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琳要的是一份自己的肖像畫。
    不過，要更小一些的時候，還是孩童時候的自己。
    即使毫無參照，但畫家還是欣然答應了。
    換上新的畫布，再度動起筆刷。感覺時間過得很快，但又好像並沒有過去很久。鄭反站在畫家的身邊看著一個稚嫩可愛的小姑娘林一琳出現在了畫布上。
    沒有疤痕，水靈靈的孩子，不過那張臉似乎一如既往就是如此，麵無表情死氣沉沉的樣子……不，甚至給鄭反的感覺，要比現在的林一琳表麵還要沒有生氣。
    刨除畫家亂畫的可能性，那就是林一琳其實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是這副模樣了嗎？
    果然可愛的人從小就很可愛啊。
    終於，畫家放下了筆刷，夕陽街道的下小林一琳便是完成了。
    “精彩。”鄭反挑了挑眉頭稱讚道。
    “過獎，希望這幅畫能讓這位姑娘滿意。”畫家說著，越過畫架看向林一琳本該站在的地方。
    而那個位置，林一琳已經消失不見。
    “她去哪了？”鄭反剛剛就察覺到了林一琳的消失，不過也能意識到這就是林一琳所想要的。
    “去畫裏了。”畫家說道，“畫是我們的鏡子，映照著我們的內心，哪怕是一些被遺忘的東西，可能也可以在其中找尋。超越一切的靈感，我們偶爾能窺得其形，哪怕最終也隻是追逐這份靈感的奴隸。”
    “哦吼。”
    “你也有著屬於自己的靈感，先生。”畫家對鄭反道。
    鄭反聳肩：“或許吧，但我並不執著於此，隻是一種工具罷了。不過我能理解你們，能有為之奉獻一生的追求，哪怕最終隻是個死在不知道什麽地方的奴隸，那也是一種圓滿吧。”
    畫家意外地看著鄭反：“真令我驚訝，在你的黑色中，亦有著另類的五彩繽紛。你象征著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不知道。總之先給我指個路，我去找她。”
    “靠你們之間的聯係，你可以直接過去。”
    “我還不至於這麽掃興，距離產生美，哪怕我們負距離過。人生要有儀式感，以及我還想繼續度會兒假。老兄你的風景畫是真的不錯。”鄭反一套說下來最後誇讚了畫家一句。
    “哈哈，真是奇妙的幻覺，真希望真正的我能夠與你相談，不過與你相遇對於我而言或許並不代表好的結局。”畫家大笑一聲，直接將畫作遞給了鄭反，“順著這個去找就可以了，不過這份記憶或許在這間畫室的深處。”
    “好的，謝了。”鄭反拿上畫，隨便來到街邊一間房屋的門口，直接打開了門。門後不是這座房屋內，而是另一個畫中房間。
    他走入其中，關門離開了此處。
    畫家看著鄭反的背影，保持著平靜的笑容。
    在小板凳上坐了片刻後，他再度站起。
    添加顏料，有些粗暴地調色，換上新的畫布。
    筆刷沾上了一抹濃重的黑色，然後向著潔白的畫布靠近。
    在筆刷即將落在畫布上時，畫家還是猶豫了。但十分短暫，他自嘲地一笑，釋然地將黑色塗抹而上。
    這或許是他在現實中的本人都不曾或者說不敢嚐試的創作。
    見到那片無盡的漆黑的時候，他的靈感早已被觸動，但他也知道，這份靈感是致命的。他畫不了那個存在，這並非是推辭。
    對於畫家而言，色彩並非色彩本身。僅論字麵意思來說以黑白為主的水墨畫，雖然這位畫家本人並不擅長此道，卻也見過許多驚才絕豔的大家之作。
    然而涉及到藝術家的超靈感之後，有些色彩就不僅僅是純粹的色彩了。顏色會招引來不同的世界，他們的揮筆就是在引導力量，因此更要嚴於律己，不可迷失。
    可是，有這樣一種色彩放在眼前，卻不去運用，那他還是擁有這份超靈感的畫家嗎？
