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五十八分。
    向來習慣在約定時間前二十分鍾左右到場的白石優，終於在距離遲到還有兩分鍾的時間，趕到了居酒屋中。
    這是一家不大的居酒屋，裝飾普通，沒有包廂，隻在大廳內擺著六七張桌子，再加上靠著櫃台的位子，大概隻需要三十多人就能坐滿。
    這種小居酒屋的料理雖然味道一般，不過價格便宜，所以也能稱得上是物美價廉。
    現在正是晚餐的高峰，店內客人還有不少，不過並沒有坐滿。白石優掃視了一圈，立刻便看到了坐在櫃台前的大橋一郎。
    “白石桑，這邊”
    大橋一郎揮了揮手，看著白石優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怎麽了，這麽喘”
    “沒，沒什麽……隻是看時間來不及，趕了一點”
    白石優坐在了大橋一郎的身旁，平複了下呼吸。
    “時間來不及……難道是看台本看入迷了麽”
    大橋一郎說著，為白石優倒了一杯水、
    “嗯，劇情很讓人糾結的劇本”
    白石優點了點頭，拿起水杯一口氣喝下，“呼，謝謝”
    “嗬嗬，沒什麽。我還擔心你臨時有事來不了呢，來了就好”
    “這不是還沒到約定的時間麽”
    “你提前二十分鍾到場的事情，誰不知道啊”
    大橋一郎失笑一聲，大聲叫道，“老板，可以上酒上菜啦”
    櫃台的正對麵，可以看到正在廚房忙碌著的老板身影。
    “好的，馬上！”
    白石優看了看周圍，有些疑惑，“就我們兩個人麽”
    “嗯，就我們兩個”
    “突然間叫我喝酒，是有什麽事情麽”
    “也沒什麽事情啦，隻是想著也好久都沒和你聊過了。你現在不是已經簽了經紀人，也算在聲優上站穩了嘛，就算是為你慶祝了”
    大橋一郎微笑著說道。
    “這樣啊”白石優笑了起來，“謝謝了。那之後等你也簽約經紀人，我也請你吃一頓好了”
    “客人，這是你們的酒，還有小菜”
    白色的瓷瓶旁是兩個小巧的酒杯，一碟毛豆，一盤水煮花生放在了兩人的中間。
    大橋一郎拿起瓷瓶，將澄澈的清酒倒入杯中。
    “我的話，已經準備回去了”
    “……回去”
    “你忘記了麽進入事務所的第一天，社長跟我們說的話。如果兩年都沒有拿到一部主役的話，就建議我們換個職業，聲優不適合”
    大橋一郎舉起了酒杯。
    白石優看著大橋一郎那平靜的神情，默然。
    他也舉起了酒杯，兩枚瓷杯輕輕一碰，發出好聽的清脆聲。
    這是白石優第一次喝清酒，淡淡的米香夾雜著略酸微甜的奇特味道，刺激著喉嚨，讓白石優微微皺眉。
    大橋一郎看著白石優的樣子，忍不住一笑，“第一次喝麽”
    “嗯，之前喝得都是啤酒”
    “嗬嗬，感覺怎麽樣喝不慣的話也可以拿啤酒”
    “不用，就喝這個吧”
    白石優拿起瓷瓶，為自己和大橋一郎的杯中重新倒滿了酒。
    倒著酒，白石優輕聲問道，“已經決定了麽萬一還有試音會的機會呢”
    大橋一郎搖搖頭，夾起一枚花生。
    “其實前兩次的試音會沒有通過，我就知道自己是沒有天賦的”
    “誰說的，我不也有兩次試音會都沒有通過麽”
    “那不一樣”
    大橋一郎搖了搖頭，“你比我有天賦得多，當初第一次試音會沒有通過，完全是因為有青木熏出現的緣故，而第二次，同樣也可以說是他的原因。”
    白石優愣了愣，苦笑著說道，“你還真清楚啊”
    “我們可是同期，好歹也算是共處了兩年的時間啊”
    大橋一郎笑著說道，“你還記得第一次試音會的時候麽當時我們兩個幹勁滿滿，還一起進行了配音特訓呢”
    “當時一起練習配音的時候，我就覺得是你的話，肯定能通過試音會的”
    “沒想到……第一次的試音會，除了佐倉桑外，我們所有人都失敗了”
    大橋一郎苦笑了起來。
    白石優也搖了搖頭，主動舉起酒杯，“是啊，沒錯。佐倉桑還是很厲害的”
    兩人再度一飲而盡。
    “厲害的聲優的確太多了啊，有些聲優的實力，根本不是靠努力就能趕得上的，這就是天賦上的差距吧”
    大橋一郎感慨道，“像是佐倉桑，又像是你。所以，其實當初第二次試音會也沒通過的時候，我就已經準備和大家一起離開了”
    “是麽那你怎麽還是留了下來”
    白石優看著大橋一郎，忍不住握緊了拳頭，認真說道，“既然不想放棄的話，那就再堅持一下啊，萬一後麵的試音會成功了呢”
    他還是想盡力勸一勸大橋一郎，不希望他這兩年的堅持徹底白費。
    大橋一郎注視著白石優，微微搖了搖頭，“我之所以留下來。是因為你”
    “……我”
    白石優怔了怔。
