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相逢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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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時節,南方基本進入了烤爐模式,但也有那麽幾個地方受著上天特別的照顧,溫度舒適,景色怡人,被稱作避暑勝地。
武陵縣就是這樣一個依山傍水的地方。這裏地處丘陵,縣城外連接著成片梯田與茂密山林,這些地方在盛夏時節變得生機勃勃且蔥鬱非常,還有一條流溪河從縣城中央流過,流到群山間,成為了不少慕名而來的遊客竹筏漂流的好去處。
楊秀珍接過宋竹的膏藥貼,滿眼都是笑意:“阿竹,時間真快啊,真沒想到你一個大學生,願意回到我們這小縣城來呢?”
對於本地人來講,除了外地人總掛在嘴邊的生態環境,這個縣城實在沒什麽好的,收入少得可憐,和國內那些大城市比完全是天差地別,他們勤勞一輩子,不外乎是想讓子女能去大城市發達地區落地生根,過更加體麵的日子。
宋竹將收款二維碼擺到楊秀珍麵前:“根在這裏,不得回來嘛。”
武陵縣是苗族自治縣,宋竹經營的這家苗醫館名綠康,是祖傳的醫館。三年前,宋竹大學畢業後便跟著外婆經營著醫館,一年前外婆去世,這醫館也就真正傳到了她手裏。
楊秀珍也算是宋竹的外婆看著長大的,習慣了有點毛病來苗醫館,她覺得確實要比醫院劃算多了。
隨著叮的一聲到賬通知,楊秀珍付完藥錢,收好膏藥準備離開:“我家虎子要是讀書跟你一樣厲害就好了,他如果能去長洲讀大學,我們也好去沾沾光。”
“一定可以的。”
宋竹說完便坐下,她躺在藤椅上搖擺著,屋外的蟬鳴聲越發激烈,和屋內電風扇轉頭的聲音融合在一起,反而有種特別寧靜的感覺。
清風徐來,這日子也是不急不躁。
到了臨近黃昏的時候,綠康苗醫館又熱鬧了些,倒也不是真的治什麽病,而是些坐辦公室上班的人需要拔個火罐按個肩頸什麽的緩解一下自己的亞健康狀態。
“上班族套餐”是宋竹接管醫館這幾年根據一些苗藥記載特意拓展的業務。畢竟這年頭縣醫院有外麵的三甲醫院幫扶,一般的居民看病都選擇去醫院,也隻有些老人家還保持著以前求苗醫苗藥的習慣,要想維持生計,就得想著法子創新搞噱頭。
忙完差不多已經過了夜裏九點,宋竹舒展舒展筋骨,準備上山去采藥。
宋竹一般會選擇白天去山裏采藥,但有些草藥的藥力在夜晚最強,苗醫就應當在夜晚采下,才可發揮其最大的功效。
萬物皆有靈,草木也如此。不僅是白日和夜裏的藥效會不一樣,一年四季,二十四節氣,草藥的功效也會各不相同甚至截然相反。比如狗舌風這種藥材,主治風濕病,但采摘時節不對,反而會使人舌頭麻痹。
夜晚時候,這個小縣城的溫度更加舒適。宋竹踩自行車到了縣城邊緣,再熟練地下田沿著田間小路一路進山。
月明星稀,月光灑落在山間,她不太需要擔心照明的問題,而山林間還飛著成群的螢火蟲,那些小飛蟲仿佛已經成了宋竹的知心朋友,乖巧地飛在她身前,變成了一個天然的燈籠。
到了半山坡,宋竹坐下來休息了會兒,遠處縣城的燈光若隱若現,靜謐安好。
忽然間,有什麽黑影從那些燈光前閃過。
那黑影仿佛就在宋竹眼前,原先那份靜謐被打破,宋竹突然警惕起來。
這山林中有邪祟,她從小就知道。
從小她就能看見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不存在於這個縣城的高大喬木、天邊燃燒的無妄之火、成精的猴子…還有穿著古裝舉行某種儀式的人類……
有時候,她腦子裏也會湧入某些畫麵,哭泣嘶喊的,甜蜜眷戀的,熱血沸騰的,有時候她甚至無意識地走到流溪河邊,等到清醒過來的時候恍恍惚惚,隻盯著遠處的天星山出神。
外婆說,她這是在出生時中了別人下的轉生蠱,那東西擁有不屬於宋竹的記憶,寄居在她的靈魂裏麵,某一天,下蠱之人就會要取她而代之。
為此,外婆特意給宋竹用了祖傳的秘藥,此秘藥能抑製蠱的生長,幫助宋竹過些輕鬆的日子,但可惜,除了下蠱之人,無人可以真正解蠱。
宋竹也習慣了。或許是因為她能見到一些別人見不到的畫麵,或許是因為從小失去了媽媽和爸爸,她一直就比平常人更懂事些,遇事也更冷靜些。
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實一直在等,等那個下蠱之人前來找她,等這個宿命冤孽終結的那一天。
那黑影從她麵前閃過之後並沒有消失,而是躲進了叢林裏。宋竹能感受到有什麽東西就在自己身邊轉悠,她分明聽到了周圍草木裏稀稀疏疏的聲音,看來那東西是專門盯上了她。
她從腰帶裏抽出一張符紙,再喝了一口藥酒,然後麻利地將口中藥酒盡數噴在符紙上,雙目集中,口裏默念兩句咒語,目光陡然間變得淩厲,她雙指夾著那張符紙往右邊擲出,那符紙竟好似冷箭離弦而出,然後在觸碰到黑影真身的時候發出一道金光,將那黑影完全鎖住。
她這才轉變了眼神,蹲下身去看了看被她的金光鎖住的小動物。
那是一隻竹鼠,這隻竹鼠還在掙紮,企圖擺脫金光的束縛,原本伶俐可愛的小眼睛此刻變得有點凶狠,而這居然讓宋竹想到了發怒的皮卡丘。
她搖了搖頭,對自己可笑的聯想表示無奈。
定身術的功效很快會消失,宋竹將右手食指和中指點在自己的額頭上,接著再次掏出一張符紙,迅速將符紙壓在竹鼠身上,口裏默念著苗族咒語,再喝了一聲:“退!”
