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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齊國聽風殿

    漆黑的夜晚,瓢潑的大雨,打在臉上生疼,一個五六歲光景的小男孩躲在大殿外麵,聽著殿中窸窸窣窣,脫衣服的聲音,和細碎的說話聲,歡笑聲。

    大殿前的廣場,跪著一個女子,已被雨水澆透,頭發悉數貼在臉上,表情並不能看得真切,纖細的身體在風雨中飄搖不定,眼看著就要倒下,卻一直那麽跪著,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雨一直沒有停,女子也就一直那麽跪著。

    小男孩在殿外昏睡了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聲響雷將他驚醒,大殿已經黑了燈,四下更是漆黑如墨,偶爾的一道閃電,才能勉強瞅見跪在廣場的女子。

    小男孩頂著風雨跑到殿下,近看那女子,頭發頭貼在臉上看不清模樣,嘴唇青紫,整個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惠娘娘我們走吧,冷”小男孩奶聲奶氣的說著,拽住那女子的胳膊,女子身體僵硬而冰冷,已經沒有力氣再說一句話。

    小男孩脫下自己的披風,披在女子的身上,轉而又趴在女子微微隆起的小腹,女子隨身渾身冰冷發抖,小腹卻異常的溫熱,小男孩抱著女子,渾渾噩噩的睡了過去。。。。

    薑小白久未轉醒,夢中不知身在何處,惡寒襲來,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掛滿額頭,整個身子卻不聽使喚,抖動如篩糠般,想是那傷口雖已清理,卻也難免留些毒物在身體裏。

    奚孚又怎見過如此景象,一時不知如何動作,一時情急便整個棲身躺倒床旁,抱住了薑小白。

    三夜後,薑小白悠悠轉醒,身旁的奚孚安穩的呼吸吹拂在薑小白的臉上,如此佳人美景繾綣,薑小白動了動身子,反手將奚孚攬入懷中。

    不想竟然夢到了惠妃。

    薑小白的母後死得早,在宮裏對他最是照顧的就是惠妃。

    惠妃本來是姬平王的最小的皇妹,當年姬平王剛剛即位為了籠絡北齊國,就把自己最漂亮的妹妹嫁到了齊國。

    可是惠妃並不受寵,齊文公對她有戒備,雖然禮待但從不親近,惠妃也不是善於爭寵的人,少了寵溺,也多了清淨,自己在別宮裏日子過得也悠閑。

    惠妃和各宮都走得不近,對誰都是淡淡的,唯獨喜歡薑小白,偶爾接到膝下撫養。

    隻是那年夏天之後,薑小白就再也沒有見過惠妃,宮中也沒人敢再提起她,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就好像從來沒有這麽一個人存在過。

    此時懷中溫香玉暖,竟平白的讓薑小白覺得身旁的這個女子與惠妃有幾分相似。

    薑小白終究抵不過此前奚孚喂食的藥力,清醒了片刻,又沉沉睡了過去。

    夢中依稀,仿佛又回到了東齊的後宮,惠娘娘坐在不遠處的庭閣,自己背上的小女娃,在諾大的攬芳閣,雨後池塘的荷葉雨水成珠,空氣中彌漫泥土微微的味道,如此熟識卻由遙遠的情景,恐怕此生才也無緣遇到。

    待薑小白再次轉醒,奚孚已不在身旁,院中炊煙嫋嫋,依稀能夠聽到柴火劈啪作響。

    奚孚端了碗清粥進來,看到薑小白轉醒,臉不禁有些發燙,多日疲憊,昨夜自己竟然就那樣沉沉的睡了過去,等待醒來的事時候去發現自己被薑小白圈住,薑小白沉穩的呼吸吹在臉上,心中小鹿亂撞。

    奚孚生來第一次如此近的靠近一個男人,此男人有三番四次救她於生死,便想若餘生能相伴左右,也不辜負如此恩情。

    可轉念卻發現自己早就身不由己,本就背負了一身債,又怎能再平添記掛。心中忍不住的生出些惆悵來。

    薑小白伸手接過奚孚端來的清粥,熱騰的白米粥中加入了百合,蓮子,淡淡的藥香味充斥味蕾。薑小白昏睡多日也委實是餓了,一口氣喝下兩碗粥,精神竟也恢複得八九成。

    又過了兩日,薑小白下地也可以到院外平底舞刀弄劍,不似曾受過傷般,畢竟自小行走沙場,體力自是一般人所不能敵。

    奚孚與薑小白也廝混的熟了便也不再想當初般拘謹,奚孚自小生在山中長大,品性脾氣自然不能跟大家女兒相比,但其中的單純自然不矯作甚得薑小白的喜愛。

    隻是,薑小白心中不解,那間緊閉的房門後麵到底是怎樣的光景,也曾開口問過奚孚,奚孚敷衍便說是自己師父遠行前住過的房屋,臨走反複囑咐不準隨便進入,裏麵到底如何,自己也說不清楚。

