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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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星域哈文利星係環,帝國主星畢夏普,科拉薩夫星港。
克萊門斯趁著四下無人,偷偷打了個哈欠。
他已經在崗位上連續執勤超過96小時,心理和生理都快達到極限了,可還輪不到他休息的時候。
近一個禮拜以來,主星守備戒嚴,警報拉至最高級別。
聽上頭說,有一個即將被處刑的囚犯越獄了,此人身負重罪,潛在評判指數為極度危險狀態,一旦逃離,會造成不可控的嚴重後果。
而常年在畢夏普核心圈居住的是什麽人物,地位一個比一個高。
為了盡早緝拿歸案,這些天主星到處都是智械巡邏隊的身影,一有風吹草動就挨家挨戶上門搜查,人人風聲鶴唳避之不及。
大大小小數十個星港躍遷口全部關閉停運,隻留科拉薩夫這個位置稍顯偏僻的始發站點。
逃犯想要離開主星的唯一路徑,就是通過這裏。
為讓他自投羅網後,來一個甕中捉鱉,護衛軍隊和智能警備係統前所未有地緊密分布在科拉薩夫星港內外。
程度之緊,怕是連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這事對於克萊門斯來說,完全是無妄之災。
他平日裏隻是科拉薩夫星港普通無奇的安全巡查人員之一。
這裏雖也稱為主星星港,但地理位置不好,往常的日均客流量又因各種曆史塵封原因並不高,安全巡視的活計對他來說再輕鬆不過。
原本上麵下達指令後,護衛軍隊就會入駐星港。
像他們這種級別的巡查隊的小嘍囉壓根入不了皇室衛隊的眼,留著也礙手礙腳,不如在家閑賦休整。
奈何星港最新持有者是個在主星裏不大不小的外來貴族,他本來就想攀上畢夏普上流圈子的高枝,這股東風來得正好。
他借勢投巧提議,既然潛逃要犯危險係數高,不如讓有經驗的巡查隊繼續在崗,作為客運星船內部的安檢人員做最後工作。
這樣抓到人後,他們也算是出了一份力。
貴族的嘴皮子上下一合,說出來的話就成了真。
主星目前所有的民用客運星船都隻能從科拉薩夫出發,積累的客流量和航班次數讓本不富裕的星港超負荷運轉著。
人手不夠?那每個人就多延長點工作時間。
近期天降橫財,數星幣數到手軟的貴族,可不會在乎他們的埋怨和心聲。
克萊門斯眼皮沉重,連日來的工作使他麵色憔悴,身上的衣服因為合衣休息的原因也變得皺皺巴巴。
他把重心放在雙腳上交替歇息了一會兒,剛想動動身體鬆活一下,背後被人一掌拍下。
“新來的?站直了,別動來動去。”
克萊門斯聞言立刻挺直後背,沙啞地回話:“是,長官。”
他目視前方,薩赫梳著油頭的身影出現。相距不遠,他身上沉澱多年的煙草味嗆入克萊門斯的鼻腔內。
薩赫是此星港安全巡查隊的隊長,在這個崗位上已經待了十幾年。
經手星港的買家都換了兩三波,他仍然沒走人,處事圓滑,勢利眼,左右逢源、溜須拍馬的本事一等一,是個不折不扣的老油條。
這不是什麽壞事,對克萊門斯而言,薩赫對手底下人的管教不鬆不緊,隻要給他足夠的好處,就有縫可鑽,不然他現在還沒法調入主星呢。
“站累了?”
薩赫見他想動嘴回話,揮手製止,站他身側看著被圍得密不透風的星港,慢聲說:“你小子,運氣倒好,這種大場麵,我在這兒這麽久了,都沒見過幾次。”
克萊門斯心裏暗自發苦,沒幾個人想碰上這種麻煩事,麵上不顯。
薩赫睨了他一眼:“我聽傑克說,你以前是在邊際軍的後勤部隊裏?那兒的可比我們這裏有前途多了,萬一立功,還有可能直升成為正統軍的一員。”
邊際軍是軍部正統軍之一第四軍團的下屬部隊,常年駐紮前線作戰,條件艱苦風險又高,同時機遇也大。
主星雖然各方麵的待遇和條件都不錯,隻一個“溫德”就天差地別,但普通人的晉升空間幾乎沒有,一輩子老死在一個崗位上的比比皆是。
有點抱負理想的年輕人,誰能抵擋住軍功軍銜和跨越階層的強大誘惑。
“怎麽想不開,非要調過來?”
