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官僚的甩鍋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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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點完戰利品,時間已經到了亥時。
    看著統計清單,李牧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海盜的賣力搶劫,現在全部便宜了他。
    光這些戰利品,初略估算一下,價值就不低於十五萬兩。
    不得不承認,鹽業就是暴利,恢複經營幾個月時間就賺取了巨額利潤。
    哪怕其中大部分財富都運了回去,剩下的依舊是一筆可觀的財富。
    白天的戰鬥,解救民眾七百二十六人,斬獲海盜首級一千二百三十七具。
    作為主角的騎兵大隊,隻付出了個位數的傷亡,完全可以稱得上大獲全勝。
    “把繳獲物資修改一下,就說海盜逃竄之時,放火燒毀了戰利品。
    其他數據,也要進行修飾。
    海盜僅僅隻有兩千人,讓南通州的同僚們麵子往哪兒擱?
    區區兩千海盜,就敢圍攻我大虞的州府,朝廷追究下來一大片的人要倒黴。
    現在的揚州經不起折騰,把擊潰的海盜數量,增加到一萬人。
    傷亡人數虛增兩個零,殲敵數量也酌情增加一些。
    再把戰況描繪的慘烈一些,這樣數據看起來才更真實。”
    李牧麵不改色的下令修改戰報。
    作為一名將領,他最討厭的就是虛報戰績,這和他的做人原則不符合。
    可作為一名朝廷官員,他需要考慮的問題更多。
    據實上報,朝廷上下的麵子都不好看。
    南通州的官員固然要丟官去職,揚州府、南直隸、以及兵部的官員,也要跟著挨訓。
    沒準還會有人因此被貶官。
    這麽一搞,上上下下得罪的人就多得去了。
    為了大局著想,李牧必須想辦法降低政治上的惡劣影響。
    既然不能是大虞的官員無能,那就隻能是海盜太厲害。
    “大人,戰報這麽寫的話,風險可就到了您這邊。
    如果朝廷派人核實的話,事情很容易穿幫,到時候……”
    蘭師爺委婉的勸說道。
    官場上互相賣人情不奇怪,可這種有風險的人情,那就不一樣了。
    朝堂上並非鐵板一塊,黨爭一旦陷入激烈狀態,什麽破事禦史都敢翻出來。
    事情若是擺在台麵上,局勢就不可控了。
    “放心好了,本官心裏有數。
    這裏是揚州,朝廷要核實戰績的話,也是南京兵部派人過來。
    南通州的事情,南京兵部在其中負有很大責任,其中很多官員都涉嫌瀆職。
    據我所知,朝廷劃撥的戰後重建經費,南京那幫家夥可是扣下了不少。
    本將這是在救他們!
    哪怕為了京察考核,他們也要想辦法,做實我們的戰功。
    就算京師出了幺蛾子,親自派人過來調查。
    事情過了那麽久,誰說得清海盜究竟有多少人。
    我們擊潰的海盜中,可是夾雜了不少鹽工。
    海盜脅迫他們和我們作戰,想來也很合理。”
    李牧一臉淡定的說道。
    在這個問題上,地方官和他的利益是一致的。
    相當於各方互相握住了對方一個把柄,還是同歸於盡的那種。
    有這樣的把柄在手,未來的合作,才會更加順暢。
    多了這次的經曆,哪怕他是武將,後麵也會被本地文官視為自己人。
    李牧敢肯定,拿著這份戰報去揚州府報捷,這次作戰的各種開銷都會足額發放。
    “大人高見!”
    嘴上這麽說著,內心深處卻是在翻江倒海。
    跟著李牧這些日子,他見識到了不少官場的黑暗,見識越多蘭林傑對自己的未來就越迷茫。
    倘若沒有人護著,他非常懷疑自己能否在官場上立足。
    就比如眼前這份充滿藝術性的戰報,如果不是聽了李牧的解釋,他都隻當是武將虛報戰績。
    根本想不到戰報的背後,還牽扯到了一大堆的官員。
    難怪很多時候,朝廷明明知道下麵的人虛報戰績,兵部也給默認了。
    不是人家官當糊塗了,反而是因為太清醒,所以才要裝糊塗。
    一時間他出仕的心思,都淡了幾分。
    ……
    揚州府。
    “李參將發來捷報,南通州之圍已解,大軍此時正在追殺殘敵。
    希望我們能夠出麵,督促江南水師截斷海盜的歸路,大家怎麽看啊?”
    古有文笑嗬嗬的問道。
    這份捷報,是他最近收到的最好消息。
    南通州保住了,那麽這次海盜之亂,就可以定性為海寇局部作亂。
    海盜襲擾沿海,每年都會發生。
    隻要不攻破城池,那就屬於小問題,朝廷早就見怪不怪。
    局勢在可控範圍內,他這個知府當的才舒心,無需擔心沾上政治汙點。
    在這種大背景下,其餘的都是旁枝末節。
    “知府大人,江南水師確實不像話。
    海盜從長江登陸入侵南通州,過去了這麽長時間,都不見他們采取行動。????如果不是我們花重金打造了揚州營,還不知道這次的亂子,會鬧成什麽樣。
    以下官看,就依李參將的意思,向南京兵部進行申訴。
    要求江南水師立即出兵,封鎖這夥海盜的退路,以永絕後患!”