有什麽東西便從竹鼠身上倉皇逃逸出來,那是一團黑色而沒有形體的東西,宋竹適時抽出了挽著頭發的桃木簪刺向黑影,那團東西便即刻煙消雲散了。
竹鼠恢複自由身,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沿著山間小道跑走了。
宋竹望著竹鼠跑走的方向,突然感受到遠處天星山傳來的一股強大的壓力。
這個當頭,雲朵將月亮遮蓋,整個山林間一下子變得更加幽暗。宋竹隻感受到遠處的天星山,好像在暴動。
耳邊傳來很多人的嘶吼,眼前的畫麵卻是一個女人的背影,那個女人站立在懸崖邊,長發宛如黑色瀑布直直垂下,而光從這個背影,宋竹就能體會出她內心的絕望。
她的心不自覺的抽痛,而靠著自己最後的幾分理智,她將外婆留給她的破除符咒貼貼在額頭上,默念上幾句咒語,一次不行,連續三次,三次咒語念完,她的心才終於擺脫了那個女人,恢複平靜。
她已經滿頭大汗了。
心髒砰砰直跳,她想,是不是日子真的快到了?
月亮重新出現在天邊,將山野裏的幽暗驅散了些,可天星山今天又是怎麽了?
沿路采著藥,宋竹往天星山的方向走去。
不久,她見到前麵的山路上有一個一瘸一拐的人,那人身後是無盡的黑夜,整個人的樣子就像……孤魂野鬼。
但那人有影子,淡如輕紗的月光映照下,那人的影子如他一樣,踉踉蹌蹌。
宋竹站定不動,看著那人慢慢挪過來。
兩人大約相距二十米的時候,那人抬頭往前看了一眼。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那人直接摔地上了。
然後,他轉身就想往後跑,可偏偏腿腳不利索,心思一慌亂,更加是毫無章法,他摔倒在地一頓折騰,最後挪出去十米都不到。
宋竹走到他身後,問:“你怎麽了?”
陳朔嚇壞了,他緊閉著眼,雙手合十在身側,神神叨叨地說:“冤有頭債有主,我與閣下無冤無仇,你可不要找我的麻煩……”
宋竹聞言皺眉:“你以為我是什麽?比起我,兄台這副樣子豈不是更像鬼?”
陳朔聽她這麽說便睜開了眼睛,他首先看見這個女人的影子落在地上,定了定神,然後才緩緩轉頭看了上去。
其實是一個挺眉清目秀的小姑娘,身上還背著個簍子,隻是長發散了披在肩上,容易讓人產生不好的聯想。
這姑娘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卻全然麵無表情,對他的出現絲毫沒感到驚奇。回想自己居然把對方當鬼還嚇得不輕,陳朔不由有些不好意思,他費勁全力笑了笑:“你好。”
他說話有些吃力,嘴角和臉部皮肉被扯得有些痛。
宋竹皺了皺眉,這個人看起來糟糕透了,臉上到處是傷,嘴角還留著血,還都是新傷,看樣子腳上也應當是腫了一塊,所以走路才一瘸一拐。她蹲下身,從簍子裏拿出幾株才摘下來的冬青葉放在手裏搓了搓再遞過去:“喏,化瘀的藥,你可以敷一敷。”
陳朔愣愣接了過來,說了聲謝謝。
“前麵發生什麽了?”宋竹問。
“害,被幾個混蛋丫的揍了。”陳朔忿忿道。
原來隻是發生了普通鬥毆?宋竹望著遠處的天星山,問:“你沒看見些別的?”
“那幾個混蛋把我騙到山裏來,居然是要謀財害命?”陳朔的嘴像開了閘的壩:“那幾個混蛋真的不是什麽好人,年紀輕輕不學好,盡幹些坑蒙拐騙的事情,還調戲人家小姑娘,我是看不下去說了他們幾句……”
宋竹不想聽他抱怨,起身就要走,她指了指遠處,道:“燈光那邊是城裏,你過去可以找醫院處理一下傷。”
“啊,你不送我去嗎?”陳朔忙問。
“嗯?”宋竹好像沒聽清。
“這位小姐,我看出來了,你是個好心人。”陳朔掙紮著站起來,他還挺高的,宋竹隻能到他的下巴:“不瞞你說,我今天第一天來武陵縣,原本是想遊個山玩個水的,誰知道遭此橫禍,我這人生地不熟的,腳也瘸了,想請小姐你帶我去醫院,省得……省得找不著路。”
宋竹歪著頭打量著他:“你不會手機導航嗎?”
陳朔尷尬地笑了笑:“我的手機……也被那群人偷走了,我之前被他們打昏了,剛剛才醒來……”
宋竹算是聽明白了:“你身上沒錢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