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叛宗還是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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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劍便有去向,指在何處就會斬向何處。
季憂在林中所感受到的,便是那幾次都衝著天劍峰而去的劍意,殺氣十分濃鬱。
話音落下,齊正陽的手忽然一停。
他用來擦劍的動作一直輕柔,並未觸及鋒利的劍刃,但此刻手中的鹿皮卻被切開了一道豁口。
齊正陽抬起頭來頗為認真地看向季憂,眼神之中帶著一股狠厲的寒意。
“小聰明是會害死人的,有些事不該你知道的,你卻非要猜,命便要保不住了。”
季憂並未害怕:“那便說明我當真劍心通明。”
齊正陽眉心一皺:“你是什麽時候猜到的?”
“我在第一重林就感受到了殺氣,但直到第三重林的時候才確定長老想要殺人,可是殺意飄忽不定,好像不知道該去殺誰,尤其是那道【思無邪】,最後莫名減弱了,想來不是殺我。”
齊正陽繼續擦劍:“那道【思無邪】最後本就是要弱半分,與你無關。”
季憂點了點頭:“確實與我無關,不過晚輩倒覺得齊長老是不想害了顏書菁,所以才提前更換了劍意,因為長老知道弟子是無辜的,有罪的是天劍峰。”
一句話落下,府中瞬間沉寂。
但隨之而來還有鋒利的殺氣正在漸漸透出,似是預兆著有人要命喪黃泉。
齊正陽是天劍峰的長老,但季憂卻屢次說他劍指天劍峰,按理來說此刻已經身首異處。
可那殺氣在呼嘯一陣之後卻又漸漸停息,並未真的有利劍揮斬。
“遺跡之中有許多人都不該死的,我兒子也是一樣。”
“他天賦平平,修行資質也一般,唯愛棋道,結果卻被天劍峰的人逼去遺跡,死在了那裏。”
“我當時在閉關,等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已經沒了出手的機會。”
“後來天劍峰的幾個長老把自己的兒子送來,說要給我盡孝,但我知道他們想要的是我的劍道。”
“那時鄭家人全都也死了,我不知道該向誰出劍。”
“可子仇不報,豈不枉為人父?”
“我設下劍林時本是想屠盡靈劍山,可最後我想清楚了,那些人是無辜的,今日我隻能出一劍,便要斬殺最該死的那個。”
齊正陽的聲音很平靜,很克製。
光從表情來看,誰也不知道這位天劍峰長老馬上就要與天劍峰算一筆喪子之賬。
唯有真的能看透他劍意人,才能知道他劍之所指。
齊正陽此時隻覺得可惜,可惜這個人是天書院的弟子,他那一生都在深研的劍道無法傳承於他。
但好歹,他傳出去了四劍,沒讓這一生所成盡數化空。
“你已經學了三劍,離開吧。”
“我以為長老告訴我這些,是覺得反正待會兒要殺人滅口,聊聊也就聊聊。”
齊正陽連眼都沒抬:“我的劍既然已經出鞘,你的話便快不過我。”
季憂並沒有走,反而尋了一個蒲團坐了過來:“我是從遺跡裏逃出來的,也見到了天劍峰的人下令讓門人不許後退,盡管所有人都知道其中必有陰謀。”
齊正陽沉默許久後開口:“你覺得這是誰的錯?”
季憂思索片刻回答道:“沒有人該為別人的貪心而送死,除非他們本就貪心……”
“我兒子從不貪心!”
“那就全他媽賴天劍峰的貪心。”
齊正陽的目光忽然深邃,而後喃喃開口:“沒錯,是天劍峰。”
季憂看著那把劍,話鋒忽轉:“可是長老還有還有妻女,齊家也還有別的族人,現在玉石俱焚,隻會換來更大的業報,齊長老教我三劍,也算是我劍道之師,我此番而來是為了勸長老三思。”
聞聽此言,齊正陽忽然再次打量了他。
季憂此時穿著顏書亦以前的劍袍,因為合不攏而露出飽滿的胸肌,叫人不忍直視。
“原來方才不是我把你拽來的,是你自己想來的,怪不得你沒有半分掙紮。”
“若不是最後發現了齊長老劍意所指,我破林後就直接跑了,畢竟我是天書院弟子,也沒想過要拜長老為師,隨長老來此就是為了說些拙見。”
“你這般拙見,我聽過不少。”
齊正陽將劍陳於膝蓋之上開口:“所有人都知道我有族人,所有人都說此事全怪鄭家,怪陳氏仙族,我也佯裝認同,可到頭來,我還是克製不住我的劍心。”
靈劍山的劍道求直,幹淨而直接。
所以有些事情一旦起了念,便是本人也難以壓製。
遺跡之事發生之後,所有人都說要找陳氏仙族清算,找丹宗清算。
可在齊正陽看來,真正要清算是那些明知山有虎,偏要門內弟子往虎山行的人。
他每每想起兒子,恪守的劍心便會蠢蠢欲動,無法勸自己與天劍峰和解。
季憂思慮良久之後再次開口:“長老此時出劍,怕隻會落得個叛宗者的罪名,受萬人唾棄,然後再沒人記得,您的劍道也會就此落沒。”
“那又如何?我總歸是為他報了仇,隻是會苦了族人,還有我那妻女……”
青雲天下有仙宗在上,其下世家林立,是底蘊但同時也是枷鎖。
就如同當初探訪遺跡之時,溫正心、班陽舒與裴如意明知自己是去送死,但仍舊不得不去。
但齊正陽的劍太直了,瞞得住心也瞞不住劍。
這半月以來,他的劍心快要入魔了,殺意根本收斂不住,而他之所以熬到現在,是不知道妻女和族人該如何安置。
“若你是我,你會如何選擇?”齊正陽忽然看向季憂。
季憂坐地思索許久:“在來此的路上我也考慮許多,設身處地思考著,覺得似乎有一條路既能報仇,又能無憂。”
齊正陽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你為老夫所想何路?”
