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山洞

字數:7613   加入書籤

A+A-




    最新網址:..    龍隱看到他反應這麽大,一下子笑得更肆無忌憚了:“看到本座激動,也不至於如此激動吧。”
    鳳清韻萬萬沒想到會在這種山窮水盡的地方遇上昔日宿仇,一時間甚至以為是什麽幻境。
    可腹部剛被灼風割過的地方又在隱隱作痛地提醒他,這不是幻境。
    那一瞬間他幾乎以為一切都是魔尊的陰謀,他甚至都打算拔劍了,可下一刻,整個人卻在陡然窺見龍隱的全貌後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黑暗之中,堂堂魔尊竟然斷了右臂,用僅剩的一隻手扶著魔刃渾身是血地靠在石牆之上。
    山洞內微弱的光照下,世人恐懼忌憚的魔尊,如今看起來也不過是個英俊得深邃而具有侵略感的男子。
    除此之外,他既沒有三頭六臂也沒有青麵獠牙。
    甚至忽略他周身壓抑不住的魔氣來說,比起魔尊,他看起來更像是窮途末路卻依舊桀驁不馴的人間帝王。
    隻不過眼下這位魔道至尊再怎麽桀驁不馴也無法改變斷臂的現狀,斷臂處的布料已經被鮮血浸透得不成樣子,甚至連那處石壁上都斑駁著幹涸的血跡。
    他這幅樣子說是狼狽不堪都不為過,自鳳清韻認識對方以來,從未見這人有過如此模樣。
    以至於當他猝不及防地看到這一幕時,整個人一時間竟有些手足無措的荒謬感。
    然而更荒謬的事情還在後麵。
    鳳清韻回過神後幾乎是下意識地探出神識想要去查看龍隱的情況,然而……
    ——他居然感受到了無邊的生機,而這股摻雜著盎然生機的魔氣,此刻正在與天崩抗衡。
    鳳清韻一下子怔住了。
    任哪個修士來看恐怕都能看出來——真正的天道之下第一人,魔尊龍隱,眼下周身的魔氣縱然生機盎然,可他本人卻明顯已經命不久矣了。
    而他命不久矣的原因,竟是為了抵抗天崩。
    天下蒼生的性命,居然落到了魔尊的肩膀上。
    巨大的荒謬驀然淹沒了鳳清韻,以至於他一時間忘了反唇相譏,竟像是默認了魔尊先前的話一樣。
    馬上就要死了的魔尊本人卻宛如沒事人一樣,見他沉默居然還能笑得出來:“今日脾氣怎麽比往日好一些,怎麽,你那好師兄終於和別人跑了?”
    此話一出,鳳清韻卻驀然想起來天崩之前自己和慕寒陽見的最後一麵。
    那時兩人大吵一架,不歡而散,而導致這一切的直接原因就是眼前這個男人。
    誰也沒想到,冥冥之中慕寒陽最為害怕的事情反倒是在某種程度上應驗了。
    鳳清韻心下泛起了一股說不出的微妙,但對著一個將死之人,他還是難得地收了劍和些許防備,抿了抿唇冷淡道:“這是哪裏?”
    “你自己家的後山,你反倒來問本座?”龍隱挑了挑眉道。
    鳳清韻反唇相譏道:“你也知道這是仙宮,你一個魔修,為什麽會出現在我仙宮後山?”
    仙宮之主以如此姿態和魔尊說話,好似不是仇敵,而是什麽熟稔到可以不顧及禮節的舊友一樣。
    然而熟稔到異常的兩人,卻沒有一個人覺得有什麽。
    龍隱挑了挑眉理直氣壯道:“天下之地,本座想來便來,想走便走,你奈我何?”
    鳳清韻氣結,下意識就想拔劍,奈何又一次看清這人的現狀後,心下卻驀然一麻。
    昔日盛氣淩人,一劍敗自己於仙門前的宿敵,眼下卻為了抵抗天崩成了這般光景。
    鳳清韻深吸了一口氣,硬生生將劍壓了回去,蹙眉轉移注意般打量著這處奇怪的地方,卻發現此地平平無奇,貌似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山洞。
    過了半晌他好不容易把氣理順了,才扭頭壓著火氣道:“……龍隱,你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龍隱似乎就愛看他這幅有氣沒地撒的模樣,聞言輕笑一聲,隨手把魔刀往旁邊一插,用僅剩的一隻手托著下巴,悠然道:“這都沒看出來?本座在等飛升啊。”
    鳳清韻心下猛地一跳:“天道已死三千年,什麽飛升不飛升——”
    “天道機緣你不是已經感受到了。”龍隱打斷道,“如若不然,你來這裏難道真是為了本座?”
