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 本宮表示很疑惑,真的很疑惑……

字數:20078   加入書籤

A+A-




    對於自己尋匠人精心製作的馬車,沈萬描述的一點不假。
    至少在堅固與私密這兩點上,鳳曦與祁霄都是認可的。
    因此在暗衛未幫他掀起門簾時,車內的味道都被隱藏的極好,連一旁跟了一路卻不敢靠的太近的百姓也未曾聞到。
    可如今門簾一掀,某些不可名狀的味道便隨秋風四起,幾乎是不留餘地的送入了周圍人的鼻間。
    “這是怎麽一回事……”
    見鳳鳶臉色肉眼可見的變青,周遭百姓也開始小聲議論,沈恒臉上終於有些繃不住的詢問侍衛道。
    “回三駙馬的話,咱們駙馬說威武大將軍恐是太久未來京城,這一路竟都有些水土不服,時不時便會難受嘔吐。”
    說著侍衛又往車裏瞧了一眼,這才嚴謹道:
    “估摸著大將軍這是又吐了,隨行親衛都需留在城外接受盤查,所以我們駙馬隻能讓屬下將人給您和三公主送來了。”
    沈恒咬牙,聞言的鳳鳶更是麵色難看的轉身道:
    “哥哥剛才派人過府,說讓本宮抽空去他府上一趟,這兒便交給沈恒你了。”
    說罷她便示意身旁侍女命人套車,想要快些離開這讓她惡心的車架。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鳳曦那賤人怎麽會這麽好心!
    對方分明就是想看她出醜,分明就是!
    可她鳳鳶是誰?
    她偏是不會讓那賤人如願!
    於是一眾百姓就見某公主毫不猶豫的撇下丈夫與公公,以最快的速度上了馬車,似是生怕被眼前的汙穢沾染一點。
    一眾百姓自不敢說公主什麽,隻是某些言官的眼線卻是眼睛一亮。
    沒錯,這朝廷的禦史也不好當啊!
    都說是監察百官直言納諫了,每日若不參點什麽豈不是吃白飯?
    所以這眼線也是必須有的。
    而鳳鳶逃了,同樣嫌棄眼前一幕的沈恒卻是不敢逃的。
    百善孝為先,他可是沈萬的親子,若他不親自去攙扶病倒的父親,恐怕脊梁骨都要被別人戳斷了去。
    “你倆倒是好算計,瞧瞧這是何物?”
    養心殿內,盛德帝大笑著丟給鳳曦與祁霄好幾本折子,言語看似責備實則滿是揶揄。
    誰知某逆女一巴掌就給折子拍開了去,主打一個一身反骨就是不看。
    盛德帝:“……”
    好在還有他的乖女婿祁霄給他麵子,已經翻開折子仔細看了起來。
    而盛德帝也拿的起放的下道:
    “這些禦史也是消息靈通,竟這麽快就參了鳳鳶不敬長輩幾本,還有參了沈萬街前失儀一本。瞧瞧,還有上書誇你二人讓車與病臣,實在是禮賢下士的。”
    不得不說,念出這些話的盛德帝都想笑。
    就他這瘋瘋癲癲的逆女,以及他這黑了心肝兒的女婿,他們給沈萬坐車能是好心?
    他們分明就是故意折騰沈萬,好給朝中某些故意派沈萬護送他們,實際上則是惡心他們的人難堪的。
    隻不過折騰人的手段著實高明,這沈萬也是愚蠢,竟還真就上了他倆的套了。
    “怎麽了?他們誇的沒錯啊,本宮包禮賢下士的。”
    鳳曦包不要臉的認誇道。
    她怎麽不禮賢下士了?
    她不過是看著心情禮賢,而且禮賢之前偶爾還以“德”服人罷了。
    不信去問問沈戈,那刀上刻的“德”怎麽就不是德了?
