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老將軍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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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著兩日,昭懿公主都被院中那隻公雞的打鳴聲叫醒。
    她最近總是睡不好,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睜眼直到天快亮時才有了睡意,結果剛合眼,就聽見那隻公雞“喔喔喔”的鳴叫。
    第一日,她就想要殺了那隻雞,卻因鄭然入京的事給耽誤了,交接兵器,又要聯係顏如玉,還要調遣鶴喙樓的殺手。
    偏偏夜深時,雞又不打鳴,讓她忘了要處置那隻雞。
    她一身疲憊,眼皮也沉沉的。身子又綿又軟,像是砂礫塑成的,好似一碰就會散架。可一躺在榻上,卻又是滿腦子清醒。白日裏那些千頭萬緒的事,一一浮現出來,剪不斷理還亂。
    她有些煩躁地坐起來,披散著頭發,下了床榻。試圖給自己點一個安神香,忽又看見藥架上的那隻褐色的瓷瓶。
    這個藥,她檢查過,不是毒。那晚三個少年用著很不錯,自己很得趣,也沒有任何不適。
    心尖兒似乎癢了起來。
    欲望漸漸滋生。
    她並非縱欲之人,可是床笫之事,正如吃飯喝水如廁,需要了就要滿足。臨近大事,她需要最好的狀態出現,若能放鬆一下,自是再好不過。
    昭懿公主想了想,拉開門,決定找個人來消遣一下,偏偏莫星河守在她房門前。一聽見動靜,他就站了起來“義母。”
    自從那晚之後,莫星河幾乎每一晚都守在義母門前,好像每一晚的寧靜都能消解那一晚所受的苦楚。
    昭懿公主歎了一口氣,心想,要不就他吧。
    想湊合,卻又有些嫌棄。
    若是顏如玉那樣的,她還能提起興致。
    莫星河
    用他,有些委屈自己。
    可此時並非另尋他人的好時機。再說,用他也有一個好處,能讓他死心塌地。
    昭懿公主想著,便將手伸了出去,指尖劃過莫星河的心口,撚著衣料,將他拉至眼前“我睡不著,你來陪我如何?”
    什麽?
    莫星河心跳如鼓。俊逸的臉上難得浮現出一抹羞澀的紅。
    “義”
    昭懿公主的手點在他的唇上,隨手將門關上,抬起雙臂,示意他來替她寬衣。
    莫星河殺人如麻的手,此刻卻顫抖著,近乎虔誠地觸碰她的衣帶,小心翼翼地拉開,露出豔紅的肚兜兒來,襯得昭懿公主的肌膚在夜色中泛著玉一般的瑩光。
    他突然膽怯了。
    義母,就是義母。
    她是高高在上的神,怎能墮落在自己身下?
    他沒辦法像引誘十二姑娘那般,帶著功利的、泄欲的心去討好昭懿公主。
    也沒有辦法像對待桑落那樣,用滿是偏執的、狂熱的情欲去侵犯昭懿公主。
    仿佛生怕褻瀆了神靈,莫星河隻癡癡地望著,甚至想要跪下來,卻又站得筆直,
    手指蜷縮,不敢觸碰。
    眼裏沒有半分衝動,
    昭懿公主發現他對自己毫無情欲,反而不悅起來。
    從來隻有她嫌棄別人的。
    於是她將那褐色瓷瓶強勢地灌入他口中。
    藥,很快起了效果。
    莫星河雙目赤紅地將她壓下,卻看見昭懿公主披散在床榻上的長發,白發又多了。
    不是錯覺。
    就這幾日,白發顯然增多了。
    心中的情欲冷下來,可身體蓄勢待發。
    他低吼一聲,閉上眼。
    這是一場不怎麽愉快的情事。
    一個人戰戰兢兢,一個人隔靴搔癢。
    天明之前,昭懿公主似乎有了睡意,莫星河甚至不敢留在她的榻上,披上衣裳逃似地離開了那間屋子。
    他覺得自己雙腳虛浮,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踏在階梯上,每一步深深淺淺的。
    他想到了桑落。
    在他眼裏,義母是仙,十二姑娘是妓。
    此時此刻,隻有桑落,讓他感覺到踏實。
    於是他走進暗牢,靠近蜷縮在角落裏的綠衣少女。
    他無聲地蹲下,伸出手,撥開散在桑落臉上的發絲。
    桑落一下子驚醒了。
    昏暗中,她黑白分明的眼眸有一瞬的驚恐,但很快就恢複了鎮定。
    “小落。”莫星河啞聲喚她。
    桑落緊緊扣著自己身上的鐵鐐,強迫自己將聲音放得平穩舒緩“莫星河,你有什麽事嗎?”
