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經驗的流浪漢都知道——不能在填埋場過夜，容易被壓成方塊。
    嘟，嘟，嘟。
    每周固定的清理時間到了。
    程序啟動，無人駕駛的巨型推機碾過去，棚屋和鋼鐵碎渣被液壓板堆疊在一起。
    掃描儀滋滋作響，原本用來排除生命體的部件早已報廢。
    它調轉方向，朝著約翰駛去。
    “呼！”
    約翰被震醒，猛地睜開眼睛，就瞥見一堆迫近的鋼錐，在被垃圾碾碎的前一刻勉強躲開了。
    危機沒有解除。
    巨大的垃圾方塊在他身後滾落，鋒銳的凸起邊緣犁出深深的凹痕，幾乎是擦著他的身體過去。
    約翰慌忙往高處逃離。
    他呼哧帶喘，心有餘悸地回頭，隻見十多頭重工機械隆隆作響，就像是沼澤裏匍匐的怪物。
    “等等，我，被治好了？”
    約翰反應過來，難以置信地檢查身體——高燒褪去，虛弱感消失了，再摸摸肚子，甚至有食欲！
    興奮過後，再度冷靜下來，他現在麵臨著兩種情況。
    第一種。
    他可能是徹底瘋了。
    麵前的一切，都是賽博精神病臨終前的最後幻想。
    第二種。
    自己沒瘋，腦子裏的文字任務是有用的，照著指引去做，黑光就不會殺了自己。
    如果是這樣的話……
    約翰就要考慮生存問題，失業後的自己，該如何在伊甸城活下去？
    嗯，事已至此，先吃飯吧。
    【伊甸城-油桶街】
    街如其名，隨處可見汽油桶，鋼鐵表麵的油漆剝落，取而代之的是彈孔和塗鴉。
    流浪者和幫派成員在此紮堆，用可燃物升起火焰，互相分享工作信息、街頭情報、違禁物品。
    【商鋪-黑引擎餐館】
    油桶街最醒目的店麵。
    約翰坐在掉漆的吧台邊，對著一盤食物狼吞虎咽，被病痛折磨許久，很久沒有享受過朵頤的快樂了。
    老板是個肌肉壯漢。
    他的兩隻手都是義肢，調酒特別帥氣，用來揍鬧事的混球也很疼。
    他拍拍桌子：“飯錢。”
    約翰停下手，抬起頭，一邊看他一邊咀嚼：“我現在身無分文，可以用別的東西交換嗎？”
    “雜碎，你看我這裏像慈善機構嗎？”
    “沒騙你，我身上有幾張芯片，如果你能給我介紹一個收贓物的販子，我會付雙倍的飯錢。”
    診所裏撿的錢買材料花光了。
    約翰渾身上下值錢的東西，就隻剩下兜裏的一堆違禁芯片。
    他被揪到吧台上，挨了一拳。
    老板的義肢非常強悍，以前應該是幫派成員，此時瞪著一對熊眼，衝著約翰怒吼：
    “沒有人敢在我這裏鬧事！”
    “咳咳。”
    約翰沒有反抗，道。“如果挨揍能換一口飯吃，至少讓我把餐盤裏的麵吃完，還挺特麽香的……”
    視死如歸的精神。
    對食物的尊重和讚美。
    約翰不知道哪一點打動了老板，在洗完晚餐高峰期的盤子以後，對方放過了他。
    老板把他丟出去以後，還另外扔了一張名片出來。
    正麵：黑引擎餐館-格奈烏斯
    【已新建聯係人-格奈烏斯】
    約翰把卡片翻轉過來，背麵是一串手寫的地址。
    他再次豎起兜帽，趁著夜色穿過油桶街的紅燈區，悶頭走進了臭氣熏天的地下通道。
    毒蟲、皮條客、雇傭兵……
    他們在四通八達、畫滿塗鴉的廢墟中穿行。
    約翰找到門牌號，敲打卷簾門。
    砰砰砰。
    巨響傳出去老遠，柱子上的攝像頭被激活，紅外線在他身上掠過。
    【檢測到掃描，無駭入跡象】
    裏麵的人確保約翰沒有武器，卷簾門從內部升起。
    進度過半的時候，一把粗口徑左輪抵著約翰的下巴將他拽了進去。
    “你好像不懂規矩，說吧，是誰告訴你地址的？”
    “格奈烏斯介紹的，我走投無路了，讓他給我推薦一個收贓物的販子。”
    “販子？放尊重點，我是油桶街最好的二手商！”
    那人補充道。
    倉庫裏電燈被打開，暴露出一台顯示器，兩排空蕩蕩的貨架，仿佛是個準備營業的店鋪。
    “叫我櫥櫃。”
    “聽著像聖誕老人。”
    “也可以是，遵守我的規矩，我就會溫柔得像個白胡子老頭，否則，你會死得很慘。”
    櫥櫃走的是朋克風。
    一排頭發紫氣衝天，衣服也是帶釘刺的長款皮衣。
    “記住我的規矩，晚上八點前不準敲門，我單號賣貨，雙號收貨，每個月休息一周。”
    “收到。”
    約翰聳了聳肩。
    哢嚓。
    櫥櫃點起一支煙。
    他戴著金屬的半臉麵罩，眼球在閃著光，似乎連接著監控器。
    煙就插進金屬口罩的洞裏，煙霧從豎狀濾網逸散出來。
    他把盒子遞給約翰，被拒絕，順勢又收回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