克萊門斯苦笑道:“話是這麽說,可我不過是後勤部隊裏的小兵,立功的機會哪能輪到我?況且,能調來主星,就是圖個安逸,如果不是傑克恐怕也不可能有機會。”
傑克是克萊門斯的遠方表親,多年來在各大星域裏走南闖北廣結善緣,認識的人數不勝數。
憑借一點少得可憐的血脈牽連,傑克答應替他留意。
這次也是通過他搭上的關係網,聯係薩赫成功疏通調令。
克萊門斯為此還付出了大半家產,才順利來這兒。
薩赫沒被輕易糊弄過去:“我看不止這個原因吧?”他比了比手指,“想過來的話,花的星幣都超過這些數了。”
“……主要是為了孩子,他一出生就…沒有其他辦法,家裏商量過了,覺得還是來主星得到治療的機會更大,也更及時。”
克萊門斯不再掩飾,低沉暗啞的聲線,藏不住蘊含其中的痛苦。
“算起來,今年是第二年吧,出現有症狀的新生兒。”薩赫了然。
他自己一人吃飽全家不愁,沒法體會切身之痛,但不妨理解了他的行為。
“是的,但要等到特效藥出現,也不知要什麽時候……”
薩赫拍拍克萊門斯的肩膀:“你盡力了,孩子長大後也不會怪你的。”
克萊門斯點頭,想到孩子柔嫩可愛的模樣,心頭一軟,重新打起精神。
一會兒還有今天的最後一班客運星船,檢查送走後,就可以換班休息了。
堅持,再堅持一下……
科拉薩夫星港外。
一列智械巡邏隊來回徘徊巡視,紅色光束依次掃描過建築物的各處死角,沒發現什麽有序離去。
動靜漸遠,掩體暗角後,一隻手憑空出現,隻見動作幾下,屏蔽力場就被他關閉,接著整個人顯出身形。
單槍匹馬,所有的私人星艦、資產全部被扣押,僅剩一點慌亂中轉移走的財產夠他買張船票。
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所以明知是陷阱,可他不得不來。
那人大口喘著粗氣,呼吸不暢,又時刻注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如驚弓之鳥般,多日不眠不休的追捕和逃亡讓他精神緊繃到了極點。
快要堅持不下去了,但隻差一點…隻差一點……
他腦海中不斷憶起那張麵容,永遠不會忘記的話語再次回蕩耳邊:
【快走……跑得越遠越好,帶著……再也不要被他們找到…這是我們必須付出的代價,罪孽絕不可以再延續……記住我的話!!】
一雙老去卻依舊堅毅的雙眼清晰浮現,目光交匯瞬間,就決定了他們此生的命運。
直到現在,都好像在注視著他,推著他前行。
男人緊緊攥住自己的衣領,逼迫腦子清醒過來,不管怎麽說,事已至此再難也要走下去。
遠處一陣急促的警報聲轟然響起,打破了平靜和回想。
周圍的護衛軍和智械巡邏隊迅速集結前往,他看眼時間,緊盯外麵的情況,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男人從星環腦中取出一瓶無色透明藥劑,仰頭飲盡,再把空瓶放回原位。
靜待一會後,他伸手摸摸麵皮,再觀察四周,謹慎地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然後整理儀容和著裝服飾,又從外衣內襯裏拿出一條墜著圓形金飾的項鏈掛在脖子上,低頭看著,伸手摩挲兩下。
藥劑的副作用很大,必須要抓緊時間了。
他抬頭放開手,幾口深呼吸後,從角落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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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萊門斯佩戴在身上的聯絡儀傳出聲音,呼喚他馬上去星船艙內進行最後安檢工作。
