悶的槍響。
    一切都陷入了沉寂……
    隻有雨點砸落在地的聲音,和遠處隱約傳來的廝殺聲。
    李牧寒看著那怪物此刻身體猛地一僵,然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
    慢慢跪在地上。
    他不再嘶吼,不再攻擊,隻是低著頭,肩膀劇烈地顫抖著,發出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聲。
    然後獨自啜泣。
    他收起了槍,走到那怪物身邊。
    看著他滿身的傷痕和那即將熄滅的火焰頭發。
    “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經曆了什麽。但是……我會結束這一切的……離開這裏吧……”
    李牧寒歎了口氣,沒有再多說什麽。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而後李牧寒再次乘龍而起,消失在濃重的雨幕之中。
    怪物,或者說,陸七,跪在冰冷的泥水裏。
    紅絲絨最後的話語,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他塵封已久的情感閘門。
    名為“自由”的種子,在這一刻,終於破土而出。
    陸七的身體開始慢慢恢複,那被刺穿的脖頸和胸膛,在強大自愈能力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修複著。
    他抬起頭,雨水混著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
    “謝謝你.....謝謝你....媽媽......”
    他一邊哭一邊撐著地麵站起了身體。
    那雙空洞的眸子裏,重新燃起了一絲微弱卻堅定的光芒。
    他抬起腳,然後將那枚象征著束縛和命令的耳機和內線電話狠狠地踩碎。
    金屬外殼和精密零件四分五裂,如同他被碾碎的過去。
    他握著另一隻普通的手機,那個承載著他唯一希望的手機,踉踉蹌蹌地,不顧身上的傷痛,走向了劇院的方向。
    “還有時間……還有時間……”
    他喃喃自語,聲音嘶啞。
    看了一眼手機屏幕,現在是八點五十。
    “我知道你在哪兒了……你在劇院……對嗎……你在劇院……想為我舉辦一次……獨奏會……我都知道了。”
    “這次我不會遲到了,不會遲到了……等我……等著我……”
    他跑了起來,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他的眼神卻異常堅定。
    這一次,我會全程聽完你的演奏。
    我會在你演出結束之後抱著你。
    我會......帶著你離開。
    這是我們的樂章。
    這是我們共同所期盼的未來.......
    但當他踉踉蹌蹌跑到劇院的時候,迎接他的,卻隻聽到了救護車和消防車刺耳的警笛聲音。
    紅藍交錯的燈光在雨夜中閃爍,映照著一張張焦急而凝重的臉。
    什麽情況……他們在喊什麽呢?
    他聽到有人在驚恐地大喊:“塌了!偏廳那邊塌了!”
    啊……真可怕……
    原來劇院的偏廳,塌了啊……
    哈哈……
    不是有界域敕令嗎……
    陸七的腦子一片空白,一種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
    幾名特管局的成員行色匆匆地衝過他的身邊小聲議論。
    “李牧寒的那頭龍……力量太強大了,剛才失控撞擊,導致界域敕令出現了裂隙……還好,衝擊波隻是波及到了偏廳。”
    什麽意思啊?
    什麽意思啊?
    什麽叫做……
    還好隻波及到了偏廳……?
    陸七茫然地看著他們,完全無法理解他們話語中的含義。
    他呆愣愣地朝著那已經被警戒線封鎖的廢墟而去。
    那裏原本是劇院附屬的一個小型演奏廳,此刻卻變成了一堆扭曲的鋼筋和破碎的混凝土。
    “裏麵有人嗎!!?快點!!匯報情況!!”
    一個像是負責人的特管局成員對著對講機怒吼。
    “報告隊長!初步排查……應該沒有。演出延後,人員都疏散了……”
    但很快,另一個聲音焦急地響起。
    “有人!!裏麵有人!!!!”
    “誰讓這人溜進去的?!這種時候!不是封鎖了嗎!?”
    “啊,隊長……你瞧,這不偏廳嗎……平時也沒什麽重要演出,安保相對鬆懈……大家沒怎麽注意……不過還好,隻有一個人……”
    “還活著嗎?”
    “……看這情況……被壓在最下麵……不可能還活著吧。真倒黴啊……也沒辦法啊,這種時候還往這裏跑,簡直就是.....太倒黴了。”
    “什麽意思……”
    陸七感覺腦子懵了。
    他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
    “……什麽……叫做……還好……隻有一個……人……?”
    他猛地衝上前,哆哆嗦嗦地揪住剛才說話的一名特管局成員的衣領,猩紅的眼睛死死地瞪著他。
    怒吼道:“救……人……!!!”
