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百分百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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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城種滿了香樟樹,蟬鳴聲中,每片綠葉都透著隻屬於夏天的肆意與生機。
    方蓉英從早上醒來就開始忙活,一刻不停。
    家裏被她收拾得一塵不染,尤其那間小小的次臥,地板擦了好幾遍,亮得反光。
    掛鍾上的時針緩慢撥到九點整。
    她抬頭看眼時間,算著也差不多快到了,便把提前放在冰箱裏的西瓜和楊梅拿出來,然後擦了擦手上的水,開門下樓。
    八月,熱意翻滾,空氣幹燥悶熱。
    剛剛結束的梅雨季還是在小鎮留下了痕跡。
    年歲已久的筒子樓牆皮愈加發灰,一塊塊地往下脫落。鏽色鐵門爬上青苔,樓道裏滲進黏糊的黴味。
    外觀的陳舊破敗,卻並不影響它內裏生活氣息濃厚。
    保安室門口的樹蔭下。
    幾個退休老頭老太正聚在一塊打撲克牌,見方蓉英走過來,眼尖的趕忙出聲熱情招呼。
    “方老師,這麽早就出門啊?”
    “不出門。”方蓉英對幾人客氣點頭,笑著回道,“孫女放暑假過來玩,我來大門口接一下。”
    旁邊燙著拉美卷的女人接話:“方老師家孫女每年寒暑假都要過來的,小姑娘嘴巴甜的嘞,我每次看著老喜歡了。”
    “長得也好看,皮膚白眼睛大大的,以後長大肯定標致得很。”
    “可不是嘛,像她爸爸,那臉一看就有福氣。”
    “……”
    一人起了個頭,餘下的紛紛爭相附和。
    言語中除去誇獎,奉承和吹捧的意味更重。
    方蓉英和其丈夫都是人民教師,退休前任職於安城的一所實驗小學,兩人性格都比較樸素低調,勤勤懇懇幹了半輩子教書育人的工作,說起來也算是桃李滿天下了。
    但就憑這一點,還不足以讓鄰居麵對她時,態度不自覺地迎合、阿諛。
    原因其實是因為她有一個爭氣的兒子。
    方蓉英的兒子——薑承赫。
    是這個小縣城裏第一批走出去的大學生,也是畢業後靠自己打拚在大城市立足的創業者。
    他是計算機專業,大學因兼職寫代碼賺了第一桶金,畢業先是進互聯網大廠幹了幾年,後來辭職創業成立公司,以生產二次充電電池起步,後進入鋰離子電池行業以及國產油車行業。
    如今才剛過四十歲,身價已經超十億。
    是安城人人皆知的首富。
    成功後忘記初心的大有人在。
    難能可貴的是,薑承赫不僅沒有忘本,給家鄉基建、學校不斷捐資,還是個非常孝順的人。
    在方蓉英老伴去世後,他反複提出要將她接到濱北去養老。奈何方蓉英在安城生活了幾十年,早就習慣了這裏的生活環境,說什麽都不答應。這套破舊的教職工公寓也住出感情來了,薑承赫給她在城中買的的別墅,也一次沒去住過。
    年紀越大,越是無欲無求。
    隻一點,孤單一人總是很想她的小孫女。
    於是薑承赫每個寒暑假都會把薑晚笙送回安城來,讓她好好陪陪奶奶,假期結束再接回濱北上學。
    這不,又到二年級的暑假了。
    方蓉英盼了幾個月好不容易才能見到孫女,可不得早早收拾好來門口等著。
    “奶奶!奶奶!我在這裏——”
    一聲清脆的呼喚,打斷了幾個老鄰居的閑聊。
    大家循著聲源望過去。
    一個身穿奶白色連衣裙,紮雙馬尾小女孩從車窗探了大半個身子出來。圓溜溜的大眼睛忽閃幾下,笑得很甜,鵝黃色陽光穿過樹葉間隙落在她長翹睫毛下,暈出淺淺模糊斑影。
    靈動懵懂的模樣,像是鬆林裏到處玩耍逃竄的麋鹿。
    “哎喲小祖宗,快坐回去,這樣太不安全了。”方蓉英看見她的動作嚇了一跳,邊小跑過去迎接邊開嗓提醒。
    商務車靠邊停車。
    後排車門才拉開,薑晚笙就三步並兩步,撲進方蓉英的懷裏,額頭蹭兩下,撒嬌道:“奶奶,我都想死你啦。”
    “你有沒有想我呀?”