克萊門斯鬆了一口氣,終於要結束了,他回應後趕快活動下手腳關節,小跑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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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1047是目前帝國內使用的運載次數最多、型號最常見的民用客運星船。
因其蟲洞躍遷速度中等、船體承載量大、較為平穩的體驗和低廉的購買價格為大眾所選。
星船停泊在前方,巨大的流線型艙體靜靜伏臥在地,以人類之姿對比,著實顯得渺小。
克萊門斯走近艙門,向站在門口的護衛軍致意,然後進入星船內部。
一靠近,就有幾雙眼睛向他看來。
他被多人盯著審視,有些不自在,抬手敬禮後,薩赫站在其中招手讓他過來。
“伍德上校,這是我們巡查隊上個月新來的,以前在邊際軍裏待過的,做事踏實仔細,交給他您放心。”薩赫八麵玲瓏,指著克萊門斯對一旁身穿護衛軍製服,肩領別枝的中年人笑著介紹道。
“好,好,現在都是年輕人的天下了,像我們這輩的,也快退下去了。你安排的,我肯定放心。”
伍德上校說話和善,看上去倒不那麽生人勿進。
薩赫賠笑調侃:“哪裏哪裏,他們還有的學呢……”
克萊門斯在邊上聽他們交談,他不習慣這種場麵,也插不上話,心裏的思緒飛出去很遠。
外麵一直沒有抓到逃犯,出去的路就一條。今天最後一班的星船離港,連護衛軍上校級別的人也出動了,看來事態確實很緊急。
站在伍德上校身後同樣穿軍裝的男人看了眼時間,湊到他耳邊低語,伍德聽完麵色不改,笑說:“差不多時間了,就讓他們去檢查吧。”
護衛軍帶一些人去星船尾部的貨艙內巡查,那裏麵積大裝載的貨物多,最容易藏匿身影。
克萊門斯按計劃去原先的崗位上,步入客艙裏,兩側座位上已經坐滿了乘客。
時間較晚,所有乘客加起來大約隻有三四十人,站在中間一目了然他們的麵容神態。
裏麵並沒有發布出來類似逃犯模樣的人,這是當然。
所有購票乘客的信息錄入係統內,自動連接星網查詢,身份id、星環腦、目的星球一一對比後都有據可循,有些異樣情況的人會被拒絕登船。
現在大致看下來,沒什麽問題。
克萊門斯打算繞幾圈,差不多了就下去,不耽誤出發時間。
“怎麽樣,有沒有問題?”薩赫的聲音自背後響起,克萊門斯轉頭,看見他陪同伍德上校、兩三個護衛軍一起走進客艙,邊巡視邊問。
克萊門斯回複說暫時沒有,但還要再按例觀察詢問幾個乘客,沒事的話基本上就可以了。
伍德邁步走近環視一圈,座位上的眾人神態各異,男女皆有,一些不清楚情況的人還在左右埋頭交流,不安的情緒漸漸彌漫開。
伍德瞧見氛圍凝重,忽地咧嘴一笑,看住一個方向挨近。
他笑眯眯地問話一個坐在右手邊的青年男人:“小夥子,這是要去哪個星球啊,去做什麽?”
青年第一次碰上這種場麵,雖然眼前之人的話語溫和,但他身後的兩個軍人看起來可不好惹。
臉上緊張局促的表情很明顯,磕磕巴巴回答:“我……我去,不,不是……我回家鄉星球,家裏的孩子剛出生,著急回去看她……”
在他說話的過程中,伍德身後的護衛軍之一打開星環腦,好像在操作什麽。
克萊門斯站他後麵看得很清楚,他調出來的是那位青年的身份資料信息,確認本人說的話沒有出入。
巧了,和自己還是同一個星球出來的。
不僅年紀相仿,同樣剛剛當上父親,又是老鄉,還恰好檢查到他,克萊門斯不由感歎命運的巧合。
伍德餘光看見護衛軍點頭示意,笑容加深並安撫:“是個好父親呢,你別緊張,我們隻是例行公事。”
隨後他又問了幾個問題,青年一一作答,沒發現什麽疑點。
伍德結束對他的詢問,轉而看向其他人重複盤查。
克萊門斯敏銳察覺,伍德找的都是和逃犯類似年紀的男人,可能是怕他偽造證件混上星船逃離。
他荒謬猜想,應該不至於到這個地步吧?
