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畫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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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方如今也不能百分之百的確定,但在人群中一閃即逝的那個身影,的確很像當初在許世傑派人跟蹤自己、找麻煩的時候,那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年輕人。
    他當即決定暫時不離開,繼續在這一片逛下去。
    辛亥後,泮宮以西的文萊茶館上演新戲,通稱“文明戲”,類似話劇。
    所演劇目,頗有時代特色,使人耳目一新。
    張文祥刺馬、徐錫麟刺恩銘以及國外劇本茶花女、空穀幽蘭等經常上演,極受大眾歡迎。
    但方如今的興致並不在此,而是一路向前,不時打量周圍之人。
    從泮宮西行,貢院西街口新奇芳閣和魁光閣兩個著名清真茶社,曆史悠久。
    此地吃雞鴨多在清真館,因為清真店鋪,雞鴨活宰,病貨、死貨一概不用。
    奇芳、魁光兩家茶和點心也很不錯,擁有大量食客。
    方如今打量了一下,這裏的茶具用名瓷蓋碗,碗麵作珊瑚泥金色,綠茶飄浮,香氣四溢,一杯在手,沁人心脾,比放在茶社的品質要勝一籌。
    戴建業對店裏的小吃讚不絕口,方如今索性也就順著他的意思,又在魁光閣要了些吃食。
    戴建業的肚皮就像是布袋和尚的布袋一樣,怎麽填都填不滿。
    生燙幹絲、鴨油麵是店中特色名點。
    幹絲煮,隻放入滾開水中燙幾燙,加油料薑絲,清爽可口。
    還有麻油五味幹絲,用紫銅鍋火煮,配雞絲或燒鴨,另加半碗麻油,一鍋端上,可供多人食吃,其味更美。
    什錦菜包,拌餡用麥菜、木耳、芝麻、香菌、幹子等,每碟六隻,價四分。
    牛肉包子每碟四隻,價四分。
    麵用小刀麵,薄如韭菜片,雞湯下,滴上幾滴油花,麵透味鮮。
    燒餅又名酥霄,形似“草鞋底”,每天開堂即做一爐酥霄方塊,每碟四塊,以優售老顧客,一般不易吃到,讓戴建業頗為遺憾。
    魁光閣用毛巾待客,但用後毛巾,隻準滾水澆透扭幹,不許下缸搓洗,以免水髒,汙及毛巾。
    方如今要了一小碗燙麵餃,這燙麵餃用菱兒菜作餡,重麻油配料。隻此一家,別無分店。
    如此吃吃喝喝,又耽擱了小半天的時間,但方如今並未發現自己要找的人,不禁興趣索然,於是便決定返回。
    此時已然接近日落時分,兩人來到了泮宮南麵,此地正對月牙池,池邊一道石欄,對岸一道屏牆,長度與石欄相等,兩端成弧形,把河麵包圍作月牙狀,河麵停泊花船,供客遊覽。
    盡管已入秋日,但槳聲燈影,畫舫笙歌,為夫子廟平添幾許風光。
    方如今放眼望去,隻見大型畫舫可容客數十,擺兩台酒席,猶有回旋。
    一些畫舫齊泊石欄杆前,招攬遊客。
    幾艘特大型畫舫如悅來、桃園、得勝、金鳳等船身過大,移動不便,經常停泊石欄沿下,鋪上長板,作臨時走道。
    船上有清唱或說書供遊客遣興。
    方如今眼尖,很快就在一艘畫舫上發現了被顧家人接走的大小姐顧媛媛,不禁稱奇,這女人在外麵差點被大光頭占了便宜,竟然還沒有回家。
    方如今和戴建業知會一聲,兩人在岸邊叫了一艘小漆板,這漆板遊蕩輕便,穿梭自如。
    岸上尚有熱浪熏人,登船小憩,河風拂麵,頗多涼意。
    船家是個讀過書的老者,將兩人當成了外來的遊客,細心講述此地的風俗。
    端午龍舟競渡,萬人空巷。
    七月“盂蘭盛會”,大放荷花彩燈飄浮河麵,一時燈光、波光、月光交相輝映,人聲歡動,景色別致。
    “兩位貴客,在月牙池邊文德橋看‘半邊月’,也是金陵奇景之一。每逢農曆十一月十五日子時,站在文德橋看半邊月,叫作‘月當頭’。”
    “奇景之由來,在於文德橋,板縫間可見月影。文德橋正南北向,日晷上屬子午線,十五日夜子時,月亮正臨子午線。橋影將河中明月分為兩半,人立橋上,明月當頭,自顧無影,所以叫‘月當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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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橋的東西出現相等月牙,十一月十五日夜深,天氣酷冷,雖寒風凜冽,觀賞者仍不乏其人。兩位客人若是在金陵多待些時日,一定要過來遊玩一番。”
