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漢正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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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 三堂會審。
擊鼓升堂。
李盡藍被押到客廳裏。
李平璽遞上了鐵衣架。
“說!”謝欺花拿過衣架,往茶幾上一敲,“你這些天去哪兒了?!”
李盡藍錯愕於李平璽對她的言聽計從:“我去……我去打工了。”
“你倒是去打工了,把你弟弟扔在我這兒,又算什麽事?”茶幾上還放著那遝厚信封,謝欺花拿起,點了點數額,驚訝地道,“什麽工作一個月能掙四千?你該不會……”
意識到什麽,謝欺花臉色沉了下去:“李盡藍我告訴你,你要是再琢磨那些歪門邪道……”
李平璽也嚇得不輕,一把拽住哥哥的衣袖:“哥,違法亂紀的事兒我們可千萬不能碰啊!”
“不是。”李盡藍無奈道,“我去做家教,就在襄陽市,教小學奧數。”
謝欺花又冷笑,“你自己什麽學曆?初中沒畢業還出去丟人現眼,人家家長相信你嗎?”
李盡藍見謝欺花放下衣架,才在一旁坐下,從書包裏掏出了自己的獲獎證書:“這些是我從小到大打數學比賽的證明,雖然原件已經丟了,但是官網上還有複印件,我打印出來了。”
謝欺花盯著一張張平鋪在桌的獎狀,什麽數學奧林匹克,什麽華羅庚杯,這才回想起在李家的那個李盡藍。沉默寡言,陰鬱機敏,和李平璽一樣被李母嚴格管教,卻比弟弟更加出色。
謝欺花想自己也是開車開昏了頭了。
竟然忘記李盡藍是個實打實的學霸。
要不怎麽說知識就是力量呢,一個人有真本事,到哪兒都會煥發光彩。
謝欺花麵子有些掛不住。她開車才月掙七千,李盡藍這小子就這麽上了幾節課,四千到手。她藏不住心底的妒忌,又陰陽怪氣道:“你走就走了,拿著這些錢回來又是幾個意思?”
李盡藍伏低:“這些是孝敬你的。”
夠上道,謝欺花問:“孝敬我?”
“謝謝你這段時間幫我照顧弟弟。”李盡藍說,“我一個人去外地打工,帶著他也不合適,他身體不好也要靜養。我想和你商量個事,我每個月匯錢回來,弟弟就寄養在你這兒。”
“我難道不工作,我難道不掙錢嗎?說的像我就照顧得好他一樣。”
“這一個月你也看到了,平璽很乖,他能照顧好自己,也很聽你的話,你平時忙工作,也不需要多費心他。”
“他是很乖。”謝欺花環著臂冷笑,“想必到了寄養家庭,他的養父母也會很喜歡他的。”
李平璽立刻就坐不住了:“姐姐,不要啊,你不是說不會送我走嘛?”
這沒用的家夥,反話都聽不出來!
謝欺花瞬間黑了臉。
李盡藍適時道:“你看,如今平璽也對你有感情,不願意離開這個家。”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錢也給了,謝欺花實在不好擺架子。“行了,每個月記得按時匯錢,敢晚一天,或者再給我搞什麽失聯,就把你弟扔出去。”
這事就算成了,李盡藍如釋重負。十二月份的冰窖天,他出了一身的汗。
李平璽挪過來,可憐兮兮道:“哥哥,我還以為你再也不回來了呢。”
李盡藍當然也思念李平璽,明白自己離開後弟弟會多麽彷徨無措,可有些事就是這樣,猶豫就辦不成了。說實話李盡藍心裏也沒底,不確信謝欺花會不會留下他,好在李平璽夠爭氣。
“不會。”李盡藍摸他的額頭,“以後你就在家乖乖呆著,不要給姐姐添麻煩,知道嗎?”
“哥哥,你不會又要走了吧!”
李盡藍頷首,說下個月再來看你。
李平璽聞言淚眼汪汪,李盡藍用眼神製止了弟弟。“聽話。”他看向謝欺花,“他要是不聽話,你就打他。”
“我也沒少打他,我又不是他媽,下不去那個手。我這兒奉行棍棒教育……你現在走?外麵天都黑了。”
李盡藍看了眼天色,“明天吧,今天太晚了……我去找個落腳的地方。”
“你一個未成年,身份證都沒有,哪個地方會讓你落腳?”謝欺花又問,“話說你在襄陽是怎麽落腳的?”
“車站附近有黑網吧,十五塊錢可以住一晚上,不需要身份證的那種。”
“你這……”謝欺花蹙眉,“我發現你了啊李盡藍,一天到晚鬼點子多,你就不能做點法律允許的事嗎?”
李盡藍說自己也沒辦法,一沒有身份證,二是未成年,就連去襄陽也是搭的順風車。又問他手機插的電話卡怎麽來的,他說找黑網吧裏的人買的。
“黑網吧,裏麵是什麽人你知道嗎,魚龍混雜的。”謝欺花拍了拍桌子,“以後不許住在那兒了!”
李盡藍垂著眼解釋:“我是想著住在那裏不貴,能多省點錢,而且離平時上家教的地方也近,出行不麻煩。”
“不麻煩,不麻煩!到時候你又被誰拐走了,掏你一顆腎挖你一片眼角膜就不麻煩了!”謝欺花瞪他,說教的姿態擺的很足,“我一個大人都不敢住在那種地方,你還敢去送死!”