“仙宗勢大,私仇難報,唯恐禍及家人,若我是齊長老,唯一的選擇或許就是舍棄天劍峰而相助玄劍峰。”
“因為在我看來,那位小鑒主才算是靈劍山未來,亦可讓天劍峰的貪心落空。”
“我隨師門前來問道時在山上聽到過一個故事,說靈劍山的小鑒主不喜歡做鑒主,以前還生氣要把靈鑒沉入玄海。”
“可是後來,她聽說玄劍峰的人總被天劍峰欺辱,於是就再也沒說過要丟下鑒子,並將自己囚於山巔,成為了當世最快的應天境。”
“長老的女兒在山上,家中的子侄現在應該也都在靈劍山上,若最後道統又歸了天劍峰……”
季憂說到這裏忽然一頓,沒有再說下去,抿嘴後道:“人固有一死,或此刻輕於鴻毛,或將來重於泰山。”
齊正陽聞聲皺眉:“顏家人全都是一丘之貉,我不會再信。”
“可玄劍峰沒有死人,靈劍山的小鑒主一早便讓門下弟子撤出,不許門人枉死,而她那時之所以會在遺跡周圍,是因為山上丟了幾個弟子,她親自下山去尋。”
季憂看向齊正陽,擲地有聲地開口:“吾劍最直,不應該用來叛宗,而應該用來護道。”
他把人家小鑒主的蹄子給啃了,還摟在懷裏膩歪了許久。
未來她若是嚶著要嫁他,便不能與問道宗聯姻了,自己總要想辦法幫她守山的。
上五境圓滿是道統之下的最強戰力,即便是天書院也隻有五個。
他在第三重林時感受到那股殺氣時便猜到,齊長老是應該是與天劍峰生了間隙。
所以硬破第四重也並非全是為了顏麵,還因為他想要見見這位齊長老,一石三鳥。
他是偷劍的劍客,也是為了顏麵的天書院弟子。
但應該不會有人知道,他同時還是玄劍峰的說客。
齊正陽看著他,忽然陷入了沉默,隨後又抬頭:“你和我靈劍山的小鑒主相識?”
“我一直對她心存欽慕。”
“還是個好色之徒……”
季憂咳嗽一聲:“傾慕是一回事,但歸根結底是不希望齊長老枉死,使親者痛仇者快,小鑒主雖然勢單力薄但卻是靈劍山正統,無論名與義,齊長老未來的出劍都要比此刻更要堂堂正正。”
齊正陽叨念著那句親者痛仇者快,半晌後眼皮輕顫:“那麽我要等多久呢?難道要等到我老死?”
“不會太久。”
“你說的倒是輕易。”
“長老,所有人都說這世道要亂了,所以蠻族開始攻打寒鐵關,妖族也在閉國千年後忽然要與人族通商,這等局勢之下,天劍峰必將會耐不住寂寞,出手奪取道統。”
話音落下,齊正陽的劍發出一聲錚鳴,整個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劍心通明者可以感受到劍意的變化,就如同此刻。
長足的沉默之後,齊正陽忽然抬起眼眸看著他:“來到此處也沒說要學劍,反而總在說些不相幹的,我倒是很好奇你究竟想要什麽?”
“我什麽都不要,隻是有一副樂於助人的好心腸,總想管一些人間不平事。”
“說實話。”
“我想選一柄好劍贈一位女子,但挑來挑去總覺得太差了。”
齊正陽看著手裏的劍:“你想要我的劍?可惜,這是我的本命靈劍,無法贈人。”
季憂笑了笑,心說不用了,好劍我已經幫她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