    “是啊。之前一起進行配音練習的時候，我就很喜歡你的聲音，也很佩服你的演技。我相信你是能成為一流聲優的，所以，當你第二次試音會也失敗了的時候，我決定留下來”
    大橋一郎笑著說道，“你比我厲害多了。我放棄無所謂，但如果你也放棄的話，那就太可惜了。如果真有那個時候，我也能努力勸勸你”
    “不過，看來已經不需要了。正如我所預料的那樣，你終於通過了試音會，演技實力都得到了大家的認可”
    “這樣，我也就放心了”
    白石優呆呆地看著大橋一郎。他從沒有想到，原來在自己的身邊，那個昏暗的兩年裏，還有著一個人，一直在默默地擔心著自己。
    “大橋桑……”
    “喂喂，也不是小孩子了，你不會因為這樣就感動到哭了吧哈哈哈，也別把我想得太好了”
    大橋一郎哈哈笑著，“其實我也在心中這樣想過啦，如果連你這樣的人都沒能成為聲優的話，那我成不了聲優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這樣的話，我就能乖乖地放棄了呢”
    “大橋桑……謝謝”
    “別客氣啦，其實我也沒做什麽，說到底，也就隻是在旁邊觀望而已。你是自己振作起來的，能夠有現在，也是靠著你自己的努力，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大橋一郎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不過，等回到老家後，我就是你的粉絲啦。我會好好看你的表現的，所以你可要好好加油，不要讓我這個粉絲失望啊！”
    “……嗯！”
    白石優認真點了點頭。
    兩人再度碰杯，立下了約定。
    大橋一郎開始說起了其他的事情。
    他來自於大阪的一處小鎮，和白石優一樣，當初也是因為看了動漫，憧憬著聲優，才來到東京，希望能夠實現自己的夢想。
    他的家中除了自己之外，還有著弟弟和妹妹，家庭的經濟情況並不算特別好，所以回去之後，他便要開始準備找個公司上班。
    “你不用擔心啦，我好歹也是大學畢業，在家鄉隨便找個工作不成問題。不像你，竟然剛高中畢業就敢離家出走來到東京”
    大橋一郎笑著說道。
    兩人聊了很多，這也是白石優第一次和大橋一郎聊了這麽長時間。當初在第一次試音會結束失敗後，他和大橋一郎的相處其實就已經少了很多。
    白石優意外地發現，大橋一郎的情況和自己差不多。如果不是因為自己遇到了村上徹這位老師，大概，自己也就和現在的大橋一郎一樣，準備回去了吧。
    白石優的酒量並不算很厲害，但大橋一郎的酒量卻是比白石優還要差勁，兩人甚至連三小瓶清酒都沒有喝完，就都已經微醺起來。
    “真好啊……阿優，我真的很喜歡你的聲音，你是天賦的，不像我……即使付出再多的努力，聲音不行就是不行，演技再好也沒用！這就是聲優的無奈啊！”
    大橋一郎拉著白石優的手，大聲嚷嚷道。
    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九點多鍾的居酒屋，屋內此刻暫時已經沒有了多少客人。
    白石優的眼神也有些迷離，不過還沒有徹底醉過去。居酒屋兒內的老板站在櫃台前，遞出了一盤壽司。
    “老板”
    “嚐嚐吧，今晚這頓就不收你們錢了”
    “真的嘛嘿嘿，謝謝老板啦，那我可要多點一些！”
    “你這家夥，都已經醉得不行了，還想要吃多少”
    老板翻了個白眼，大橋一郎則是傻乎乎地笑著，慢慢趴在了桌麵上。
    “老板，你和大橋桑很熟麽”
    白石優不由得開口問道。
    “還行吧，他經常照顧我家的生意，每次打工到晚上十二點多的時候，常常會來我這裏吃點東西”
    “聲優這個職業還真是辛苦啊，新人聲優沒活幹，要靠其他打工來養活自己，實力不行就會被淘汰”
    老板看著大橋一郎，搖搖頭，“不過，他走了也好，當個普通的公司職員，最少應該不會像現在這麽累吧”
    “是麽……”
    “這家夥每次過來的時候，說了不少你的事情呢”
    “說過我很多事情麽”
    “是啊……”
    “喂喂，老板，不要亂說啦，我才沒有經常誇這家夥呢，更沒有擔心過他！”
    大橋一郎猛地抬起頭，又叫嚷起來。
    白石優忍不住笑出了聲。
    扶著大橋一郎走出居酒屋，看著他坐上出租車，夜晚的冷空氣拂麵而過，讓白石優清醒了許多。
    “老師……大橋桑……他真的沒有天賦麽”
    白石優看著出租車離去的方向，輕聲問道。
    “聲優的業界，就是這麽殘酷啊”
    村上徹也看著遠方，無奈地回答道。
    那不甘又無奈的眼神，他已經看過太多太多次。
    大橋一郎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