    鳳清韻心下猛地一跳:“……你什麽意思?”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魔尊卻故弄玄虛道,“遁其一。”
    鳳清韻不吃他這套,聞言思索了片刻後,心底突然升起來了一個難以言喻的猜測,他的麵色一下子變得無比難看。
    鳳清韻當即把劍一收,走到龍隱麵前抬手拽住他被血浸透的衣襟,咬牙切齒道:“天崩是……你為了自己飛升,竟要讓天下人給你陪葬?!”
    龍隱一頓,似乎也沒想到他會這麽猜,隨即忍俊不禁,笑得無比暢快,好似聽到了什麽可笑的話一樣。
    鳳清韻被他笑得不明所以,忍不住蹙眉。
    “你可真是……本座又不是你那個中看不中用的師兄,”龍隱鬆開魔刃,抓住對方攥著自己衣領的手道,“本座的道,用不著天下人幫忙。”
    他的語氣間已經帶上了些許虛弱,可那股桀驁不馴,睥睨蒼生的意味未改分毫。
    鳳清韻被他話裏的意味晃得蹙眉,甚至暫時忽略了手上的觸感:“你到底什麽意思?”
    然而龍隱並未在第一時間回答。
    微弱的光線下,那人如鷹隼一樣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貌似某種帶著微妙惡意的大型獸類。
    身為靈植,刻在天性中的抵觸讓鳳清韻莫名戰栗。
    “意思便是……本座的飛升之法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龍隱噙著笑道,“鳳宮主,你死了,本座的道就成了。”
    鳳清韻反應了整整兩秒才意識到這人在說什麽,隨即眉心一跳,當即甩開他僅剩的左手道:“……你胡言亂語什麽?”
    鳳清韻氣急攻心,恨不得一劍給他個痛快。
    然而他生氣卻並不是因為龍隱口出狂言似是要他性命。
    這人分明生機已斷,顯然是為抗拒天崩而拚盡了全力……堂堂正道,居然要一魔修來匡扶蒼生,實在可笑!
    但也正因為此,他才耐著脾氣聽這人講話。
    未曾想這人數百年如一日,他就不該信他的鬼話。
    可龍隱卻在此刻挑了挑眉,神色間並不似玩笑。
    見狀,短暫的荒謬後,鳳清韻心下猛地一跳,隨即居然升起了一個更荒謬更加不可思議的想法。
    先前鳳清韻無比篤定,慕寒陽所有忌憚都是徒勞的原因,是他清楚地知道一個全天下人都不知道的秘密:魔尊龍隱修的道,是早在天道寂滅之前就絕跡的無情道。
    而古往今來,無情道飛升僅有一法——斬斷塵緣。
    此塵緣並非普世認為的情緣,親緣友緣亦在塵緣之內。
    隻不過親緣好聚不好斷,友緣好斷不好聚。
    且親友之情往以恩念多,偏執則易招致天劫,往往得不償失。
    而在三緣之中,唯獨情緣是最好聚也是最好斬的緣。
    好聚意為露水恩緣居多,好斬則為斷情滅緣者數不勝數,先例繁多。
    而種種先例歸結起來無非兩種方法。
    一則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如若不能太平,二則一刀斬之,揮念入魔。
    倘若是前者,一別兩寬飛升後,二者將再無瓜葛。
    然而倘若是後者,飛升之人死去的道侶會以某種心魔形態伴隨其飛升,且不老不死,直至天人五衰,仙人兵解。
    但無論哪種方式,隻要是選擇了斷情滅緣這一條道,飛升之人的斬緣對象都得是他天地為證,兩情相悅的道侶。
    簡而言之,真心與正緣,缺一不可。
    而他鳳清韻仰慕慕寒陽五百餘年,更是慕寒陽祭了天地的道侶,此事天下人皆知。
    況且無情道是入道當日便需斷情滅緣,並非飛升之日才如此。
    所以,魔尊飛升再怎麽也不可能和他沾上邊,這人顯然是臨死前還在胡言亂語,拿他尋開心。
    鳳清韻思及此當即便冷了神色:“你不願說也就罷了,何必在此拿我取樂。”
    “看出來本座在胡言亂語了還這麽認真,玩笑話都聽不出來。”魔尊聳了聳肩,看起來完全不像是修無情道的樣子,“至於取樂……誰讓鳳宮主長著一副讓人看了就想欺負取樂的臉呢?”