    盛德帝無語,隻得轉頭問起了二人這幾月在外的情況。
    在聽得兩人穿梭於兩周做生意,不知不覺竟賺了京中不少高門錢財,還見證了謝晚吟之事時難免唏噓。
    “晚吟也曾是個好孩子,可順境之時尚因男女之事記恨曦兒,逆境便更是變了初心,即便今時不有此等遭遇,往後恐怕也不會有什麽好日子。”
    盛德帝歎息。
    想當初他對謝晚吟也是有過幾分疼愛的,隻不過這樣的疼愛與對鳳曦不同,是建立在他拆散謝晚吟與祁霄的愧疚上的。
    即便他當初讓祁霄入公主府是保護,但也難說沒有想讓女兒占著好夫婿的私心。
    當然,謝晚吟與謝家當初的態度也的確叫人誤會,他還真以為祁霄與謝晚吟兩情相悅,是自己拆散了人家小鴛鴦呢。
    然後他就聽某逆女安慰他道:
    “沒事噠沒事噠,屆時我們多幫你給謝晚吟帶點兒禮,見是皇帝送的她肯定不敢不高興的。”
    盛德帝:“?”
    不等他問逆女你說的是人話嗎?祁霄倒是低低的笑起來,儼然是一副十分認同某人之言的樣子。
    好吧,真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唄?
    “倒是雲軒,她何故對謝晚吟出手?據朕所知,她二人不是外人眼中的密友麽?”
    麵對盛德帝的詢問,祁霄與鳳曦默契的選擇了不言。
    畢竟有的是可說可不說,本來也不是什麽重要的。
    所以盛德帝得到的也就鳳曦一句話:
    “這樣,您就當是她有神經病吧。”
    盛德帝微笑。
    很好,好的很,這回答他實在是太滿意了。
    隨後三人又聊起了無妄之事,鳳曦沒有再插科打諢,盛德帝的表情也在聽了蕭島主的預言後愈發沉冷。
    不得不說,如今發生的種種的確就像蕭島主說的一般,給他們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那隻一直蟄伏在大昭暗處的大手,似乎終於要開始攪弄此番世界的風雲了。
    想必當初寒玉關的真相,也將隨著這場風雲而揭開吧。
    一場談話之後,盛德帝肉眼可見的乏了。
    他本想留二人在宮中小住,可二人還有不少事要與手下人交代,所以隻陪他用了晚膳,便被掌印太監趙喜送著出了養心殿。
    “駙馬與公主有所不知,這些日子皇上為了您二位是茶不思飯不想,這身子又肉眼可見的清減了。如今好了,您二位可算是平平安安的回來了~”
    趙喜見著鳳曦二人也是歡喜的很,之前沒機會開口,現在自然是要關心兩句的。
    “父皇久病不治,我與曦兒又常在宮外行走,父皇那兒還請趙公公您多操心。前些日子我們自河遙二州帶回了不少好物,晚些也讓人送些給公公耍趣。”
    鳳曦這種時候是懶得說話的,因為她知道自己是個瘋子,這時候說話還不如不說。
    而祁霄卻是個會打點人的,知道趙喜是真心效忠,對他的手自然也鬆。
    也就在二人處理人情時,不遠處已有兩道倩影婷婷嫋嫋而來。
    前者端莊嫻雅氣度沉靜,後者則似花國牡丹冷豔濃麗。
    “早些時候便聽宮裏人說護國公主與駙馬爺回了,想不到晚些時候還遇上了。”
    柳心韻笑容溫婉,身旁鳳雲軒手中則托著銀盤,盤中是一方玉質小壺,不必瞧也知是湯羹之物。
    “柳賢妃,大公主。”
    祁霄禮節性的向二人點了點頭,另一隻手則自顧自的牽住鳳曦蔥嫩的小手道:
    “可乏了?秋日風涼,今日是不是又貪輕便少穿了?”
    鳳曦:“?”
    沒被祁霄牽住的那隻小手撚了撚指尖,她這手涼嗎?她捏著挺暖和的啊?他是不是有毛病啊?
    就似瞧不見鳳曦眼中“你是不是有病的”詢問般,祁霄竟極自然的俯下身子道:
    “上來吧,出宮的路雖不遠,但你肯定又懶得走了。”
    鳳曦:“……”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她怎麽總覺得哪兒有點怪呢?
    可不待她多想,祁霄便又拍了拍肩膀道:
    “不乏?要自己走?”
    聞言的鳳曦立刻斷絕了疑惑,毫不猶豫的趴到祁霄背上道:
    “那不能!”