“知道了,我不住那裏了。”李盡藍遲疑片刻,“那我應該住哪兒?”
“你這幾天先不著急走。”
李平璽聞言眼睛一亮。
“要從臨時監護人變成指定監護人,肯定要帶你們去街道辦登記。”謝欺花主要是惦記那筆孤兒基本生活費,未滿十八歲的孩子一個月有一千八的撫恤金,兩個人加一起就是三千六。
李盡藍說好,臉上洋溢著不深不淺的笑容。謝欺花瞥他一眼:“一天到晚抖機靈……如你的願就這麽高興?”
李盡藍立即收斂了笑意,低聲道歉。
誰料謝欺花卻忍不住笑了,拍他肩膀:“嚴肅什麽,我是在誇你呢。”
“走吧。”她提了車鑰匙,“去超市給你和你弟買點日常用品。”
李盡藍合了單薄的衣服起身,李平璽去房間穿新買的白色羽絨服。
李盡藍注意到了:“這羽絨服是你給他買的?多少錢?我給你。”
“不用,到時候從你們的撫恤金裏麵扣就行了。”謝欺花淡淡地道。
李盡藍果然上道:“我們沒有銀行賬戶,撫恤金什麽的你管就行。”
“行。待會兒去漢正街,給你也買幾件厚的,穿的和紙片兒一樣。”
要出門,李平璽興奮極了,蹦蹦跳跳的,嘴皮子不停。謝欺花給他戴圍巾手套,又給他戴毛茸茸的小熊耳罩。
李盡藍嚴肅道:“李平璽,安靜。”
李平璽才略微消停一會兒。
謝欺花自己倒是穿得不厚,她耐冷,又拿出一條麥格圍巾遞給李盡藍:
“你戴著吧,別著涼。”
李盡藍接過,按照自己以前學過的手法戴,謝欺花嘖了一聲,“這麽圍著不漏風才怪了。”她伸手,三下五除二,把他包成和李平璽一樣的粽子。
“你那種戴法,中看不中用,管香不管飽。”
話糙理不糙。
謝欺花載他們去了中百商儲,把要用的拖鞋啊,床單被褥啊,全買個遍。
到漢正街口,謝欺花說:“今年武漢冷,你要買羽絨服,秋衣秋褲和棉褲。對了,你內褲是不是也要買?”
李盡藍臉上火辣辣的,說自己有買。謝欺花讓他多買幾條換著穿,領著他進一家男裝店:“缺什麽就拿,這邊批發價,都挺便宜的,質量也好。”
導購員問李盡藍需要什麽,李盡藍很害羞,站在貨架前不敢動彈。謝欺花不明白他在害羞什麽,就他那小豆芽菜,都不知道發育了沒。要不是他長得太高,謝欺花就帶他去童裝店了。
李盡藍選好了衣服,謝欺花結賬,讓倆小孩自己提著。買完禦寒的棉靴,李平璽蹲在街邊賣寵物的小攤前。
“姐姐,你看!”李平璽舉起一隻小奶狗,“好可愛喔。”
被舉高的那隻薩摩耶,鼻頭粉粉,眼睛黑閃閃,還有米白色的蓬鬆毛發。
小販也勸道:“多可愛啊,孩子也喜歡,這大過年的,買一隻回去吧。”
謝欺花哪能不知道這種套路,扯了扯嘴角:“是的,買個病狗回去。”
“誒,莫瞎說啊,我們店可都是有體檢報告的,這狗絕對沒病!”
“那要是喂出病了,你們這兒負不負責啊?”謝欺花冷笑連連。
小販不說話了。謝欺花喊李平璽:“走了,一隻狗有啥好看的。”
李平璽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還是被李盡藍拽著手臂拉走了。
“我告訴過你,少給人家添麻煩。”李盡藍低聲斥責,“別浪費錢。”
“就是看看嘛,又不買……”
“不是浪費錢,也不是我不買。”謝欺花沒回頭,“我不是沒買過,也是這種路邊攤的小貓小狗,活蹦亂跳的,就買回家了。結果沒過兩天就焉了,到寵物醫院一查,得的犬細小。”
“……後來呢?”李平璽屏住呼吸。
“死了。花了四千多,也沒治好。”
李平璽不說話了。
“我拿著病狗找商家討說法,他們說是我自己沒照顧好,和他們沒關係,他們管賣不管賠。”謝欺花麵無表情指著來路,“就是那個小販,同一個人,他不認得我,可我還記得他。”
謝欺花敘述時,雙手自然地垂落。
李平璽小跑幾步,上前握住她的手。
謝欺花沒有抗拒,任他牽著,繼續往前走。李盡藍在落後半步的位置,他感到有些窒息,像心被棉布蒙住了。
對於謝欺花,對於這個名義上是姐姐,實際上卻沒有血緣關係的人。
她有自己生活多年的地方,她有自己的情感過往。他們不了解她。
那道距離感始終揮之不去。
天空中落下細碎的白雪。
有人驚呼,有人抬頭,有人伸手,都麵帶笑容。這就是武漢的第一場雪。
武漢並不是年年的十二月都下雪,這也意味著,這個冬天會非常冷。
謝欺花牽著李平璽,李平璽穿著白羽絨服,也是雪白的、胖乎乎的一團。
細雪落在李盡藍被凍得通紅的鼻尖,酥酥簌簌的,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這就是他在武漢過的第一個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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