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苟哥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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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沒有想到,苟哥的兒子——華強,當上了建築工程有限責任公司的經理,苟哥本來就是應該打單身漢子的……說起苟哥的話,真是吃油麵解手——長遠得很喏。
苟哥,1935年生,弟兄三個,他是老大,他家的房屋是1949年做成的,是他的爺爺、他的父親勤扒苦做一生的成就,在灣裏是最漂亮的房子,九柱三間,四排杉樹列架,杉樹檁子、杉樹椽皮、漢瓦,青磚牆壁,八個房垛如白鴿涼翅,比廣西恭城縣文廟上的房垛還要漂亮,後來在正屋前麵加蓋了一間長廂房,專門做廚房和飯廳用,顯得寬敞,氣派,幹淨,灣裏來了串鄉的小販,夜晚不能走,要投宿時,都到他家裏來借宿,苟哥的父母親待人特別熱情,給人吃,給人住,一分錢都不收。土地改革時,劃為上中農成份。苟哥小時候,興定奶八字,即孩子在吃奶時由大人定為婚姻關係,長大後,他嫌那個姑娘不漂亮,退了親;提親的媒人跟著進了屋,姑娘叫曹三香,1962年10月18日(農曆)舉行婚禮,姑娘家的長輩說:“孩子們結婚,是一生的大事,還是要坐回花轎喲。”哪裏去找花轎呢?花轎早就打滅了。灣裏人想出了一個辦法,把兩張吃飯的小桌子,腳對腳,用小木板、繩子綁得結結實實的,兩邊綁上抬杠,人坐在上麵,抬得試了,確保萬無一失,四周縫上花被單,內麵墊上被子,第二天一早,又是鑼鼓,又是紅旗,吹吹打打,苟哥騎著棗紅馬,披著紅綾子,到曹三香家坐了首席的首位,把她娶回來了,曹三香來到苟哥家,穿著雲襟彩裙,分煙敬茶,到親酒是以新姑娘為大,曹三香坐首席首位,姑表、舅表、姨表九個沒有出嫁的姑娘相陪,灣裏人送三元錢的禮,吃了幾個八大碗。一個個望不到天黑,都到苟哥家裏來看熱鬧,逗新娘三天無大小,老人、青年都可以出節目要新郎、新娘表演,曹三香是天姿國色,比奶茶妹妹章澤天還要漂亮,她敬的茶,老人們吞得喉頭起包,恨不得連茶碗都吞下!一個賣篾貨的老人來到苟哥家借宿,苟哥的父母親免費招待了他,留他在家裏過夜。夜晚,鬧新房的人們都回家了,有些年輕人口裏流著涎,躲在苟哥的屋後牆邊聽響動,想聽一下新郎、新娘上床之後敘些什麽家常,做一些什麽事,有一些什麽響動?
苟哥、三香上了床,吹熄了煤油罩子燈,各自睡了,都沒有做聲;苟哥爬到三香一頭,伸手解她的衣服,胸前的一顆扣子還沒有解開,睡在堂屋裏賣篾貨的老人突然咳了一聲,這一咳嗽不打緊,把苟哥嚇出了一身汗,他以為剛才做的醜事被賣篾貨的老人在房門縫裏看見了,醜啊,該有多麽醜,一個大男孩,伸手摸一個漂亮女孩的胸前,還去解她的扣子,不要臉啊,不講道德啊,完全是欺負女孩子啊!苟哥的腦子裏全是犯罪感,不知是怎麽爬回曹三香的腳頭的,兩個人都穿著衣服,規規矩矩地睡到了天亮,會計吹口哨了:“起床啊,出早工啊,挑牛欄糞到北頭地裏去!‘曲曲’……”哨子吹得嗚嗚響。苟哥是副隊長,這吹哨子的活本來是該他做的,因為他請了結婚假,所以會計代著吹幾天,隊長帶著主要勞動力上大型水利工程去了。苟哥起了床,曹三香也起床了,那年月,他們都是天一亮就出早工的勞動力,做慣了的。賣篾貨的老人還會篾匠手藝,補籮筐、修筲箕、紮簸箕在灣裏做了幾天生意,他把苟哥家裏需要修理的篾器全部修理好了,一分錢也不收,不用多說,他老人家天天夜晚在苟哥家的堂屋裏打地鋪睡覺,嚇得苟哥像被紀委監察局監督著一般,如同地主富農份子,隻能規規矩矩、老老實實。結婚第三天,苟哥挑了酒菜,和曹三香一同回娘家看望嶽父嶽母,農村習俗謂之回頭門,兩位老人自是喜歡,弄飯吃了,催她們早點回家,因為時間已經到了下午,加上還有上十裏路走,哪知曹三香說:“我就在娘家過一生的!”她這一說不打緊,做娘的聽了,心頭一顫,催她道:“說孩子話,出了嫁的姑娘哪能在娘家過一生呢?回去喲,快點回去喲!天不早了。”