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還沒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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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年輕女僧一起衝出,像是冒著如雨矢石那樣,奮力把她搶回了女僧宿舍的院內。
而淨智師兄……並未追擊,隻是雙手合十,說:“鬧夠了嗎”
女僧宿舍裏傳來連片的大罵:“跟你鬧一鬧,你也下這般重手”
但不一會兒,淨草再次出現在院牆上,不顧臉色蒼白得嚇人,再次對師兄躍起。
僧眾議論紛紛,他們大多不知道內情,現在終於知道了淨草也不是在耍著玩,是真的要和師兄打到其中一方倒下。
隻可惜看這個樣子,倒下的隻可能會是她。
再過幾招,淨草虛弱無力,又結結實實地中了一掌,倒飛數十丈,像是被投石機扔出去似的,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遠遠地落到了火山寺的最東邊。
她在空中全身軟綿綿的,轉過頭,視線望著李木紫的方向。李木紫咬著嘴唇,拳頭捏得指節發白。
淨草噗通砸破屋頂,落進了驢棚。
淨智師兄再次雙手合十,不耐煩地說:“打成這樣,也算是點到即止了吧”
錢飛倒吸一口涼氣,火山寺對於“點到即止”的解釋是不是有些偏差
淨智繼續說:“淨草師妹,你打得很好,我也早就想給你一點教訓,讓你躺在床上好好安分幾個月。可惜慈悲堂首座剛才告訴我,今天還有要事找我去辦,隻好就此……”
這時,遠遠地傳來一聲清叱:“師兄你別走!”
僧眾們聳動起來,驚呼聲從遠到近像波浪一樣傳來。
隻見巷子裏兩邊院牆屋頂上的僧眾夾道而迎,淨草在巷子裏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她滿臉是血,然而步伐堅定。
兩邊的僧眾之中,有人讚歎,有人敬佩,有人抹淚,有人握拳,有人擔心勸阻,有人喃喃念經,而淨草的步伐沒有受到一絲影響。
她一步步走回到了師兄麵前,站在一處充作演武場的較大院子裏,身形搖晃了一下,拉開馬步架勢站穩,冷笑說:
“師兄早就想給我個教訓想把我打到幾個月下不了床巧了,我也對師兄正有此意。那可不是正好”
絲毫沒有受傷跡象的淨智師兄斂容正色,說:“好吧,奉陪到底!”
他從空中降落下來,也站在演武場上,放棄了自己的空中優勢,拉開一個與淨草一模一樣的馬步架勢。
淨草沒有再多說什麽,也怕一開口先吐一口血出來。她立刻上前出招,“問心拳”第一式,“靜心望山”。師兄也還以同一式“靜心望山”。
這一套招式套路,兩個武僧都打得嫻熟無比,幾乎夢遊的時候也能打完一套。
其他僧眾圍攏過來,其中也包含了幾位身披土布袈裟的老僧。
這次他們就像是寺裏組織的正式的比武一樣,屏息觀戰,不出一言。
雖然功力明顯不如師兄,而且在此前的戰鬥中消耗甚大,但是這一輪仍然是淨草支撐得最久的一輪,幾乎把一整套“問心拳”都打完。
她是在把自己的最後一絲力氣也壓榨出來勉力支撐,把這一輪看成是自己的最後一戰那樣。
錢飛一行三人也悄悄地翻牆過來,擠在人群裏觀戰。
淨草越退越後,終於在一次招架重拳的時候失去了平衡,喀喇喀喇骨折連聲,整個人平地倒飛出去,砸塌了房門,摔進一間宿舍房內,沒了聲息。
……
淨草的視野模糊了,手指盲目地抓著地麵上的塵土和砸爛的桌子木屑。
在她的聽覺中,似乎四麵八方有人呼喊,但是都很遙遠。
人生中很多至關重要的轉折,都是猝然來臨的。雖然決心下得倉促,但淨草很清楚這一戰對她自己的意義,她是賭上了自己的人生。
這與過去很多次賭上了性命的戰鬥不一樣。
一條白撿來的爛命,不能與自由自在的寶貴人生相提並論。
但如果我做不到呢淨草想。
——還有什麽力量,是屬於我的還有什麽
——如果我賭了,卻又賭輸了,該怎麽辦冊那,認賭服輸
——我不認輸。既然還有一口氣在,我就不想認輸。
過去淨草對李木紫是有排斥心的,因為那個滴水不漏的優等生的模樣,怎麽看都讓人不爽。
這次淨草見識到了,優等生並不意味著是師長的乖寶寶。淨草一向討厭所謂的“正道”說教,討厭清規戒律。然而紫紫從未有一句暗示,勸她淨草對火山寺的清規戒律屈服,反而給她指出了一條更難的道路,通向真正的快樂。
正因為難到了極點,所以淨草心頭產生了一種感覺:或許那才是真正的正道。
那是淨草從未設想過的道路。
在通過正道之後,那將是多麽快樂的人生啊。
——紫紫真的是個非常好玩的人。真的,火山寺的清規戒律不是正道,紫紫是站在我這一邊的。
——小瑾她隻愛吃甜食,我也得讓她深入了解烤肉的樂趣。
——還有那個大叔,他真的是讓我覺得怎麽都捉摸不透。
這就是正道對麵的光輝。
然而如果借助了別人的力量,逃避了這條道路,那無限的自在快樂也就會離她而去。
淨草想,呸,我從來就不覺得我會輸給淨智,真的,雖然過去真的輸過許多次,但我為什麽還是會有這種“我不會輸”的感覺呢我會帶著這種自信的感覺死掉嗎我會那樣可笑地死掉嗎這是瀕死的走馬燈嗎不對,為什麽走馬燈裏沒有一點回憶,想到的全都是開心的將來呢不,這不是最後的彌留,而是成長的前夜。
淨草再次握緊了拳。
……
淨智師兄看著同門僧眾在那間宿舍擠得水泄不通。
和淨草有關的幾個賓客已經先衝進去了,其中有一個特別漂亮的女子好像是從靈霄殿來的,淨智在小文山見過。
宿舍裏傳來焦急的聲音:
“能救活嗎”
“先別動她。”
“肋骨、臂骨都斷了。”
“斷掉的肋骨刺進了肺裏。”
“淨草,你不要說話,否則傷勢要加重的。”
“不……還沒有完……”這最後一句話是淨草的聲音,雖然說得艱難,但是在房門外也清晰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