    聞言的祁霄又低低笑了兩聲,這才極自然又熟練的背起少女,邁開步子迎著夕陽往宮門而去。
    似乎是少女輕聲在青年耳邊說了什麽,一向沉穩的祁霄竟忽然跑了起來,腳下似有清風過,讓站在原地的鳳雲軒久久無法回神。
    “瞧瞧,瞧瞧護國公主與駙馬爺,咱家在宮裏頭待了這麽些年,還從未見過這般合拍的一對貴人哩。”
    趙喜笑看著遠處的二人,又緩緩回頭瞥了一眼出神的鳳雲軒與依舊掛著笑的柳心韻道:
    “柳賢妃,大公主,您二位說呢?”
    柳心韻一愣,旋即望著鳳雲軒笑道:
    “可不是嘛,若本宮的雲軒也能遇著良人就好了。”
    “娘娘放心,大公主的良人總是會來的。”
    “那本宮就借公公吉言了。”
    ……
    柳心韻與趙喜你一言我一語的入殿,唯有鳳雲軒端著銀盤的手越來越緊,眼中已悄然紅了一片。
    鳳曦該死。
    她比謝晚吟那個不知廉恥的女人更該死!
    “這便是那粗鄙之人的府邸?在老夫看來也不過如此嘛。”
    護國公主府內,安頓下來的洛蒼雲不屑的打量著眼前的院落。
    雖說園中假山怪石曲水蜿蜒,偶有楓葉落於水間,但到底是凡間俗物,哪兒能與無妄島中沾染了靈氣的靈植靈物相比?
    “出門在外一切從簡,二爺爺還是莫要在這等小事上糾結了。”
    洛清窈瞧著庭中落葉,卻覺眼前之景別有一番韻味。
    且她方才也瞧過蕭氏與莫氏的院子,其中景致竟也各有千秋,還聽引路的下人說公主府是駙馬管家,也就是說這些竟都是祁霄的手筆……
    雖都是俗物,但比起無妄島中隻會修行打坐參悟大道,如今實力卻依舊在祁霄之下的師兄弟們來,對方還是要優秀許多的。
    可這顯然與她已沒有太大的關係了……
    整理好心情,洛清窈這才側眸詢問洛蒼雲道:
    “不知二爺爺之前說的那位天驕,何時能有空讓清窈一見?”
    既是蕭氏的新後人,自然便是日後要與她同行之人。
    聞言的洛蒼雲也似想起了什麽,立刻抬手燒掉了一張傳音符籙,也不知低低對符籙中說了什麽。
    至於何時得見,大概就要等對方的回信了。
    鳳曦與祁霄回府便召見了公主府眾人,不止白伊、秦追、孫青芷等人,就連李次輔也帶著幾名官員深夜來訪。
    事實上真正重要之事,鳳曦二人早已從暗衛口中得知,如今府中一見更多的是確定往後的計劃。
    “別看咱們護國公主府如今根深樹大,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如今朝中各派可都盯著咱們呢。”
    李次輔摸著胡子,好不避諱的點出他們如今的困難。
    眼下太子與四皇子黨雖內裏不合,麵上卻一直保持著同樣的步調,似乎是有意聯盟對抗護國公主府。
    而更讓人捉摸不透的,是那在穆太師歸朝之後隱隱冒頭的純臣一派。
    “按理說這純臣孤臣啊,應該是最讓人放心的一群人。可不知為何,老夫就是覺得他們不那麽令人放心,至少無法讓我們護國公主府一脈安心。”
    “次輔大人說的是,雖說穆太師乃是三朝元老鞠躬盡瘁,可臣也覺得他威望太高恐是變數……”
    一旁早已成為工部尚書的劉萬石皺眉,也給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得不說,像他們這樣的老臣還是有其獨到之處的。
    也許他們並不認為穆太師是壞人,但是一位老臣若能左右太多人的所思所想,那他便有了壞人大事的能力。
    這也是帝皇忌憚臣子功高蓋主,必須要在朝中扶持多個派係,好分薄每一派係的權利,甚至讓他們為此不斷內鬥的原因。
    對於某位老太師是否威望已超過皇上這件事,在座眾人沒有人不諱莫如深……
    嗯,除了某瘋批公主。
    隻見她伸手轉了轉手裏的茶盞,一滴香茶未灑出來道:
    “這老登慣會討巧賣乖,以前本宮還是個智障時就時常忽悠本宮,讓本宮覺得他是好人。可他要真是個眼睛裏容不下沙子的,能隻跟本宮賠禮,而不直接把穆清則送給本宮嗎?”
