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試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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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這日宮詡到家,見宋氏臉色有些不好,便問:“你可是哪裏不適?”
    宋氏笑得有些勉強:“倒沒什麽,隻是覺得有些頭暈,身上沒力氣。”
    “那怎麽不請個大夫來瞧瞧?”宮詡說,“病也是能拖的?”
    “今日都這個時候了,明天再說吧。”宋氏說,“我隻是覺得困倦,想睡。”
    “那你就歇著,”宮詡覺得她許是太累了,歇息歇息也許會好,“寶兒也該回來了,我帶他走走,免得吵到你。等到晚飯的時候再回來,那時想必你也歇過來了。”
    宋氏朝著宮詡溫柔又感激地笑了笑,宮詡待她實在是夠好了,溫柔體貼,從來也不輕視她。
    其實宋氏心裏清楚,宮詡待自己如此,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兩個孩子。
    宮康安讓宮詡在心中對自己永遠懷有愧疚,而宮寶安則如同一條無形的柔軟絲帶,將二人緊緊絆縛在一起。
    宮詡極愛孩子,她早就知道。
    聽到外頭腳步響,宮詡便迎了出去。
    果然迎麵便碰上了宮寶安。
    “爹爹回來了,寶安給爹爹請安。”宮寶安穿著品藍色的小紗袍,額上微微沁著汗。
    “又跑了,是不是?”宮詡故意板起臉來問。
    宮寶安有些瑟縮,小聲辯解道:“隻是進二門跑了幾步。”
    “你阿娘累了,讓她睡一會兒,我帶你轉轉。”宮詡不再唬著臉,而是朝兒子笑了笑,牽起了他的小手。
    宮寶安跟著父親出了院子,便攛掇道:“爹爹,我們去瞧瞧四哥吧!我有許多天沒見著他了。”
    宮詡低頭,見小兒子眼巴巴地望著自己,那純黑的眸子淨如琉璃,不摻一絲雜質。
    不免想起自己年幼的時候也是整日追著哥哥宮讓,猶如一條甩不脫的小尾巴。
    手足情深是刻在骨子裏的,如果硬要拆散剝離,那未免太殘忍,尤其對孩童而言。
    “正好爹爹也要看看你四哥的學問如何,咱們這就去吧!”宮詡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抹去心中那絲隱約的不安。
    晚飯前多閑暇,宮長安正在院子裏踢蹴鞠。
    他短衣襟小打扮,腳上穿一對兒小牛皮倒卷簾的靴子,把隻蹴鞠踢來勾去,猶如黏在身上一般。
    “四哥好厲害!”宮寶安叫嚷著衝了過去,“我舅舅也有這樣的本事,隻不過不常給我看。”
    宮長安見到他們來了,便將蹴鞠輕輕撂下,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向宮詡請安。
    又回頭對宮寶安說:“你從學裏回來了?可累不累?”
    “學裏就那點事,沒什麽好說的。也有踢蹴鞠的,隻是沒有四哥這般身手。”宮寶安儼然更佩服他這個四哥了,“爹爹說了要考考你的學問,若是還成也叫你去學裏讀書,這樣咱們就有伴兒了。”
    小孩兒不藏話,宮寶安立馬就嚷嚷開了。
    宮詡不動聲色地看著宮長安,見他全身都布滿了細汗,人雖然小可長得結實。
    俊俏卻不孱弱,颯爽而不野蠻,猶如亂石間生出來的小鬆,挺拔堅韌,瀟灑自然。
    宋氏生的兩個兒子都偏文弱白淨,性情也柔順。
    宮長安顯然與之不同。
    “我且問你,這幾年都讀了些什麽書?”宮詡坐在文冠樹下的椅子上,清了清嗓子問。
    “兒子讀的書不多,也隻是粗略地學了些淺近的道理。”宮長安在一旁垂手侍立,“不過就是尋常兒童啟蒙的書。”
    “可有讀《詩》?”宮詡微微側過臉問他。
    “讀了一些,但不得甚解。”宮長安答。
    “也罷,我問你,詩雲:‘南有樛木,葛藟累之。樂隻君子,福履綏之。’當作何解?”
    宮詡問的是《詩經》中十五國風周南的《樛木》篇,不算是其中的名篇,但隻要讀過毛詩,就應知此篇。
    “舊有此詩諷刺周平王遺棄宗室之說,《毛詩序》亦言:葛藟,刺平王也。周室道衰,棄其族也。
    但兒子淺見,以為此說頗有牽強附會之嫌,故不願苟同。
    兒子以為,詩者善比興。此詩不過以樛木、葛藟相生相傍以比興歡慶祝福之意。或祝新婚,或慶生辰,總之諸般喜事皆可成頌,如此而已。”
    “你小小年紀竟然敢質疑前人,那《毛詩序》流傳至今有上千年,豈是你一個黃口小兒就可指摘的?!”宮詡的口氣有些冷,臉上沒什麽表情。
    宮寶安在一旁看了不由得替兄長擔心,連忙說道:“想來是四哥沒進過學堂的緣故,也沒有先生教授他。我們先生就說,似《黍離》、《樛木》之篇,皆言王道衰微,失國失家之悲也。”
    宮長安並不慌亂,依舊堅持自己的看法:“自古以來對經史注解不知凡幾,有同有異,這本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聖人有雲,盡信書不如無書。兒子覺著在讀書時,須得學會自行揣摩,而不是一味遵照前人的訓誥。
    再者孔聖人曾言: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也。兒子年紀小,所知者也甚少,唯有一顆赤子之心。
    讀此詩時隻覺得歡欣融洽,和樂美滿。讀來讀去,也未品出諷刺之感。
    因此不想違背本心,來附和前人之說。
    又或者隨著年紀漸長才能品味出別的深意,也未可知。”
    宮詡聽完了他的解釋,久久未發一言。
    不得不說對於宮長安的理解,宮詡是很認可的,他也覺得《毛詩序》中有太多將平日生活的人之常情,硬拉扯到美刺、國事上去的。
    他小的時候,讀《詩經》時也有許多篇目,無論如何讀不出先生所說的道理,可卻還要違心地人雲亦雲。
    不過他並不會因此表揚宮長安,而是換了話題:“你去拿紙筆來,我看看你習字如何。”
    宮長安應了一聲轉身進屋,而此時溫鳴謙已打發了丫鬟送了茶水點心過來。
    宮寶安餓了,看著盤中異常精巧的點心,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宮詡則皺起了眉,看到溫鳴謙給的點心,他便聯想到長子的死。
    “不要亂吃東西,”他告誡宮寶安,“要吃什麽,回你阿娘院子裏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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