    “還有各種花燈,如百子圖燈,即一百名形態各異、天真活潑的兒童形狀,明燭照亮,頗為好看。”
    “百壽圖燈,一百個字形不同的壽字,借燈取意,祝賀大福大壽。”
    “龍燈須作愁狀,虎燈惡狀,獅燈笑狀,所謂愁龍、惡虎、笑獅。”
    “燈必上形,堪稱精製。還有西瓜燈、河豚燈,別具一格。西瓜燈用西瓜皮刻鏤各種花紋,皮內襯布,使瓜皮飽滿,保持原形,一燭燃明,通體照亮,高懸室內,清新逗人。”
    “河豚燈,用真魚皮紮成,造型古怪,耐人欣賞。”
    這船家口才極好,肚子裏又有貨,講得格外生動,戴建業聽得十分認真。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一艘大號塗飾鮮豔的大畫舫的近前,船家與畫舫上的人極為熟識,打了個招呼便把方如今兩人送上了畫舫。
    此時,畫舫較發現顧媛媛之前已經調轉了位置,加之這裏處在陰影之中,顧媛媛並不能看到他們登上畫舫之處。
    天色漸漸黑下來,河中畫舫點起一色的大紅蠟燭,船頭船尾高懸各種形狀的彩燈,有兔形燈、魚形燈、鹿形燈、龜形燈等等,把一段綿延三五裏長的秦淮河映得通亮。
    方如今和戴建業尋了個角落坐下,點了茶水、點心。
    這個位置,剛好可以看到顧媛媛的側麵,她對麵的座位是空著的,但茶盞早已經備好,顯然是虛位以待了。
    方如今好奇她要等的那位究竟是何許人也。
    在這裏,兩人才知道方才小漆板船家所言非虛。
    秦淮河上的畫舫爭妍鬥豔般點起千奇百怪的花燈來,其花色之繁、品種之多、燭光之亮、出意之巧,真可以與史載六朝繁華時期媲美。
    河中岸上的燈火與天空中的一輪明月互相輝映,加上各處樓館傳出的嫋嫋絲弦聲,竟然造出一個詩意盎然、韻味無窮的太的月夜來,仿佛時光已倒退到“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的年代。
    try{ggauto();} catch(ex){}  聽著周圍的客人邊喝酒邊欣賞邊暢談,方如今不禁感歎:“秦淮夜月真妙不可言,可惜時日無多啊。”
    戴建業起身往方如今杯中倒茶,向四周環視一眼,無限陶醉地說:“若僅僅是看這裏的情景,還以為是升平樂世了!”
    方如今一邊盯著遠處的顧媛媛,一邊回應道:““是呀,不然何以說秦淮夜月是金陵第一景!”
    旁桌的一名白發老者已然喝了不少,醉眼迷迷地說:“若是將媚香樓和金陵另七豔的樓院也按當時的樣子修好,那我此生便是無憾了。”
    “對,對,好讓你今日與那秦淮八豔相會。”那人的同伴猛地插一句,引得大家一陣好笑
    白發老者自己更是笑得白胡子亂抖,缺了兩顆門牙的嘴巴大開。
    “你們看,八豔真的來了!”那人的同伴指著遠處驚喜地叫了起來。
    方如今順著他的手勢看去,果見一隊舞女徐徐而至,並傳來一陣陣柔曼的江南絲竹。
    這畫舫中倒是有不少外地來的遊客,此時如上天台,如登瑤池,都睜大眼睛,豎起耳朵,直欲飽餐吳越嬌娃的秀色,咽下繞梁不絕的仙曲。
    “好迷人的婊子們!”不知哪個粗野地迸出一句話,逗得滿船大笑。
    “粗鄙!先莫喊叫,且聽聽她們唱的什麽曲子!”有人在提醒大家注意。
    笑聲漸漸靜下來,夜風送來一陣歌聲:
    “秦淮夜月無新舊,脂香粉膩滿東流,夜夜春情散不收。
    江南花發水悠悠,人到秦淮解盡愁。
    不管烽煙家萬裏,五更懷裏轉歌喉。
    歌聲宛轉溫麗,在柔軟的水麵上飄曳……”
    歌聲中,舞女們翩翩起舞,河上畫舫、兩岸酒樓以及站在岸邊觀望的人們一齊喝起彩來。
    過會兒,喝彩聲停,歌聲又起:
    “下樓台,遊人盡,小舟停留一家春。
    隻怕花底難敲深夜門,月落煙濃路不真,小樓紅處是東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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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淮一裏盈盈水,夜半春風吹美人。吹美人……”