    李次輔:“?”
    劉尚書:“?”
    眾人:“……”
    怎麽辦,想吐槽的太多不知從何開吐了。
    “難道不是嗎?既舍不得孫子又要釣著本宮這條肥魚,還不想讓父皇那兒惡了穆清則。嘖,這既要又要還要是給他這老登玩明白了啊。”
    李次輔擦了擦額間的細汗,還真有點想讚同他們公主。
    好在鳳曦也沒癲一會兒,祁霄便一錘定音道:
    “如今岐伯侯府是敵是友且不好說,還要煩請諸位大人在朝中多加觀察。”
    “殿下與駙馬放心,老臣必是將這事放在心上的,隻不過……”
    李次輔頓了頓,這才在祁霄示意他直言的眼神中道:
    “老夫畢竟比老太師小上一些,對方立於朝中時老夫尚在鄉野之地,與之對上難免會被壓上一輩兒。而皇上更是老太師的門生,很多時候亦無法偏幫老夫,其後更有太子與四殿下上趕著與我們唱反調……”
    “好了,本宮懂你意思了。”
    李次輔看看某公主,似乎在用眼神詢問對方真懂了?
    然後鳳曦便一臉你居然不信道:
    “你們不就是也想要個跟這老登差不多資曆,能上去跟這老登撕起來的同款老登嗎?”
    眾人:“!”
    喲謔,您還真懂啊。
    鳳曦不僅懂,還向他們點頭保證道:
    “包的,不就是老登嗎?本宮明兒個便替你們撈來。”
    次日一早,洛蒼雲與洛清窈帶來的那名洛氏弟子便來報,說祁霄二人帶著幻姑,以及此行前來的三位莫氏族人出了門。
    此番祁霄與鳳曦並未限製無妄眾人行動,隻是出門攜帶與否自也是他們的自由。
    於是洛清窈便提議上街,全當瞧瞧這凡界盛京的繁華。
    而被他們惦記的莫氏三人,則被祁霄與鳳曦帶到了謝國公府,直接便得到了謝福的激動迎接。
    “院外為何這般吵鬧?是父親又宴請了什麽客人麽?”
    漠然端起一杯清茶,謝晚吟獨坐在雕花木窗之下,眼底一片死氣沉沉。
    她就像這秋日裏的落葉,再也沒有了當初京城第一才女的體麵與傲氣。
    她甚至已經很久未曾踏出院門,就怕被旁人恥笑她將下嫁一個廢人。
    “應是老爺的客人吧。”
    染香為謝晚吟端來一碟兒酥點,也不太確定的回應道。
    她倒也沒聽說今日何人要來,隻是昨日府中卻起了不少流言。
    那流言說護國公主與駙馬昨日回了京,還在聖上處得了不少賞呢。
    可這些話無論是她還是豆蔻,都是不敢在她們小姐麵前提的,就怕她們小姐聽了這些會傷心。
    簡單安撫了謝晚吟兩句,染香這才走到外間,迎上麵色有些複雜的豆蔻道:
    “外麵怎麽回事?”
    “外麵,外麵……”
    豆蔻咬了咬牙,終於還是低著聲兒道:
    “聽說,聽說是護國公主與駙馬爺來了,還帶來了幾位醫者要給老太爺瞧病來著。”
    “瞧病?可當真?”
    染香心頭一驚,難道他們老太爺和公子這是有救了?
    “千真萬確,謝福謝管家那兒已經引著人去主院了,三房那邊的婆子也跑回去叫人了。”
    豆蔻也不敢隱瞞,一雙眸子裏更是有讓染香拿主意的意思。
    她們二人本就染香更聰慧,如今不僅老太爺與三方那兩位睡著,連帶著她們大少爺不也還沒醒麽?
    眼下老爺入冬上朝去了,他們這邊若不出人去求,難道任他們大少爺一直躺著麽?
    這定是不能的……
    而眼下大房的主事人還有誰?