    “你……你冷靜點……”
    那名成員被他嚇了一跳,“沒辦法了吧……你,你看……都完全塌了……根本進不去!”
    陸七一把扔開他,然後一步一步走向廢墟。
    在你們眼裏.....
    是還好.....隻有一個人嗎.....
    但是......
    但是那是我的一切啊.....
    為什麽要這麽說啊......
    而後他開始奔跑,拚命奔跑,衝破了薄弱的警戒線,不顧一切地衝向那片死亡之地。
    他徒手開始掰開那些沉重的土塊和混凝土碎塊,指甲翻飛,鮮血淋漓,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楚瀟冉的所有都在腦子裏飛速回轉。
    她的每一句話,她的每一個笑容。
    她拉小提琴時專注而認真的側臉,她調皮地捉弄他時的狡黠眼神。
    以及……最後的那句……帶著期盼和一絲不安的“這次,別遲到了哦。”
    “我沒有遲到!!我沒有遲到!!!!我真的沒有遲到……所以……所以求你了……不要有事……千萬不要有事……”
    他語無倫次地嘶吼著,淚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視線。
    “喂!!找到了這個!!”
    不遠處,有人拿著什麽東西,朝後方的特管局成員喊道。
    陸七猛地抬起頭。
    那人手裏舉著一個被泥土和血跡汙染的學生證。
    “是個老百姓啊……薩爾茨堡莫紮特音樂大學的學生。名字……楚瀟冉,真可惜,這麽年輕......”
    “哈哈……”
    陸七的動作僵住了。
    他慢慢地低下頭,看著自己滿是鮮血和泥濘的雙手。
    “我沒有遲到啊……瀟冉……”
    陸七的手機有一條他沒收到的短信……
    因為剛才的混亂和激戰,他根本沒有注意到。
    那是楚瀟冉在二十分鍾之前,發給他的最後一條短信。
    他顫抖著拿起手機,指尖的鮮血在屏幕上留下模糊的印記。
    點開了那條未讀信息。
    【陸~~七!!!可以給我帶一杯熱奶茶嗎!!這好冷哦!!還有!你記得帶傘哦,還有!還有!我的衣服都濕了~到時候你的眼睛可不要亂看哦~大色狼~】
    那活潑的語氣,那帶著撒嬌的抱怨,那小心翼翼的提醒……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他的心上。
    二十分鍾前,她還在這裏,期待著一杯熱奶茶。
    期待著他的到來。
    甚至還在俏皮地擔心著自己被淋濕的狼狽樣子會不會被他看到。
    恍惚之中。
    陸七的視線穿透了眼前的廢墟,穿透了無盡的雨幕。
    他好像看到了楚瀟冉在那個小小的演奏廳裏,有些局促不安,又帶著一絲甜蜜的期待,有些害羞得等待著自己到來的樣子。
    她可能正抱著她心愛的小提琴。
    時不時地看向門口。
    她可能會輕輕跺著腳,抱怨著這鬼天氣。
    又或者在心裏默默排練著等下要為他演奏的曲子。
    她擔心嗎?
    陸七想。
    她一定很擔心。
    擔心自己這次又遲到。
    像以前一樣,讓她空等一場。
    她也一定很擔心再見麵之後,兩人還能不能好好交流,畢竟分開了那麽久,經曆了那麽多事,彼此都變了。
    楚瀟冉說過一句話......
    被戳穿的謊言,才叫做謊言。
    所以她每一次都是相信著,陸七來到了現場,看到了她的演出。
    在楚瀟冉的世界裏。
    陸七從未有一次失約.......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
    這一次.....是專門為你準備的演奏。
    如果你要是不來的話.......我還要如何去欺騙自己呢。
    所以剛才的電話……
    她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氣,才能那樣輕鬆自然地和他開著玩笑。
    才能那樣勇敢地發出隻為他一人的獨奏會邀請。
    他開始笑。
    笑聲嘶啞而扭曲,充滿了無盡的悲愴。
    而後笑聲變成了壓抑的嗚咽,開始哭,最後他再也控製不住。
    跪倒在那片冰冷的廢墟前。
    迎合著這場似乎永遠也不會停息的暴雨,嚎啕大哭。
    絕望,如同最深沉的黑暗,將他徹底吞噬。
    他以為自己抓住了希望,卻發現那隻是命運最殘忍的玩笑。
    他以為自己可以擁有未來,卻發現連唯一的救贖,都被無情地碾碎。
    或許這場雨.......
    永遠也不會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