    幾聲一喊,方蓉英心都要化了。
    她摟緊孫女,臉上堆滿笑吟吟的寵溺:“能不想嘛,奶奶每天都想晚晚。”
    司機把行李從後備箱拿出來,交到方蓉英的手上,彎唇:“伯母,薑總最近公務繁忙實在抽不出空回來,他讓我轉告一聲,假期結束會親自來接小晚,順便看看您。”
    方蓉英對他頷首,客氣地回應:“辛苦你了小鄭,開一路車辛苦——”
    噓寒問暖還未結束,話語徑直被打斷。
    “好啦好啦,我早飯都沒吃,都要餓死了呀。”薑晚笙叉腰,對著男人擺擺手,“鄭叔你快回去吧,開車注意安全。”
    她晃了晃掛在脖子上的手機,像小大人一樣交代一句,“到家給我發個短信,好讓我放心放心。”
    明明音色還很稚嫩,也不知道從哪裏學來這麽一套。
    麵前兩個大人對視一瞬。
    都被她假模假樣的語氣逗笑。
    鄭遠揉了揉薑晚笙的頭發,雖然她和他本質上是雇傭關係,但也算是看著她長大的,小姑娘又活潑又可愛,一舉一動都很討人喜。
    “自己注意安全,有什麽事隨時打電話和鄭叔說。”
    他丟下這句,便驅車離開。
    薑晚笙轉身牽住方蓉英的手掌,歪頭眨眨眼,唇角的笑容俏皮:“我才不和鄭叔說呢。”
    “他老是和爸爸打報告。”
    “你不做壞事,幹嘛害怕告訴爸爸。”方蓉英刮刮她的鼻尖。
    “才不是呢。”薑晚笙撇嘴控訴,聲音忍不住拔高幾分,“爸爸他對我好凶的,我有時候什麽也沒做,看到他還是忍不住發抖。”
    方蓉英笑笑,對這點不置可否。
    每對夫妻對孩子教育方式各有差異,在薑家,薑承赫就是比較嚴肅的一方。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隔代親可以寵,但不能去幹涉父母的教育,不然就亂了套。
    “不過呢。”
    薑晚笙驀地想到什麽,心情似乎很好,聲調都不自覺上揚,“爸爸前兩天答應我,等十歲生日的時候,不管我要什麽禮物都答應我。”
    她掰掰指頭,
    “我現在八歲,還有兩年,我可要好好想想要什麽!”
    往家走的這一路,薑晚笙的嘴巴就沒停過。
    話題亂跳,這個說到一半突然就轉到另一個上麵,講到什麽興奮了還要手舞足蹈一番。
    精力很旺盛,走路一蹦一跳也不帶一點喘音。
    對比之下,方蓉英的體力就完全跟不上。
    這麽熱的天氣,光邊走邊偶爾回應她幾句都覺得有些費勁,更別提還得加快腳步追著她的節奏往前趕。
    方蓉英家在五樓。
    推開單元門,薑晚笙一鼓作氣就衝了上去,等她到家門口的時候,方蓉英才堪堪到三樓的位置。
    薑晚笙在上麵喊著問:“奶奶,要不要我下來推著你走呀?”
    “沒事,你呆著,走來走去熱。”
    方蓉英擺擺手,她停下來緩了半分鍾,掌心撐著樓梯扶手,準備繼續爬樓。
    剛走了幾節,一股涼氣自上而下卷了下來。
    她抬眼,發現左手一側門倏然被推開。
    身形瘦削的男孩很慢地走了出來。他前腳剛跨出門檻,後腳“哐當”一聲巨響,門被人從裏側用力闔緊。
    剛才那陣清涼也在轉瞬間消失不見。
    一時沒反應過來,方蓉英出神了須臾,怔怔拉回思緒:“小琛?”
    她不確定地問,“又…趕你出來了?”
    男孩沒回答問題,隻是很淡地,叫了聲:“方奶奶。”
    他的嗓音空洞又模糊。
    宛如一道休止符,把空氣中所有的溫軟都逼走,隻留下壓抑的陰霾凝滯。
    有些話沒必要再問。
    方蓉英指了指樓上,轉了話音:“這是我孫女薑晚笙,來安城過暑假的,你們可以認識一下做個好朋友。”
    捕捉到自己的名字,薑晚笙下意識地垂眸往下看。
    一上一下,一左一右。
    隔著樓梯中間的空氣,她正好對上男孩的後腦勺,在陽光和微風的浮動下,顯得毛茸茸的。
    他轉過身來,一雙黝黑的眼眸最先進入她目光裏。
    雙眼皮褶皺窄且深,睫毛濃密又根根分明地附著在折痕下方,薄唇抿著冷漠的弧度,沒有任何溫度。
    臉色蒼白,瘦白的手指垂在身側,過分單薄的身體撐不起輪廓,短袖套著有些鬆垮。
    薑晚笙對他的第一印象——好漂亮。
    其實她不知道該用什麽詞匯去形容男生的長相,但下意識出現在腦海裏的就是這兩個字。
    但又覺得他好瘦,瘦得像是一陣風就能刮跑。
    “你好……”她莫名感到心虛,小聲地開口。
    祁琛長睫掀開。
    視線冷冰冰地越過她的肩膀,落在她背後的白牆上,凝了幾秒,又移回來。
    對她的招呼置若罔聞。
    薑晚笙甚至覺得,他根本沒看她一眼。
    像是應付差事一般,祁琛又轉過身回頭。
    從她的角度,剛好能看到他下頜線的拐角與烈日投落的黑影完全重疊。
    方蓉英盯看他鼻尖冒出來的細密汗珠,問:“要不要去我們家裏呆會?”