    自然是她們小姐。
    若是她們能請小姐前去求情,而後大少爺也真的醒來的話,裏麵的好處自是少不了她們的。
    想到這裏,似乎她們小姐傷不傷心也不那麽重要了。
    畢竟一切以大局為重嘛……
    於是染香向豆蔻使了個眼色,終是再一次走到了死氣沉沉的謝晚吟跟前。
    “這位大夫,不知咱們國公爺這病……”
    主屋之內,謝福正一臉擔憂的望著莫鶴,等待著對方說出給榻上老人號脈的結果。
    他方才便見對方仙風古道,行走坐臥間自有一番氣度,且還是公主與駙馬親自引來,定是有幾分本事在身上的。
    誰知莫鶴卻並不多言,而是老神在在的起身,將老者麵前的位置讓給了一副少年模樣的莫無雙。
    “這位大夫,難道咱們國公爺他……”
    都說這嘴上無毛辦事不牢,謝福一見號脈人換成了一個少年,整個人頓時就慌了。
    還是見他一直看自己,似乎想問自己又不敢問的鳳曦無所謂道:
    “沒事噠沒事噠,治不好也頂多就是醒不過來,反正命肯定是能保住的。本宮知道你很慌,但你先別慌。”
    謝福:“……”
    這知道的榻上是您的外公,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外公呢。
    好在醫者仁心,莫無雙很快便開口安撫無措的謝福道:
    “老人家身子沒甚大礙,待我開爐出一粒丹藥便可安然醒轉。”
    “真,真的嗎?真的嗎大夫!”
    謝福那叫一個激動,讓鳳曦都想把這個便宜外公讓給他了。
    但也就在這時,門外竟有兩名婦人急匆匆的衝了進來,然後撲通一下就跪倒在了莫氏三人跟前。
    “大夫,三位大夫,求求你們救救我的丈夫和兒子吧,我求你們了!”
    “大夫,您就救救我那可憐的孩子和孫兒吧!你們連老頭子都能救,他們自也是可以的啊!”
    莫無雙三人顯然被這陣仗下了一跳,很快便轉頭看向了鳳曦二人。
    而鳳曦定眼一瞧,喲,這不是三房的當家夫人蘇瑜,及她那便宜外公的老妾餘氏麽?
    可她怎麽記得餘氏已經被趕出了謝家,不再是謝家人了?
    見鳳曦目露疑惑,謝福趕忙上前解釋道:
    “她自請回來照顧三老爺和琅少爺,到底與國公爺有過幾分情麵,我這做奴才的也不好看她流落街頭。”
    不等鳳曦接謝福的話,餘氏便轉頭朝著鳳曦磕了幾個響頭道:
    “公主明鑒,當初是老婆子有眼無珠,是老婆子衝撞了您,是老婆子小肚雞腸罪該萬死!日後老婆子就想留下照顧兒子孫子,定不敢再生事端。求公主殿下開恩,讓老婆子留在府裏吧!”
    說罷她又磕了幾個響頭,頭上肉眼可見的有血色溢出。
    前些日子外出漂泊,少了娘家依靠謝家扶持,她才知道她一個老婦什麽都不是。
    以往那些上趕著給她金銀首飾,張口閉口一個餘老夫人的人,如今是一個眼神都懶得給她。
    她所有的體麵都是謝家給的,想安度晚年她也隻能留在謝家。
    她明白了,她什麽都明白了。
    緩緩抬眼,鳳曦也沒什麽想跟餘氏說的。
    說白了她又不圖謝家什麽,當初若非餘氏為了三房與她為難,她理她麽?
    同樣的,她現在也懶得理對方。
    所以她選擇躺平,讓一旁的祁霄幫她處理,反正有大聰明幫著她,她那麽費勁兒的思考作甚?