    過了片刻,其餘的舞女都停了下來,隻有為首的一個白衣舞女對月獨舞。
    舞了一陣,又從艙中走出一位俊俏後生來,抱著她,兩人你儂我儂,做出種種依依情深的樣子。
    千萬雙眼睛都轉向這隻畫舫上來,仿佛在觀看月裏嫦娥與吳剛的相戀。
    方如今雖然聽著曲,但眼睛卻並未在女人的身上停留,他注意到,遠處一艘烏篷船開過來了,一個二十三四歲麵容姣好的姑娘款款上來,後麵還跟了兩個男琴師。
    在琴師的身後,則是一個男子,隻不過他頭上的禮帽帽簷壓得很低,無法看清其麵貌。
    但方如今隻是看了一眼,便低聲對戴建業道:“我們要找的人來了。”
    戴建業立刻會意,這就是方如今方才在茶社想找的那個人,一雙眼睛頓時眯了起來,殺機頓現。
    “不要打草驚蛇,先觀察一段時間再說。”
    戴建業點頭。
    悠悠蕩漾的畫舫之上,燈火闌珊,水光瀲灩,顧媛媛靜坐在雕花窗邊,目光不經意間掠過那兩個琴師。
    忽然間,她的世界仿佛被一束光點亮——一位戴著禮帽的男子悄然步入了她的視線。
    那帽子下掩映的麵容,是她多少個日夜魂牽夢繞的模樣。
    她的心猛地一顫,眸光瞬間璀璨如星辰,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勾勒出一抹溫柔至極的弧度。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喜悅,仿佛春日裏第一縷溫暖的陽光,穿透了她所有的防備,直抵心房。
    顧媛媛的雙手輕輕交疊,指尖因激動而微微顫抖,她幾乎能感受到自己加速的心跳。
    本能地,她想要起身,去迎接那份久違的溫暖,雙腳已不自覺地發力,帶動著身體半離了雕花木椅。
    然而,就在這一刻,那男子仿佛察覺了她的心思,輕輕抬手,朝她使了個微妙而意味深長的眼色。
    顧媛媛的心領神會,半站起的身子硬生生地頓住,然後緩緩坐回原位。
    坐定後,她的目光依舊緊緊鎖定著他。
    在那燈影搖曳的畫舫之上,男子在確認四周無異後,終於邁開步伐向顧媛媛走去。
    當他終於站在她麵前,顧媛媛的眼眸裏瞬間溢滿了委屈與嬌嗔,嘴上埋怨道:“你怎麽這麽晚才來?讓我等得好苦!”
    男人溫柔地握住她的手,眼神裏滿是歉意與寵溺,輕聲解釋道:“媛媛,實在對不起。我臨時有事耽擱了,真的對不起,媛媛。”
    顧媛媛撅起小嘴,佯裝生氣地轉過身去,不再看他,卻低聲嘀咕道:“我在茶社等你,挨了大光頭的欺負……你倒好,姍姍來遲,連句安慰都沒有。”
    雖然話語中帶著幾分賭氣的成分,但她的心裏其實早已原諒了他,隻是享受這份被寵愛的感覺。
    男人聞言,眼神一凜,輕輕地將她轉過身來,麵對麵地看著她。他伸出手,輕輕撫過她的發梢,柔聲說道:“我怎麽會不心疼呢?我去了茶社,可半路上遇到了警察和的盤查,說是要抓一個江洋大盜,一來二去的就給耽擱了。等到了茶社一看,你早就不在了。”
    “茶社的事情我聽夥計和茶客們說了。你那位公子哥簡直毫無紳士風度,竟然置你於危險中而不顧,差點就讓那些潑皮輕薄於你,真是該死!”
    “好在,你我另有約定,若是茶社見不到,就來這畫舫之上。這裏雖然喧鬧,但總是比岸上的人員情況簡單多了,確實是個約會的好所在。”
    “無論如何,今日是我的不對。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至於怎麽罰我,隻要你說個章程,我都依你。”
    “油嘴滑舌,這種地方來約會,也隻有你這種壞男人能想得出來。”顧媛媛的眼眶微微泛紅,她凝視著眼前這個男人,心中所有的委屈與不滿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下一刻,她輕輕依偎在他的懷裏,感受著那份溫暖與安心,仿佛整個世界都為她停留在了這一刻。
    男人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柔聲道:“也隻有在媛媛你麵前,我才會油嘴滑舌。”
    他的聲音低柔如夜風拂過,而他的雙眼在昏黃燈光下閃過一抹冷冽的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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