    馬同知充滿藝術性的回答,一下子把揚州營大破海盜的軍功,變成了眾人共同的功勞。
    官場是最現實的地方。
    揚州營既然表現出了不俗的戰鬥力,他們對待揚州營的態度,就必須改變。
    不管怎麽說,揚州營都是他們轄區內的部隊,在組建過程中揚州府是出了力的。
    現在揚州營形成了戰鬥力,對眾人來說,就是送上門的政績。
    “知府大人,馬同知言之有理。
    海盜入侵,江南水師必須要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如果他們再不采取行動,我們就聯名彈劾他們不作為!”
    周通判順勢補了一刀。
    江南水師不是他們的目標,雙方無冤無仇,犯不著把人家打死。
    此時咬著江南水師不放,完全是衝著南京六部去的,確切的說是衝著南京兵部去的。
    下級衙門陰陽上級衙門,正常情況下是妥妥的官場大忌。
    隻是大虞的情況不一樣,朝中有兩套班子在運轉。
    他們是徐閣老提拔的人,此前徐閣老在揚州的時候,被南京那幫官僚坑的不輕。
    如果不是後麵局勢發生變化,三位欽差大臣私底下達成了和解,搞不好徐文嶽就要深陷泥潭爬不出來。
    老大被人坑了,當小弟的自然要想法子找回場子。
    現在機會送上門來,他們如果不采取行動,那就太不知趣了。
    至於李牧的戰報上,有沒有提江南水師的事,那一點兒也不重要。
    左右不過是一個借口,真正目的還是通過咬死江南水師,揭露南京兵部挪用軍餉的黑幕。
    在朝廷加強軍備的當口,鬧出這種事情,天元帝肯定會殺雞儆猴。
    事情隻要擺在明麵上,南京兵部中大量的官員,都會因此付出慘痛代價。
    輕則丟官去職,重則問罪流放。
    搞不好還會牽連到其他部門,這是得罪一名實權閣老的代價。
    ……
    南京兵部。
    收到揚州營的捷報,田誌升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好心情沒有持續多久,緊接著就被揚州府的奏報給氣著了。
    看似是在抨擊江南水師不作為,實際上公文上的內容,處處都在影射他這個兵部尚書。
    明知道是衝著自己來的,田誌升也隻能裝作不知道。
    從明麵上來看,江南水師確實應該在海盜入侵南通州的問題上負責。
    事先沒有發現可以理解,敵人都在南通州折騰了小半個月,還沒有采取軍事行動,這就太過了。
    這一次海盜隻是攻打了南通州,造成的影響有限,萬一下次人家改打南京怎麽辦?
    就算是不攻城,讓海盜在長江航線上肆意妄為,那也是充滿風險的。
    “把這份公文轉給段幹洪,告訴他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夥海盜全部留下。
    倘若讓賊人跑了,就讓他自己把全部的責任擔起來。
    倘若鬧出了幺蛾子,就別怪本官不客氣!”
    田誌升冷漠的說道。
    讓下屬背鍋,在大虞官場最正常不過了。
    作為兵部尚書,哪怕是近乎閑置的南京兵部,在大虞朝依舊是天花板一般的人物。
    哪怕朝廷要對他進行問罪,也要經過廷議討論之後,才能夠進行罷免。
    在這期間,想要收拾一名弱勢的總兵,他有一百種辦法。
    “大人,揚州知府是徐文嶽的得意門生,我們之前得罪了徐閣老。
    現在拿到了我們的把柄,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段幹洪那人下官了解,此人油滑的狠,輕易恐怕不會就範。
    光我們手中掌握的那些罪證,用來治他的罪,還是太過牽強了一些。
    逼急了的話,他若是把事情都捅了出來,誰也不會好過。
    不如威逼利誘雙管齊下,先騙他拋出一個人來定罪,把責任給圈定在江南水師內部。
    ……”
    尹登甲上前提議道。
    坑同僚他也不想的,可是此前挪用水師經費,他也從中分了一杯羹。
    現在揚州府的官員有意在此事上深挖,為了自己的安全,就必須找人把責任扛起來。
    作為江南水師的主帥,段幹洪無疑是一個上好的背鍋人選。
    “好!
    此事就交給你去辦,不過暫時不要輕舉妄動,等大戰結束後再視情況而定。
    段幹洪雖然有幾分桀驁,但才華還是有的。
    本官是惜才之人,不忍一名悍將,就這麽給葬送掉了。
    如果江南水師能夠戴罪立功,把海盜留下來,那麽伸手保他一下,也未嚐不可!”
    明明是南京兵部的責任,在田誌升的口中,就完全變了味。
    看得出來,在推卸責任上,他是專業的。
    “大人英明!
    如果段幹洪知道大人如此抬愛,定會感激不盡!
    ……”
    尹登甲麵不改色的將一陣馬屁送上,見狀後兵部的其餘官員,也紛紛選擇跟進。
    一時間衙門中,充斥著歡聲笑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