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源給劉南送回學校，嵐京的天空這會兒變得昏沉沉的，近春多雨，滾滾的烏雲罩在頭頂上，說不定什麽時候朦朧雨絲便落下來了。
    他一個人坐在車裏，忘了自己待會要去哪，盯著遠處人行道上來往的人發呆。
    閑下來就會想七想八，確實是這樣。
    哪怕是這幾秒鍾的空閑裏，嘰嘰歪歪的劉南走了，車內陷入一片寂靜，一個突兀的想法出現在他的腦海裏。
    陳源想著。
    這次薑凝和薑瑤估計是真的放棄了，再沒有了一點兒打擾的跡象，不知道她們此時在做什麽……
    嵐京這麽大，不會碰巧遇見吧？
    他的目光從穿過人行道的又一個女生身上掠過，忽然就在自己臉上扇了一巴掌。
    並不疼，但無疑讓他清醒了。
    又在胡思亂想。
    陳源低下頭到處找手機，想看看自己接下來的行程規劃，他記得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沒做，可手機不知道扔哪去了，他伸手在車門處的儲物盒裏亂翻一陣，到最後掏出來一袋qq糖。
    可樂味的……
    自己什麽時候買過軟糖，這東西過了小學再也沒主動買過，倒是薑瑤很喜歡吃。
    陳源納悶著，翻了一下外包裝。
    結果，反麵貼著個便簽。
    「可樂軟糖、氮氣加速`●」
    不用想，這絕對是薑瑤寫的，尤其是後麵那個小表情，記得上去他開車帶薑瑤出去玩，隧道裏她猛喊“你超啊你超啊，氮氣加速！斷位雙噴會不會”，當時給他人都整麻了。
    昔日甜蜜的畫麵，湧入腦海。
    陳源嘴角浮現出一絲弧度，又迅速僵硬下來。
    他打開窗，開著車到垃圾桶旁邊。
    隨著「咚」一聲，軟糖應聲入桶，轎車的尾燈迅速消失在嵐京的大學路。
    原本陳源是計劃著要去搞一套好點的外設，這樣他實在無聊的時候可以玩一會cs，買手柄打一下魂類遊戲也可以、
    這些都是消磨時間的不二選擇。
    之前他有一個耳機，不過是繼承的娘舅家表哥的。表哥和他一樣的年紀，隻大六個月，去年隻考了民辦的成績，遂決定複讀。
    陳媽去串門的時候，回來鼠標耳機什麽的塞了一袋子，說是陳源的表哥痛定思痛等考上大學以後再玩，已你赴身高三這個煉爐之中。
    不過筆記本電腦玩魂類遊戲會不會屏幕太小……要不然搞一台新電腦，薑瑤新買的他沒要。
    陳源有些糾結，汽車臨近電腦城那條街的時候停了下來。
    這時的嵐京已入夜了。
    各個店鋪的招牌逐漸亮起，車流量明顯變多，開電瓶車下班回家的，接送孩子的小轎車塞滿路麵，靠著這條夜宵生意興盛的路，悠遠的音樂聲夾在鼎沸的人聲中。
    他依稀聽出是王力宏的歌，前奏很熟悉。
    “烏黑的發尾~盤成一個圈~”
    “纏繞所有對你的眷戀~”
    這裏有開直播賣唱的網紅，一個看著很清秀的男生架著手機，音樂設備放在另一側，熟練的彈著吉他。
    世界好熱鬧啊。
    陳源托著腮看著外麵熱氣騰騰的人間景象，忽覺孤單的很不習慣。
    ……
    “老板，來一碗招牌牛肉麵。”
    “好嘞，忌不忌香蔥？”
    “放就行。”
    陳源一個人來到這家燈火通明的麵館裏，坐上高腳凳，他手指飛快的點在屏幕上，回複著裴友文的消息。
    有時候小裴辦事很靠譜，有時候又讓人覺得他很不靠譜。
    比如現在。
    他說陳源現在已經基本熟悉公司怎麽運轉了，接下來該真正的參與到各個大項目投資的流程中，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招秘書！
    一般公司的董事長，最低也得配備兩個人協助工作，一個是負責管理公司事務，統一信息交由他審閱的，另一個是負責行程規劃與日常活動的，最好也是高精尖人才，但不參與到董事會的具體管理中。
    還沒等陳源拒絕，裴友文便說管理和統籌方麵他可以負責，但是等以後忙不過來，必須要有個貼心的女秘書，關心他的身體、生活、出行。
    乍一聽很有道理。
    可緊接著，他又講道最好是搞一個選拔大會，從茫茫人海中找個最優秀的，有專業素養，幹淨的履曆，縝密的性格，最好身材和顏值也在線，這樣有助於董事長的身心愉悅。