    “公主宅心仁厚,自不會與你計較這點去留。至於你們院裏那兩位能否被救,你們且自己求求眼前三位大夫吧。”
    祁霄也不是什麽趕盡殺絕的人,餘氏眼中的畏懼與悔恨他看得見,所以他也願意網開一麵。
    見祁霄替鳳曦鬆了口,餘氏立刻又是磕頭說了好幾聲謝,這才又與兒媳祈求起莫無雙三人。
    雖說她二人不算什麽好人,可對謝琅與謝濂卻還是不錯的。
    而莫無雙三人乃是醫修藥修,這醫者仁心自不可能不救。
    於是要練的丹藥也變成了三枚。
    誰知這還沒完,不一會兒門外便又有幾人匆匆而來。
    但與狼狽卻虔誠的餘氏二人不同,這次來的人要顯得體麵不少。
    淡青衣裙弱柳扶風,少女就這般亭亭入了正屋,一雙秋水般的眸子毫不意外的看向了鳳曦身邊的祁霄。
    她似乎張了張唇想說些什麽,卻終是紅著眼睛望向了麵前的莫無雙。
    “還請這位大夫援手,救我同樣昏迷在床的哥哥一命。小女子謝晚吟願當牛做馬,感激大夫今日所為。”
    說著便有一滴清淚自眼角滑落,端是我見猶憐,讓莫無雙三人忍不住看向了祁霄。
    他們那眼神複雜的仿佛在說,不會吧不會吧,少主你不會跟眼前的姑娘有什麽吧?
    祁霄蹙眉,顯然對謝晚吟這幅欲語還休的樣子十分不悅,但謝晚吟高明就高明在她什麽也沒有說,是莫無雙等人見她這一眼一淚胡思亂想的。
    所以祁霄也不好發作,尤其謝晚吟已自己將此事接過,說起了她哥哥的病。
    然而祁霄是個體麵人,某瘋批公主卻不是啊。
    所以她開口便問候謝晚吟道:
    “聽父皇說謝二小姐即將招贅,這贅婿還是位青州才子,頗得你那刑部尚書父親的看重。看你高興的,都哭了,等你成婚那日本宮與駙馬定是要來道賀的。”
    謝晚吟:“?”
    她高興?
    鳳曦這瞎了眼的哪兒看出她高興的?
    許是被鳳曦這麽一刺激,謝晚吟竟高興出更多眼淚了。
    不過美人落淚在旁人那裏值得憐惜,在鳳曦這裏吧……
    “哭吧哭吧,哭完成婚時就隻剩下笑了。”
    你笑不出來也沒關係,反正本宮包笑的。
    謝晚吟哭了好一陣兒,終於是在染香二人的勸慰下止住。
    而莫無雙反正都要救三個,自也不在乎再多這一個。
    所以三人很快就被謝福帶著,前往一間符合他們要求的房間煉藥去了。
    約莫兩個時辰之後,隨著一抹濃鬱的藥香在院中四溢,四顆救人的丹藥也新鮮出爐。
    謝福本還想替謝老爺子試藥,但卻被祁霄給阻止了。
    莫氏一族雖心善,但卻不容許別人質疑自己的丹藥,因為他們足夠嚴謹且認真。
    而且依照方才的幾縷藥香推斷,出爐的丹藥應是有五顆,莫無雙三人應當已經用一顆驗證過藥效了。
    眼見莫鶴將謝老爺子扶起,莫無雙則將丹藥塞進老爺子口中,以謝福等人瞧不見的靈力將丹藥推了下去。
    約莫半炷香之後,已然在榻上躺了幾月,已不知做了多少場大夢的謝老爺子終於悠悠醒轉。
    看著周圍喜極而泣的謝福,以及見他醒來驚喜萬分,覺得自家孩子也有救了的餘氏二人,還有不遠處依舊懶散坐著的鳳曦,以及正低著頭跟她說著什麽的祁霄……
    謝老爺子知道,他似乎是又活過來了。
    “無妨,老爺子隻是躺了好些日子,身子自然不如之前康健。進來隻要用藥調理一番,這病便無甚大礙了。”
    莫無雙輕聲與謝福交代道,同時也簡單的回答了餘氏二人與謝晚吟的疑問。
    直到這一切結束,鳳曦二人這才帶著三人離開謝府。
    鳳曦有心想向謝老爺子收些報酬,不過她並不急於一時。
    “謝家四人都醒了?”
    下朝後的太子鳳璟剛一回府,便從幕僚處得到了這個“好消息”,以至於他今日本就不美好的心情變得更加糟糕。
    因為因著他那不尊親長的妹妹,他也被一眾古董禦史口誅筆伐了一番,連帶著父皇也有了聲斥他的理由。
    如今倒好,還嫌鳳曦那賤人在朝中的勢力不夠大麽?