曹三香抹了眼淚,沒有跟隨苟哥一塊走,而是掉得遠遠的,一步三回頭,極不情願地回到了爬橋村,進得家門,家裏又來了做木活的,是父子倆,他們是用楊樹(直徑約4公分、1至3米長)材料做椅子,一把椅子收5角錢的加工費,跟哪一家裏做事,那一家隨便招待一餐,一直做了七八天,住在苟哥家裏,夜晚兩個大男人睡在堂屋裏,監督得還利害些,苟哥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翻個身都怕有響聲,哪裏敢到新娘的那一頭去呢!農村的禮俗,新娘回了頭門後,在婆家玩七天,由娘家的侄子或弟弟來接,回娘家玩七天;也有在婆家玩十五天,然後回娘家玩十五天的,總之有一條原則,在男方家玩的天數和在女方家玩的天數是對等的,這叫做回二門。回了二門,新娘就要下地參加集體生產勞動了,哪時候搞集體,是不允許有閑人在家裏玩的,而且都是靠工分吃飯!苟哥是副隊長,隻讓新娘在家裏玩了七天,讓她回娘家玩了七天,他早早的去接新娘回來出工。來到嶽母家,曹三香理也不理苟哥,吃了飯接她回家,她的眼睛都哭紅了,堅決不回去,還是嶽父發了脾氣,曹三香才哭哭啼啼遠遠地跟著苟哥回來了,做小生意的都走了,吃了晚飯,各自回房休息,苟哥鼓著勇氣,爬到了新娘的一頭睡下,新娘的心卻完全飛走了,從結婚到現在已經十七天了,十七天來,她們還是過著童男童女的生活,說出去誰也不會相信。螞蟻、蟲子也曉得背呀駝呢?何況是一個大男人!有病,男人肯定有病!要不然,結了婚的倆個人,新郎哪有不鑽進新娘的懷裏的呢?唉——,一也說結婚,二也說結婚,望到真的結了婚,他像是昨天的那樣,無動於衷,簡直是一動也不動,這不是有病是什麽?曹三香流著眼淚,思考著怎麽樣熬過每一夜。就這樣一過一天,一過一晚上也不是長法啊!嫁了一個沒有用的男人,一生的人怎麽做啊?她的心都想爛了,三十六條計,走為上計,她打定主意,離開這個沒有用的男人!決心已經下定了,辦法也就來了,在決定離開這個男人之前,一定要想千方設百計保住自己清白的女兒身體。苟哥伸手解她的扣子,她雙手緊緊地護住,苟哥想強行解扣子,她雙手亂抓,甚至用牙齒幫忙咬,咬得苟哥鑽心地疼;解她的褲帶,她把毛線衣紮在長褲子內麵,用芝麻梗帶子係緊了,而且是打的死結,越拉越緊,苟哥急得哭了,“不做這個下賤人喏,她太漂亮了,我配不上她!”苟哥在這場看不見的戰線上節節敗退。
隊長在前方水利工地帶信回,工程落了後,要苟哥帶十幾名8分勞動力上工地增援,苟哥對新娘說:“你太漂亮了,我配不上你,你嫌棄我;我帶勞動力上水利工程的,免得在屋裏跟你打劫……”曹三香看也不看苟哥一眼,挑著箢箕到隊裏打塘泥去了。
臘月初八日,曹三香的娘家來了四個青年小夥子,把她的兩隻木箱子、一個圍櫃、三個木腳盆、兩床被子、兩隻枕頭、一個門簾、兩把木椅子、一隻木小桶,十六隻碗、四個盤、兩個煤油罩子燈,清理出來,用繩子捆好,曹三香從梳妝台前摘下結婚照片鏡框,把照片取出來,用剪刀從當中剪開,換洗的衣服她早己提回娘家去了。苟哥的媽媽一見這個架式,跑得大門口攔住挑東西的人說:“為麽事啊?你們這是為麽事啊?難道說就這樣挑起走,散夥的呀?你總要說個根故緣由出來啊!”
“你的兒子有病!”曹三香說。
“麽病啦?麽病啦?是麽病啦?吃得、做得、睡得!有個麽病啦?”
“你去問你的兒子。”
“他上水利工程去了。他是副隊長,工地上少不得他。有麽病啦?就說你不想在這裏做人就散了。”
灣裏有不少人留曹三香,說:“你們結婚,頭對頭,隻有五十天,苟哥還在水利工地上。再怎麽說,過一個年,處理這件事,也不遲!你們兩個年輕人,又不是香瓜、桃子,一天兩天老了,何必搞得這麽急呢?”曹三香還在和灣裏的人爭辯,四個男青年早己挑著嫁妝走了,曹三香追上他們,頭也不回地走了!
水流九曲過爬橋啊,
白雲悠悠幾多愁?
新媳婦挑起嫁妝走,
男女老少都挽留。
紅日落湖底,
父母眼淚流。
苟哥在外不知道,
還把新娘記心頭。
痛哭一夜紅日出啊,
三香姑娘你為何不回頭?
水中的魚兒空中的鳥,
相親相愛親不夠;
苟哥三香成佳偶,
夫妻為什麽不能到白頭?
姑娘你一去萬事休啊,
苟哥的後半生怎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