    就和現實中的本人一樣，哪怕是畫作中的自己，他最後也毫不猶豫地選擇這殉道般的嚐試。畢竟，他本身也隻是畫中的色彩之一罷了。
    漆黑的漩渦浸染潔白的畫布，無盡的黑不斷擴散，妄圖吞沒一切。
    終於……
    畫家並沒能畫完這幅畫。
    筆刷落在了草坪上，調色板摔落，發出輕輕的聲響，畫家已經消失。哪怕消失，他到最後也是心滿意足，因為他至少選擇了去嚐試。
    在漩渦的原點出現的瞬間，這個繪畫世界已然開始崩潰。對於這個繽紛的世界來說，要挖掘那個披著人皮的怪物的深處，還是有些太早了。
    ……
    林一琳正身處一座稍顯老舊的小區中。
    這個地方，她來過，是她的老家。
    這麽說有點奇怪，但由於那場地震前的記憶全部模糊了，直到最近才因為與亞圭的遭遇想起了與亞圭短暫會麵的一些片段，所以她對這個地方也隻能說是有印象了。
    在地震之後，養父調查了她的身世後帶著她回到了這個家。
    可父母已經不在，且父母雙方的關係親屬並不多，找不到能夠穩定照顧她的人，最後在她自己的選擇下，她跟隨了愛德曼先生認其為養父。
    這間小區裏的老家，她雖然還保留著這裏，卻也是很久沒有來過了。
    對這裏沒有清晰記憶的自己，呆在這個無法帶來什麽回憶的空屋裏，也隻是徒增空虛。
    讓畫家為自己的兒時作畫，也是她想要試試借用對方的力量，挖掘心底塵封的部分。
    想著，她邁步在小區內走過，循著記憶找到了老家所在的樓層。
    看著眼前的門鎖，她嚐試性地從腰包中取出了鑰匙插入其中。
    哢噠。
    門真的被打開了。
    “這個鎖真的這麽多年了都沒換過了啊。”林一琳喃喃道。
    推門而入，能聽到人說話的聲音，看門口鞋子不難知道屋裏一家三口都在。屋內的陳設與她後續的記憶稍有不同，看了一眼牆上的日曆確認時間在地震前約莫兩年。
    裏麵的腳步聲往外走，林一琳打開一旁很少打開的儲藏室門躲入，透過門縫觀察。
    一男一女走了出來。
    是爸爸媽媽……
    雖然她本人對父母的記憶同樣不清楚，但她其實是看過父母的照片的，老家裏的全家福也一直有留著。之所以記不清，也不知道是記憶的異常使然，還是她本能地在忘卻。
    不過此時隻要一看到這兩位，林一琳就知道，那就是自己的父母。
    他們向屋內的誰告別，說之前買了好多新書，她一個人在家可以自己讀書。
    之後他們擁抱了那個嬌小的身影便離開了。
    隨著大門開合的聲音，證明著父母已經離開這個家。
    現在這屋內隻剩她以及……
    那個小女孩站在客廳裏望著門口片刻後，去了廚房，提著一把水果刀走了出來：“出來吧，陌生人。”
    林一琳：？
    “我聽到了門開的聲音，我們家的門在開合的時候鉸鏈發出的聲音很有標誌性，以及門口地上多了一個不認識的成年人腳印。大小和媽媽相近但是鞋印不是媽媽的任何一雙鞋子。”
    林一琳沉默了一下，推開儲藏室的門，與小女孩麵對麵。
    兒時的自己，但是，除了那小小的個子以外，她看不清女孩的臉。那張臉好像被雜亂的線條塗鴉覆蓋，讓她看不真切。
    是因為自己的記憶，還是因為其他原因？
    “……怎麽，我看不清你的臉……？”誰知，小女孩也是有些呆愣地問道。
    林一琳則是直接說道：“聽到有人闖入為什麽不直接告訴爸爸媽媽？確認是成年人的話你一個人根本無法解決。”
    小女孩：“……不知道，就是有種感覺，我們需要單獨見一麵。現在見到了，雖然好像沒有‘麵’……”
    “我也看不清你。”林一琳直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