    其間,二人又在山間耽誤了幾日,待薑小白左臂傷口結痂大體恢複才開始商議下山的事情。

    “跟我下山吧”薑小白突然說道。

    奚孚一怔,心中是有一股股甜蜜湧上來。

    雖然她明白薑小白要帶她下山,那不過是憐憫之情,狹義之情,也許並沒有半分男女之情摻雜其中。可是她也願意欺騙自己,他心中必定對她還是有一點情誼。

    薑小白見奚孚半天沒有應答,心中暗想,她獨自一人在這山中,如若那日的青衣女子又來挑釁,豈不可憐。

    看她那功夫了得,師父定是世外高人,說不好還能得其相助尋得尹玉殊。

    幾日相處也對奚孚生出一些不能描述的情感來,就想著若能將她留在身旁也好。此次定要勸她離開此地,帶她回歸繁華世俗煙花之地。

    “師父曾說,不讓我輕易下山,山下紛亂,不如山中清淨”

    師父告誡曆曆在目,奚孚心中左右為難。

    “可這山中也不太平,不說那雪山狼時常出現,單說你那個厲害的師姐,要是那日再來尋你麻煩,你一人如何抵擋,山下至少還有我的照應,定不會讓你受的半分委屈。”

    奚孚看著薑小白有些失神,半生從未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語,到底是抵不住少女情懷的那些幻想,離開需要勇氣,但有時隻不過為了他不經意的隻言片語。

    奚孚不再多做推諉,二人收拾一番便一起下山去了。

    剛到山麓,二人便看到大隊人馬集結於此,遠遠飄蕩的旗子上麵燙金印字,單字一個欏。

    長孫欏迎麵走來,看到薑小白微微作揖。

    “公子,左丞相家的大公子差我前來尋你,本要帶隊進山,不想竟在此地遇到了公子”

    原來是左丘離見薑小白小半月未歸,心中擔憂,竟然驚動了北晉的鎮國大將軍。

    薑小白平日裏並未與長孫欏有過任何交集,像今日麵對麵交流實屬首次,長孫欏身形魁梧,著甲胄,皮膚黝黑,兩隻眼睛炯炯有神,也隻有從這一雙眼睛才能看出他與長孫家的淵源,長孫家的子弟都有著明亮的雙眼,仿佛能將世事洞穿。

    “有勞大將軍了,我不過是進這山中遊玩幾日,那個左丘離太過大驚小怪。”

    誰會信他是去遊玩,隨從,馬匹統統不見,身上的貂皮大襖也斑駁不堪,遊玩不過是個說頭。

    長孫欏豈能不知。

    那日,左丘離查人帶信說東齊質子跑到玉珠峰多日未歸,他心中就有不好的預感。

    如果東齊質子出了什麽意外,別說他這個鎮國大將軍,就是晉尚公也不好向東齊交代!

    連忙帶上衛隊百餘人,連夜趕到了玉珠峰,幾日風雪狂做,他也不敢妄自上山,等候幾日待風雪小了一些,才準備糾集兵馬上山尋人,不料卻在山下遇到了薑小白。

    長孫欏與左丘離有一些交情,可與這薑小白則是第一次相交,傳聞此人脾性頑劣,是個整日沉迷花叢的紈絝子弟,如今見他身邊還跟著一個白衣女子,心中不禁冷笑,生死要命的關頭,還想著縱情花叢,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公子沒事就好,三少爺也是擔心公子有何閃失,既然如此,就請公子隨我回新田吧。”

    薑小白拽著奚孚,跟隨長孫欏往馬車走去。

    薑小白跳上馬車,伸手將奚孚撈上馬車,長孫欏在一旁將奚孚麵容身形落入眼中。

    此女子怎麽如此麵熟?似曾相識的感覺油然而生,卻怎麽也記不起在哪裏見過。

    長孫欏絨馬半生多的是在沙場殺敵,對一個女子念念不忘卻難得幾回,可是任他如何翻閱記憶中的角落也想不起來了。

    車隊行了兩日回到了新田。

    奚孚隨薑小白住進了薑小白的別府。

    薑小白的府邸並不太大,在晉宮外的東北方向不足五公裏的地方,院子裏中種了些梨樹,現在隻是微微掛綠,還是一片蕭瑟之景。

    廳堂內擺著爐火,雖然已經到了初春,天氣還有些寒涼,東齊不如北晉寒冷,薑小白到北晉幾年也還是不能完全適應。

    奚孚進到薑小白府中便也四下打量,屋中青白色調,配以楠木桌椅,青銅火爐,有說不出的風雅。

    隻是薑小白府中人丁稀薄,除了幾個隨從和侍女便沒有其他人,院中也是冷冷清清的。

    薑小白命人收拾出東廂一出空無,裏麵擺上屏風,換上新被,又差人去集市買來胭脂水粉,一時間女兒家的閨房模樣便已出來,比山中奚孚的小屋還要熱鬧一些。

    奚孚換上身粉白相間細紗裙褂,墨絲飄散之下,額間的紅花嬌嬈耀眼,薑小白也忍不住有些出神,用手撫開奚孚額頭的散發。

    “孚兒,明日帶你去一處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