    鳳清韻聞言神色不善,站在黑暗中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三秒,突然鳴劍出鞘,微涼鋒利的劍鋒離那人的脖子幾乎隻有不到半寸的距離,而後……
    他用劍尖插進了那人身後的石牆中,難得寒聲道:“本尊再問你一遍,你來這裏……到底是為了什麽?”
    麟霜劍尊一輩子的凜冽怒目之相,大抵有八成都給了眼前人。
    可他本人不知道的是,他生起氣來的模樣簡直宛如玉石生輝,豔豔驚才,大部分時候隻能起到反效果。
    “都說了是為了飛升。”龍隱定定地看了他三秒,突然嗤笑一聲嘲弄道,“總不可能是因為本座心懷天下,想要以身補天,濟世蒼生吧?”
    言罷,沒等鳳清韻反應,龍隱毫無征兆地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鳳清韻瞳孔驟縮,卻見那人分明仰麵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眸色中卻充滿了侵略感。
    “如果真是如此……”微妙的吐息噴灑在鳳清韻的鎖骨上,那話語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對正道的嘲諷與惡意,“那你們正道,尤其是你那好師兄的臉,從今往後往哪放才好啊?”
    鳳清韻一下子被戳中了心事,好不容易冷下的神色也出現了一絲裂痕,攥著劍柄猛地往下一推,龍隱的頸側幾乎是瞬間就見了血。
    然而他越是如此,龍隱似乎越覺有趣。
    “你我今日都要死在這裏。”龍隱漫不經心道,“既然都要跟我殉情了,小宮主,別這麽凶啊。”
    他說著抬手按在了劍刃上,輕輕一推,便把劍推了回去,隻不過指尖當即便被劍氣凍得一片冰霜。
    然而他並不在乎。
    他好似篤定了鳳清韻見到這一幕便不會熟視無睹。
    更是篤定了,鳳清韻會為了那些瞧不起他的天下人,在這陪他一起赴死。
    鳳清韻氣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可他偏偏被人拿捏準了,動作凝滯了三秒後,他竟真的一言不發地收回了麟霜劍,冷著臉走到山洞的另一側坐下,似乎打定了哪怕是死也要死得離魔尊遠一些的打算。
    隻不過當他陡然放出所有靈力企圖抵擋天崩時,那股凜冽的靈力難以避免地和充斥山洞的魔氣糾纏在一起。
    他方才特意遠離的舉措一下子沒了實際意義,坐得再遠看起來也像是在賭氣。
    龍隱見狀當即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堂堂魔尊,臨死之前竟然津津有味地嘲弄道:“說起來……本座還挺好奇,即將在一根歪脖子樹上吊死的滋味究竟如何啊,鳳宮主?”
    鳳清韻冷著臉不搭理他。
    然而他越是冷臉,越是容易招來那人的嘲弄,就和過往的三百年一模一樣。
    “小宮主,你那男人眼下恐怕正跟那個小白臉互訴衷腸,發誓來生再見呢。”龍隱漫不經心又戲謔道,“而你兜兜轉轉六百餘年,最後卻隻能跟本座這個魔頭對坐待斃,感覺如何啊?”
    討人厭的話語在耳邊喋喋不休,按理來說鳳清韻應該和剛剛一樣懟回去,再不濟也應該讓那混蛋閉嘴。
    可鳳清韻卻罕見地沉默了。
    ——因為他能聽出那人言語之下的虛弱。
    英雄遲暮,壯年而夭。
    魔尊龍隱沒有死在他這個宿敵手裏,甚至沒有死在任何一個正道修士的手裏。
    如今卻即將為天下人而死。
    ……何其荒謬。
    莫名的複雜攀上鳳清韻的心頭,那是種說不出的滋味。
    並不疼也不酸,隻是有些遺憾。
    是一種名為棋逢對手,卻眼見對方盛年早夭的遺憾。
    可龍隱天生似乎就是為了讓他生氣而來的。
    “本座聽說,你那好師兄見異思遷,和旁人下山去了……嘖,那鳳宮主豈不是從今往後就沒人要了?真可憐。”
    鳳清韻心頭那點微妙的惺惺相惜還沒來得及泛濫,很快便被惱羞成怒給占據了。
    因為那人緊跟著便托著下巴笑道:“所以,考慮改嫁嗎,小宮主?”
    “冥婚也可以。”
    親,點擊進去,給個好評唄,分數越高更新越快,據說給香書小說打滿分的最後都找到了漂亮的老婆哦!
    :httpap..,數據和書簽與電腦站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