    前三樣，陳源能理解，對身材和顏值還作要求是什麽鬼？
    搞得像是選美一樣。
    此時他正在跟裴友文激烈的互相說服著，各有各的道理，甚至對方講到身心愉悅某種意義上比履曆還重要，這樣起碼能保證帶出去不丟臉麵，跟其他公司董事交涉時能吸引注意力。
    “哢噠哢噠——”
    “嘟嘟嘟——”
    從他肩膀壓著的幹淨桌板上，有隻塑料小青蛙一蹦一蹦的跳過來，撞到他手臂，停了下來。
    陳源轉過頭去，捏起小青蛙，調整方向。
    身邊一個紮著兩個羊角辮的可愛小姑娘，盯著他的動作。
    小姑娘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如紫黑色的葡萄一般大，勻淨到毫無雜質。
    “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孩子跟著我沒什麽問題，你別來打擾！我準備給她找個新爸爸了。”
    “絕對比你強！”
    “混蛋，你再去找我媽，以後我一個電話也不會接伱的……”
    緊挨著小姑娘，陳源這個長條桌的左側，有個打扮的很有風韻的美婦，她腦後戳了個鹿角似的簪子，一身碎花裙。
    耳垂下的珍珠項鏈，圓潤光潔。
    看起來家庭條件蠻優越的，女人的側臉也漂亮，估計是這個可愛小女孩的媽媽。
    美婦壓低著聲音吵架，語氣短促，不知道是覺得丟人還是怕吵到麵館的其他人。
    “祺祺，你在這等媽媽一下，”她忽然轉過頭來，摸了摸小女孩的頭，“媽媽去接個電話。”
    陳源看清了她的長相，確實極為漂亮，鵝蛋臉，柳葉眉，但圓目微瞪。
    “還給你。”
    等美婦走後，他把蹦躂的小青蛙放到小女孩的手心裏。
    “哥哥……你能陪我玩嘛？”
    “玩什麽？”陳源心中暗道這小女孩可憐，聽電話內容應該是爸媽婚姻出現了矛盾。
    “仙女棒……小青蛙。”
    她不知道從哪掏出來個粉色的棍子，跟迪迦的變身器一樣，還亮著彩燈。
    “還是玩小青蛙吧。”
    “好，我讓它蹦到你那裏，你再讓它蹦回來。”
    說著，她擰緊了發條，趴在桌子，鬆開小胖手，脫離了束縛的小青蛙奔著陳源而去。
    “這太慢了，你看我的。”
    他哢哢哢給發條擰了十幾圈，小女孩的眼睛也瞪起來。
    “哥哥……你不要給我的玩具擰壞。”
    “沒事沒事。”
    “看，這是不是跑的快多了。”
    “真的哎！哥哥好厲害。”
    “……”
    陳源的笑意很快凝結，自己真是有夠無聊的，這麽幼稚的玩具也能開心。
    反倒是小女孩被逗得禁不住的笑，露著米粒般的小牙齒。
    “你不開心嘛？哥哥。”
    “沒有啊。”
    “你撒謊，我媽媽告訴我撒謊的人不敢看額……眼睛。”
    “好吧，我不開心。”
    “我有仙女棒，可以幫你實現願望，把你煩惱的事情說出來喔~”
    她微微歪著頭。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我從不撒謊的。”
    “……拉倒吧，世界上哪有不撒謊的人。”
    “我沒有，因為我在看你的眼睛。”
    ……
    陳源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有耐心哄著小女孩，直到她媽媽回來的。
    他隻記得自己吃麵吃的極快，一分鍾炫完，結賬走人。
    之後開著車一通亂踩油門，恍恍惚惚，腦子裏什麽都沒有，隻看著路。
    雨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落下的，隻是走神片刻，擋風玻璃上就鋪滿了雨滴，兩側的玻璃變模糊，眼前道路上的燈光交替著閃爍。
    什麽都是一瞬……
    一瞬間他到了夜晚，一瞬間雨飄下來了。
    包括那些情緒。
    開心、幸福、長大，或者是戀愛、分手、再度變成孤身一人。
    在無數的瞬間裏，人漸漸懂得什麽叫人生。
    隻有痛苦。
    隻有痛苦漫長到無法忽略，經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