    謝國公那老東西命都是她救的了,往後支持她幾乎是必然的,還不說他們本就是親人……
    “殿下息怒……”
    鳳璟正煩著,卻又聽院內傳來一陣吵鬧之聲:
    “都怪你那沒出息的爹,堂堂威武大將軍竟這般窩囊,被鳳曦一個瘋婆子折騰的嘔吐不止。滾,你給本宮滾!本宮的臉都要被你們沈家給丟光了!”
    不用細聽,鳳璟便知是他那驕橫跋扈的妹妹又在鬧了。
    但眼下的他可沒精力哄著對方,於是他立刻對一旁幕僚道:
    “滾,不僅讓來接她的沈恒滾,讓她也跟沈恒一起滾!什麽時候學會在人前體麵處理一切了,什麽時候再來找孤!”
    “是。”
    遇見鳳鳶二人的車架時,沈戈正與孫青芷策馬過街,時不時就城外莊子的事聊上兩句。
    尤其沈戈剛剛加入護國公主府,相對孫青芷乃是大後輩,所以多是他問孫青芷答。
    “殿下當真神奇,咱們是隻有一處莊子如此,還是殿下與駙馬手中莊子皆是如此?”
    “自是皆是如此。”
    孫青芷含笑:
    “其實京郊土地肥沃,咱們殿下弄出的那些種子還瞧不出其厲害之處,倒是駙馬在咱們北地莊子上也種下了麥子,那長勢才叫一個喜人啊。”
    他們說的不是他事,正是當初祁霄發現鳳曦能隨手掏糧食,掏出來的還是顆粒飽滿的精米後,特地從鳳曦那兒要的種子。
    經過近一年的耕種,他們手下由退伍將士組成的農人們發現,這糧食竟都長得又壯又好,他們明明也沒什麽技術,比不得那些日日下田的老農,今秋這收獲卻還十分可觀。
    若隻是京郊的莊子如此,他們還能認為是土地肥力不同,可連北地都長得如此喜人,隻能說公主的種子真是神了。
    如今邊疆若再度開戰,即便朝廷撥不出糧食,他們寒玉關怕也不會挨餓了。
    而若是能將這些良種推廣出去,日後的大昭定能強大到一種他們難以想象的程度。
    然而他們這廂在思考國計民生,不遠處卻有一輛馬車橫衝直撞的往前而來。
    “三公主車架,閑雜人等通通回避!”
    馬夫一鞭一鞭的抽打馬身,以至於馬兒跑得又驚又快。
    大部分百姓見此都提前跑開,卻也有那身子重的婦人白了一張臉,眼睜睜便看著馬車對自己衝了過來。
    “救命啊!快救救我家媳婦啊!來人啊!這是要一屍兩命了啊!”
    路邊正在揀選山貨的婆子一驚,當即便驚叫著跑了過來。
    可她畢竟上了年紀,根本就趕不上馬車撞向她兒媳的速度。
    眼看便要一屍兩命,終是有一道身影上前抱住了婦人,另一人則彈出石頭擊中了前衝駿馬的兩隻前腿。
    隻見那馬兒瞬間跪倒在地,後麵拉著的馬車也隨之側翻了過去,其間頓時傳來一男一女的驚聲尖叫。
    “婉娘,婉娘你沒事吧!謝謝姑娘,謝謝姑娘與公子的救命之恩啊!”
    婆子含淚跑上前查看女子的情況,見女子隻是驚魂未定卻無皮外傷,這才趕忙跪下感謝孫青芷二人。
    “婆婆莫要掛心,我二人也是恰巧能搭把手,自然不會坐視不理。到是您這兒媳受了驚,恐怕得趕緊找大夫瞧瞧。”
    孫青芷與白伊要好,自也知道些醫理,所以張口便勸婆子趕緊帶兒媳去瞧瞧肚子裏的孩子。
    誰知婆子剛要扶著兒媳離開,便有一隊衛兵將他們攔了下來。
    “大膽小民,竟敢當街衝撞三公主車架,還不乖乖束手就擒!”