克萊門斯這麽想,心中卻好像有根弦擰巴著。
怎麽從剛才開始,就好像有些違和的地方?他眉頭不自知緊蹙,是什麽呢?
湊巧,之前安排去星船貨艙巡視的護衛軍回來了,克萊門斯的思路暫時被打斷。
護衛軍統領對伍德低聲報告,客艙內一時安靜下來。
中間座位的一個中年男子終於等得不耐煩了,撥開鎖住的安全扣,站起身兩臂抱胸,口氣很衝:
“行了沒?要檢查到什麽時候??我們所有人的信息不是早就篩查過了嗎?!!而且現在已經超過出發時間了!!!”
“所以我就說!!廉價航班就是不行!!不是最近非得限製這限製那的,害得我連其他班次都買不到!”
“隻能在這裏和你們浪費時間!真是見鬼了!!”男人機關槍般劈裏啪啦一頓抱怨。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或者真的看不懂眼色,瞄了眼薩赫和伍德的神情,克萊門斯替他捏了把汗。
男人繼續輸出:“還有,我知道廉航不能選座位!但坐我旁邊的這個人,從一開始就很不正常,抖個不停,身上汗又流一堆,離得這麽近,誰知道他是不是有傳染病??換不能換飛不能飛!沒一件順心的事……”
護衛軍聽到男人說的話,立刻上前檢查坐在他身邊的另一位青年。
先前被男人擋住,現在近距離看果真像他說的那樣。
青年上身穿的薄外套被汗漬浸透得半濕,即使坐在座位上,還在不自覺發抖,雙眼緊閉臉色很難看。
幾名護衛軍神色猶疑,迅速形成包夾之勢,手握武器一觸即發。
一人對準青年進行麵容識別,調出他的相關信息。
同時厲聲問道:“名字、落地星球、去的理由,全部交代清楚!”
麵前的褐發青年勉強睜開被汗水糊住的眼睛:“……坎納·布奇頓,要……要去第八星域的佩德羅星球……”
說到理由的時候,他明顯僵持住了,組織語言:“長官……我真的,真的不是什麽可疑的人!你可以查我的身份!!”
講完整個人又蜷縮起來發抖,十指扣進手臂的肉裏,力氣之大,像要生生挖下一塊肉。
星環腦id、名字和目的地都對得上,但看著眼前不對勁的青年,護衛軍轉頭請示伍德。
鬧劇使得伍德麵無表情,身上氣氛陰冷森肅,沒有人敢再開口。
他語速正常,從容不迫地說:“全部拿下。”說完不想再浪費時間,繼而轉身離開。
護衛軍聽令,馬上把青年、連同那個聒噪犯上的男人一起堵上嘴羈押下去。
看著身前的混亂景象劃上終結,其餘乘客後怕之餘也放鬆了。
薩赫看伍德和護衛軍下去後,對克萊門斯吩咐:“通知一下,可以出發了。”
一旁愣住的克萊門斯回神,“是。”
他通過聯絡儀發送信號,代表準許出發,邊走向艙門外。
路過一開始回話的青年邊上,克萊門斯側眼窺見一道閃光,刺得他眼前晃過斑斕白影,合上雙目,直到走下星船還沒恢複。
艙門緩緩關閉。站在安全距離內,聽著耳畔喧囂轟鳴的艦體啟動聲,風浪一股股襲來,直撲麵頰。
克萊門斯淚眼發昏,電光火石間
——他想起來了。
剛才,那個青年在回答有關家鄉星球的話題時,竟然犯了一個基本的常識性錯誤。
這是一個隻有本地人才知道,並且絕不可能說錯的事情。
可青年過於自然的應答,加之他因為太久沒回鄉的緣故,一時間居然沒發現。
這才是違和感的來源。
克萊門斯驚覺抬頭,不敢置信。
眼前的星船已經徹底升空,眨眼間就加速離開主星大氣層,地上的人影變成了螞蟻一般小,最終消失不見。
星船客艙內。
青年從衣領裏拿出項鏈,打開金飾的卡扣,鑲嵌在中間的是一張老舊照片,他輕輕撫摸舊人之顏,再次合上緊緊鎖在掌心。
邊上的可見窗外,是一片浩瀚壯闊的宇宙,機遇和未知蟄伏其中,靜靜等待被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