    莫星河扯下自己肩上的白色錦袍,披在桑落身上“來看看你。”
    桑落沒有跟自己過不去。再惡心,也是取暖的衣裳,她揪緊了袍子,淡然說了一句“多謝”。
    莫星河被她的溫順取悅了,伸手握住她的肩頭“待我扶持義母坐穩江山,就帶著你一同揮兵南下,收複盤盤國,到時你就是我的皇後。”
    桑落看他一眼“你竟然不要你的義母了?”
    一說及此事,莫星河又想起剛才雲雨之時的情形,竟對桑落生出一分愧疚之情“她隻是我的義母。我想要相伴之人,自始至終都隻有你一人。”
    見桑落一副不信的模樣,他又說“天底下,最和我相襯的人,就是你。”握著她肩膀的手越收越緊,“你是公主。我是皇子。如此的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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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
    桑落眼眸眯了眯,莫星河是魔障了嗎?
    莫星河像是下定了決心,將她按進懷中“我會護著你的,不會讓義母殺你。隻要你乖乖聽我的話。”
    桑落是他能夠實實在在擁有的一個人。不是飄忽不定的神,也不是召之即來的妓。
    桑落沒有掙紮。
    與瘋子對抗,無疑是愚蠢的。不如打探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既然我是皇室血脈,昭懿公主怎麽會殺我?”
    “小落,你不知道,你是——”
    “莫星河。”昭懿公主冰冷的聲音響起。
    莫星河趕忙鬆開了桑落,退了幾步,又看見自己披在她身上的袍子,胡亂抓起來,就往外走。
    “你要說什麽?”昭懿公主一臉冷漠。
    “孩兒隻是想著要取一件她的貼身之物,拿去給顏如玉,也好讓他乖乖就範。”
    “取了嗎?”
    “還未。”
    昭懿公主絞著眉“你去外麵,將那隻雞殺了。”
    莫星河不敢怠慢,立刻去了。
    昭懿公主慢慢踱著步子走到桑落麵前,傲慢地抬著下巴“你的後手,也不過如此。”
    桑落抬頭“公主知道我留下的後手是什麽?”
    “你讓那些老臣將停靈七日改做五日,以為就能早些將她送回宮了?”
    這根本不是自己設下的計策。桑落不由心中暗忖,莫非是太妃的手筆?
    昭懿公主見她身處弱勢,更加得意了“今日是呂蒙出殯的日子,偏偏送葬的隊伍分作了兩半,一半亂哄哄地回來了。你可知是誰出了事?”
    桑落皺了眉。
    太妃身邊不易接近,能夠被人忽略的一定是老將軍。
    可是風靜留在老將軍身邊,老將軍怎麽會出事?是下毒?還是別的?不會,風靜一向認真仔細。
    除非風靜
    桑落心中一緊。聲音不由變得幹澀“你把老將軍怎麽了?”
    昭懿公主嘖嘖笑道“好一個孝順的女兒,你爹生死未卜,你不擔心,反倒在意一個瘋癲的老頭子?”
    “你要讓顏如玉聽話,就需要我。你要用我,就隻能保證我爹沒有閃失。”桑落直截了當地說,又問“老將軍究竟怎麽了?”
    見桑落如此緊張,昭懿公主唇畔的笑意愈發深了,甚至掃去了自己整整一宿的陰鬱。但她不會回答桑落的問題,隻說道“晏珩那邊,你說我是剁下一根手指送過去呢?還是剁一隻腳?”
    “你顯然不了解晏珩。他性格倔強,否則為何這麽多年,你都沒能降服他。他至今還認為你死了,認為是‘孔嬤嬤’在要挾他。若他見了我的手指,他會做什麽,我可保證不了。”桑落伸出手,晃了晃,“不信,你試試。”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可昭懿公主深知桑落所言非虛。鶴喙樓這麽多孩子,隻有顏如玉是最難掌控的。
    桑落取下發髻上的木珠發簪“不妨將這個送過去,他識得。”
    昭懿公主沒有接,朝暗處做了個手勢,一個黑衣人上前,隔著布料取走了發簪。
    木珠發簪送到顏如玉手中時,他剛剛砍下鄭然的頭顱。
    營帳中滿是血腥氣。
    顏如玉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緒,指腹反複碾過那顆木珠。
    黑衣人說“你可明白了?”