    祁琛頭都沒抬,搖了搖。
    “好吧。”方蓉英不著痕跡地歎口氣,有些無奈。
    而後收回目光,從他身側擦肩而過。
    家裏空調早早就被打開,冷氣呼呼地往外吹。
    衛生間裏。
    方蓉英拿濕毛巾幫薑晚笙擦額頭的汗,輕柔又細致。薑晚笙則挨靠在身側,乖巧地對著水龍頭洗手。
    泡沫綿密地浮起來,她心不在焉,隨手戳破一個,腦海裏忽然又出現男孩那雙眼。
    鼻腔裏還有室外殘存潮熱水汽。
    薑晚笙吸吸鼻子:“奶奶,剛才那個男生是做錯事了嗎?他的爸爸媽媽為什麽讓他罰站?”
    “外麵好熱,說不準會中暑的。”
    聞言,方蓉英搖頭示意不是。
    本不想多說,但對上薑晚笙那雙好奇的眼眸,她還是不自禁地解釋。
    “不是他爸爸媽媽讓他罰站。”
    “那是誰?”
    “他的後媽。”
    薑晚笙愣了愣,這兩個字經常在童話故事裏看到,她脫口問道:“那他的爸爸媽媽不管他了嗎?”
    “他的爸爸媽媽——”斟酌兩秒,方蓉英尋了一個合適說法,“去天上了。”
    “唔,和爺爺在一起。”
    她純真地笑笑,“那是很漂亮的地方。”
    聽到這話,方蓉英眼眶倏然有些發酸,溫柔地捏了捏薑晚笙的臉頰。
    下一秒又聽到她問:
    “可我還是不懂,他的…後媽為什麽要讓他罰站?”
    小孩子對不解困惑的事總是有很多探索欲。
    如果搞不明白,便會一直想著,方蓉英不想讓孫女覺得苦惱,但又確實不知該從何說起。
    其實她對樓下這家了解也並不是很多。
    這一戶是半年前才搬來的。
    一家四口有兩個小男孩,聽說其中那個大的,是男人前一個老婆生的,不知為何生下沒多久便自殺身亡。
    這之後男人重組了家庭,又生了一個小兒子。大的叫祁琛,小的叫祁佑。
    後媽王茹對祁琛一直態度冷淡,時不時辱罵他是喪門星。不僅母親自殺,就連出生後爺爺奶奶、外婆都跟著相繼離世。
    不過她都是偷偷這麽對他,不敢叫當家做主的祁邵明知道。
    直到上個月,祁邵明又因車禍意外去世。
    家庭的破碎讓王茹徹底瘋癲,她認定了祁琛就是個禍害,葬禮上給了他兩巴掌,嘶吼著讓他滾蛋。
    偏偏祁琛那邊已經沒有任何親人,撫養權最終還是落回到了王茹身上,她如果還想繼續住在祁邵明的房子裏,就必須接手撫養祁琛到十八歲成年。
    沒辦法甩掉他,便開始用各種方式虐待他。
    比如這大夏天,讓他在接近四十度的熱天下站著,有時候一站就是兩個鍾頭。
    這樣的天氣,連身格強壯的成年人都不一定能直直站上幾個小時,更別說一個正在長身體的小孩了。
    不過,外人終歸是外人。
    即使再覺得不忍心,也沒什麽立場去管這件事。
    方蓉英措辭半天,委婉地回答道:“可能,他的後媽覺得,他會給人帶來壞運。”
    “可是,這又不是他的錯啊。失去爸爸媽媽他也很可憐。”
    薑晚笙顯然不能理解,英雄主義作祟,憤憤地補充,“他的後媽真是個八婆精!”