    幾乎是瞬間,婆子的臉色便白了下去,連帶著那本就受驚的婦人也渾身發抖,情況眼看是更不好了。
    因為她們直到現在才瞧見那邊側翻的馬車,以及車內被侍女仆人扶起,正一身狼狽從車架裏出來的兩位貴人。
    而其中那位衣著華美,發髻卻因馬車側翻而散亂,連帶著金釵玉環也散落一地的佳人,應該就是侍衛口中的三公主了。
    她此番顯然摔得不輕,被侍女扶著行走時竟有些一瘸一拐。
    駙馬沈恒畢竟是男子,除了發髻衣衫有些淩亂以外,倒是比她這公主要好上許多。
    倒是眼前毫發無損的婆子與婦人,讓鳳鳶這個受傷之人覺得分外紮眼。
    “都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將這些人扭送京兆府,讓京兆府尹治他們一個衝撞公主之罪!”
    “是!”
    一眾親隨領命便要上前,卻被一道身影提劍攔在了原地。
    “大膽,你,您,駙……”
    親隨驚訝的望著眼前男人,險些脫口而出“駙馬”二字。
    沒錯,這可不就是他們曾經的駙馬爺,也是當初挑選他們這些人成為三公主親隨,並親自訓練他們的人麽?
    隻是與曾經衣著華美,舉手投足都充滿自傲的駙馬爺不同,如今的對方竟衣著樸素身板筆直,連整個人身上的氣場都變了去。
    若非這張一模一樣的臉,他們險些都不敢認……
    “喲,這不是長兄麽?”
    在親隨愣神的同時,沈恒似終於瞧見了沈戈一般道:
    “你難道不知這是公主車架,即便公主當初休了……你也不該這般讓公主出醜,你實在是……”
    沈恒此話說的小聲,旁人沒聽見,那站在一旁的鳳鳶卻聽見了。
    隻見她一雙美眸恨恨地看向沈戈,都說這美人含怒如怨如訴,若是以前沈戈隻會覺得鳳鳶嬌嗔,因為那是他的妻……
    可事到如今,他卻隻覺得眼前女人麵目可憎,根本就不是他最初喜歡的樣子。
    “好你個沈戈,原來是你驚了本宮的馬,讓本宮與駙馬摔下車來,你當真是好大的膽子!怎麽?跟了鳳曦之後,你就以為你可以教訓本宮了?”
    若是放在平日裏,鳳鳶還不如這般氣憤,說不定以她的腦子還能聽出沈恒的挑撥離間。
    可偏偏她昨日才因沈萬之事被惡心,今早兄長又因禦史參她,連帶著他也被訓斥了一番,而派幕僚來讓她跟沈恒滾。
    她本就在氣頭上,所以才命人將車駕快些,想要早點回沈府去休息。
    如今倒好,竟又落了個人仰馬翻當街出醜的結局。
    而這衝撞她的,竟是她那投靠了鳳曦的前夫君。
    好好好,一樁樁一件件竟都與鳳曦那個喪門星有關,她簡直是越想越氣,整個人都快要給氣炸了去!
    沈戈皺眉,卻還是不想與鳳鳶在大庭廣眾下吵,他倒不是覺得丟人,而是覺得根本就沒這個必要。
    “你受了傷不說,這位夫人也受了驚,我看雙方不如各退一步都早些尋大夫瞧……”
    “你休想!”
    沈戈話還未說完,便被鳳鳶毫不留情的打斷了。
    “你等衝撞本宮車架在先,如今本宮與駙馬都受了傷,你們卻想逃避罪責?”
    麵對鳳鳶的顛倒黑白,一旁的孫青芷終於忍不住了。
    “三公主這話可就不對了,是咱們衝撞了您的車架麽?分明是您命車夫急行,根本不管路上百姓能否避讓。方才如果沒有我與沈戈攔著,這位夫人怕就要一屍兩命了!”
    “你又是何人?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兒麽?難道你與沈戈有……”
    鳳鳶也不是傻子,她可不會接孫青芷說她急行的話,畢竟接了她可就有過了。
    反倒是把髒水潑在孫青芷身上,屆時再說是那婦人不主動避讓,所以才差點被撞就好了。
    畢竟馬車沒撞到別人,怎麽就差點撞到你了呢?
    而且對方眼下毫發無損,倒是她這公主一身狼狽,鬧到京兆府定不是她吃虧。
    她可是公主,是金枝玉葉,豈是眼前這倆粗鄙婦人能撼動的?
    誰知就在這時,那被鳳鳶一行人嚇白了臉色的婆子卻驚聲尖叫起來。
    “婉娘,你怎麽了!不好了!救命啊!見紅了!見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