    顏如玉隻是極輕地“嗯”了一聲。他手腕一翻,那顆被隨意丟在地上的、屬於鄭然的頭顱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道卷起,精準地飛向黑衣人懷中。
    “帶回去。告訴‘孔嬤嬤’,桑落安然無恙,我自會如約行事。若她少了一根頭發——”他終於抬眼,目光如淬了寒冰,“我必帶兵踏平鶴喙樓,到時,誰也別想活著。”
    黑衣人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暴戾驚得喉頭滾動,抱著那顆尚帶餘溫的頭顱,再不敢多言,迅速躬身退入濃重的夜色裏。
    營帳厚重的簾子落下。
    顏如玉指尖撚著那枚樸素的木簪,走到搖曳的油燈旁。昏黃的光線勾勒出他線條冷硬的側臉,也照亮了簪頭圓潤的木珠。
    片刻,他才抬手,將木簪穩穩地插進自己束起的發髻裏。
    “顏大仍,”一個刻意壓低的、帶著濃重口音的聲音從營帳最深處、堆積的輜重陰影裏響起,“桑大夫在‘孔嬤嬤’手裏,怕是要吃苦頭咯。”
    語氣裏是毫不掩飾的擔憂。
    顏如玉轉過身,目光投向那片陰影,聲音恢複了慣常的沉穩“老將軍如何?”
    陰影裏的人影動了動“老將軍那傷啊,看著血糊糊嚇仍,其實還好。吳大仍不會縫,萬太醫帶著夏大夫和李大夫,將老將軍腦袋上那口子縫得很密實,血止住了。”
    他頓了頓,語氣帶上幾分慶幸,“多虧了風靜那姑娘啊!”
    原來,早上出殯時,風靜始終守在老將軍附近。一察覺有人在暗中彈出一顆石頭試圖驚馬,她將計就計,也彈出一顆碎石,將那顆石頭的準頭撞偏擦著馬耳朵飛過去。風靜立刻彈出第二顆碎石,打在老將軍的軟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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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影裏的人長舒了一口氣“老將軍畢竟是習武之仍,這麽軟綿綿地滾下來,自然無事。隻是看著摔得重,其實卸了力道,要是真讓那驚馬彈子打實了,老將軍今天怕是……”
    他搖搖頭,沒再說下去。
    顏如玉眼底最後一絲緊繃終於散去,微微頷首“知道了。讓風靜繼續守著,寸步不離。你回去稟告太妃,一切按原定的計策行進,不可因老將軍之事亂了陣腳。”
    大將軍提前兩日出殯,自己明日抵京。
    這個日程剛剛好。
    “是!”陰影裏的人應得幹脆,隨即又躊躇了一下,忍不住問道,“那……桑大夫怎麽辦?‘孔嬤嬤’心狠手辣,桑大夫在她手裏,終究是砧板上的肉啊!”
    營帳內陷入短暫的沉寂,隻有油燈燃燒發出的細微嗶剝聲。
    顏如玉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帳壁,投向不知名的遠方。他想起桑落那雙總是沉靜,偶爾狡黠,卻又能在絕境中迸發出驚人力量的眼睛。
    “桑落……”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篤定,“她留了後手。”
    “後手?”陰影裏的人一愣,急切追問,“當真?什麽後手?”
    顏如玉的唇角幾不可察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弧度極淺,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近乎冷酷的平靜。他抬眼,燈火在他深邃的眸子裏跳躍。
    “你猜。”
    “下官怎猜得到?”陰影裏的人有些摸不著頭腦,幹脆不猜了。這種東西留給聰明仍去猜,他隻需要最後看答案不就行了?想罷,他從懷中摸出一隻長木盒來“太妃讓下官轉交給顏大仍的。說百姓和社稷皆仰仗顏大仍庇佑了。”
    顏如玉接過木盒,打開一看,情緒有些複雜“太妃也真放心啊。”
    “放心!”陰影裏的人答道“太妃最是信任顏大仍了!太妃說鄭然雖死,他那四個副將未必真心臣服,需要這個傍身。太妃還說顏大仍想看的信,她也帶著了,等您入京,就給您。”
    見顏如玉擰眉不語,陰影裏的人便告辭“顏大仍萬事小心!”
    送走來人。
    顏如玉將木盒放在案上。
    一抬手,將帳內燭火盡數熄滅,隻餘炭盆裏一點微弱的紅光,勉強勾勒出兵器架和案幾的輪廓。
    他解開衣帶,緩緩躺在窄榻上,慢慢闔上雙眼,呼吸逐漸變得綿長均勻。
    寂靜無聲。隻有炭火偶爾發出“劈啪”一聲輕響,以及帳外呼嘯而過的、帶著哨音的夜風。
    黑暗中,有一根竹管探入營帳之內,竹管冒出一縷青煙。
    又等了一陣,營帳內炭盆裏最後一點火星悄然爆開。
    數道無形的殺氣像是從地府探出的惡鬼之手,無聲無息地,從營帳四周爬進了營帳。
    淬著幽藍寒光的匕首,猛然刺向顏如玉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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