    看她小臉皺巴巴擠在一塊的樣子。
    方蓉英隻覺得可愛,剛想佯裝嚴肅問她是從哪兒學來這罵人的話。
    門外忽然傳來吵鬧的聲響,像是有人在吵架。
    方蓉英推開門望了望,發現四樓圍著一圈人。
    中間站著的正是祁琛的後媽——王茹。
    大概緣由就是對門的鄰居上樓,看見祁琛站在牆角臉色慘白,那老頭是個熱心腸,便敲開他家門,讓王茹心善一點不要這麽熱的天折磨孩子。
    哪曾想這一句直接激怒了她。
    一口一個肮髒不入耳的詞匯,什麽“多管閑事”“糟老頭子”“人老活不了幾年還在這兒管別人家事”
    ……
    鄰居被氣得高血壓都要犯了,蹲坐在地上,揚言要王茹賠精神損失費。
    這麽一鬧,家家戶戶沒事的都來湊熱鬧。
    你一言我一語的,沒把矛盾調停,反倒是越激越亂。
    眼見著場麵越來越失控,方蓉英沒辦法坐視不管了,她穿上鞋子,和薑晚笙交代一句“在這等一會奶奶。”
    接著,下樓去說公道話了。
    但事情並沒有如她所想般順利解決——
    王茹知道方蓉英兒子的地位,不敢惹她,見沒理直接又哭又鬧地掉眼淚。
    她指著祁琛大罵:“喪門星,害完你爸爸就來害我啊!”
    “害我也就算了,我一條爛命,無所謂了,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害我兒子啊!”
    “我做錯什麽了,為人父母的,保護我自己兒子,讓這種奪人命數的髒東西離我遠點有錯嗎。這世道到底有沒有公理啊……”
    字字不堪,口不擇言地如飛刀對準祁琛紮過去。
    旁人大多數還是抱著湊熱鬧的心態,聽到這裏也都插不上話,一時逼仄的樓梯口變得異常空曠與安靜。
    謾罵聲順著同情、悲慟的眼神一同混合。
    化成一道發了黴點的鐵鏈,拴著他釘在原地。
    他麵上沒什麽情緒,隻是貼著牆根站著,脊背挺得很直,側頭看向廊外。
    仿佛置身於一場鬧劇之外。
    但每每“喪門星”三次飄散在空中時,他垂在身側的手便無意識地握緊幾分,直到指甲扣進掌心壓住血色。
    似是在隱忍,也似是在掙紮。
    一直在樓上墊起腳尖往下看的薑晚笙,忽而皺起眉心,她長久地盯著他的手心,隻覺得心髒懸滯在半空。
    幾秒後,她提起裙角,咚咚咚地跑下樓。
    而對此,祁琛一概不知。
    他的目光正落在外麵空地處,那裏有隻毛色黑褐的小狗。
    是流浪犬,也是一隻棄犬。
    因為它的身上還拴著牽引繩,大概是前主人借著遛狗的名義,在它滿心歡喜在外玩耍的時候,順手將它丟棄。
    祁琛搬來這裏後,無論上學還是放學,這隻狗都會跟著他。
    甚至會自己叼起牽引繩,搖著尾巴跑向他。
    好像是認定他為新的主人。
    但祁琛從來不會搭理,他從來都是冷漠,繞開它。
    低聲告誡它:
    “討好是沒用的,不會有人要你。”
    一味地示好,向別人展示你的弱點,隻會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閑聊話題。
    而後冠上可憐的名義,投來同情。
    實際上,這隻是一場笑話,而你,隻能全然接受。
    好似感受到他的目光,那隻棄犬忽而抬頭。
    看到他後,又開始搖尾巴,一下又一下地吠著。
    祁琛扯出一抹戾劣的笑容,突然覺得一切都很無趣,活著,又或者死了。
    他的指尖一點點攀上邊側的牆麵瓷磚。
    就在這時,耳朵突然被人捂住。
    聽覺裏所有的謾罵與詛咒聲在一瞬間,全然隔離在外,他唇角的笑容一點點變得凝固。
    地麵上的人影被樹葉切成豎條的形狀,一塊塊,卻被另外一人的塊狀剪影覆蓋住。
    祁琛緩緩抬眼,對上一個女孩的眸子。
    兩人之間的距離隔得很近,近到他能聞到她身上味道,是混著奶香和荔枝泡沫的清甜香味。
    她仰頭,目光不錯開看向他。
    幾息後,薑晚笙很輕地和他說:“別聽。”
    “他們不要,我要你。以後我們一起住。”
    聲調綿綿軟軟上揚,從含著霧氣的唇瓣中吐出,她篤定地問出一個問題,
    “我帶你回家,好嗎?”
    蟬鳴仍在聒噪,頭頂的烈日將灼熱全然傾灑。
    眼前的畫麵宛如被老式柯達相機所定格,過分曝光的取景框裏,一切都是那樣的晦澀、朦朧、不清。
    一雙好幹淨的瞳孔中,映著好肮髒的他。
    祁琛驀地覺得喉腔發澀,像是有一根無形的牽引繩,順著她的指尖套上他的脖頸。
    勒得越來越緊,讓他不得不發出聲音。
    嘴唇發麻時——
    他聽見自己發出一個單字音節:“好。”
    空氣中,盛夏蔓延出一絲絲涼意的微風。
    不知何時,樓下那隻棄犬,停止了吠叫。
    隻是,它仍在無聲地搖著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