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姻緣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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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愈發開始炎熱,進入了初夏,這日傍晚,下起了夏日的第一場大雨。
    烏雲黑沉沉的壓在四皇子府上空,空氣中都是灼熱的氣息,悶的人心裏難受,很是壓抑。
    蕭淵撐著油紙傘,從書房回來,就瞧見坐在門檻上,雙手托腮等他的姑娘。
    雨水從屋簷流淌而下,濺的台階上,走廊上到底都是,她衣裙都被淋濕了大半,一側的墨香急的眼圈發紅。
    蕭淵快步上了台階,丟掉油紙傘將她扶了起來。
    “你回來了?”
    “怎麽不去屋裏等,傍晚天寒,著涼了怎麽辦。”
    他擰眉看向一旁侍奉的墨香。
    “奴婢已經勸了多時,皇子妃都不肯,還好姑爺您回來了。”
    沈安安聽出他話音中的不悅,抬臂圈住他的腰身,“我一個害怕,你不在,我睡不著。”
    蕭淵輕撫著她後背,攔腰抱起回了主屋,給她換掉濕了的衣裙,梳洗更衣。
    沈安安全程不動,隻是眨巴著眼睛,定定盯著蕭淵的眉眼。
    “下次若是想見我,就派人去書房通知我,我立即回來陪你。”
    沈安安蹙眉,麵上有一絲糾結,“可他們都說你政務很忙,我不想打擾你,”
    蕭淵已經在竭盡全力推進進度,這些日子自然忙的很,沈安安就隻有睡覺的時候才能見到他。
    “什麽都不及你重要。”他輕撫著她的臉,壓抑著眸底的心疼。
    “用晚膳了沒有?”
    沈安安點了點頭,伸開雙臂,“我困了。”
    蕭淵很自然的起身陪她躺下,將她抱進自己懷裏,“睡吧,我陪著你。”
    沈安安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安心的閉上眼睛。
    外麵的雨依舊沒有停歇的意思,不住的拍打著窗欞。
    不知過了多久,懷中人便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蕭淵垂眸,小心翼翼的將她放下,蓋上錦被,去了外間。
    墨香哭的眼睛都腫了,“姑爺,皇子妃這些日子愈發嚴重了,有時候連奴婢都記不得了,您想想辦法,救救她好嗎?奴婢真的怕有朝一日,她會把我們所有人都給忘記了。”
    她跪在地上,低低嗚咽的哭。
    她的行為舉止已經不是一個正常的成年人會做出來的,清明也隻是偶爾的事情,更為讓人難以接受的,是她自己陷入失憶的恐懼中,輾轉反側。
    “皇子妃隻要清明的時候,就會坐在窗欞前發呆,一坐就是一日,姑爺您回來的晚,她也不許奴婢通稟,常常您深夜即將回來時,她才會上榻。”
    皇子妃雖然從來不說,可墨香知曉,她是在害怕,怕明日的自己,又變成了一個八九歲的孩童心智,她覺得隻要自己一直清醒著不睡,就不會如此。
    人往往最可怕的不是病,而是心病,墨香就是怕沈安安自己把自己折磨出病來。
    蕭淵雙臂搭在椅子扶手上,一雙墨眸無神的盯著門外的瓢潑大雨,他不開口,可那種悲傷和孤寂讓墨香慢慢止住了哭聲。
    是啊,姑爺才是最痛苦的那個人。
    她想起前日,皇子妃醒來突然便不認識姑爺了,姑爺沒有說話,沒有像自己一樣崩潰,他照常去書房處理公務,照常回來用膳,麵無表情的仿佛絲毫不放在心上。
    可當晚,就在書房吐血昏倒了,慶安不敢通稟梧桐苑,她便也隻能編假話,誆騙皇子妃姑爺事忙,今日晚上不能回來了。
    時至今日,哪怕是皇子妃清醒的時候,她都不敢提及此事兒。
    “你退下吧。”
    蕭淵終於移動視線,緩緩開了口。
    墨香應聲,抽泣著離開。
    透過屏風,依晰能瞧見床榻上的人影,蕭淵坐在椅子裏,就那麽靜靜看著,一直坐到了雞鳴時分,才緩緩站起了身子。
    他如常走進去,給她蓋好錦被,在她額頭印下一吻,“我去書房了,乖。”
    沈安安蹙了蹙眉,睜開一條眼縫看了他一眼,旋即抱著被子翻了身,繼續睡了。
    蕭淵麵上露出一抹淺淺寵溺的笑。
    書房,慶安和慶豐敏銳的察覺出今日主子的情緒不對,都小心翼翼的侍奉著,一個字都不敢說,氣氛有些凝滯。
    蕭淵看著桌案上的公文,並沒有開始批閱,“慶安,”
    “屬下在。”
    “你去衙門一趟,讓他們廣貼告示,尋天下能人異士,隻要能…”
    他話音突然頓住。
    慶安已經知曉了主子的意思,硬著頭皮規勸,“主子,這個時候,朝堂正是緊張之時,咱們若是廣而告之的求醫,恐會讓有心人鑽了空子。”
    蕭淵自然清楚,他不怕那些人玩弄權術,可安安,是他的軟肋,他怕那些人會利用安安的病情做手腳。
    他方才也是一時情急,如今冷靜下來,他往椅子後倒去,微微半闔著眼,那種無力,讓慶安看著都心疼。
    書房中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蕭淵按揉著眉心,神情漸漸開始泛冷,線條分明的輪廓愈發冷硬幽沉。
    安安情況一日不如一日,他不能再受那些人掣肘。
    隻有坐上那個位置,才能堂而皇之的尋醫問藥,再不怕任何人手段,隻有權勢,才能護住她。
    他不能也沒有時間再繼續等下去了。
    “慶安,你往宮裏遞個口信…”
    *
    這一日,沈安安醒來的時候,發現蕭淵就在房中,他坐在床榻前,定定看著自己,嚇了她好大一跳。
    “你…怎麽沒去書房?”這個時辰,他應該在書房處理政務才是。
    “天晴了,我帶你出去轉轉,總悶在房中不好。”他拿起一旁的衣物,扶她起來給她穿上。
    沈安安還有些雲裏霧裏,“去哪?”
    “香覺寺,我們去上香。”
    他們之間發生的事兒不是大夫可以解決的,他便隻能寄希望於神佛,希望可以看在自己誠心的份上,能夠給他一些時間。
    沈安安今日狀態看起來不錯。
    “是不是要去求姻緣符。”她睜著一雙清淩淩的杏眸看著他,撇了撇嘴,“我前些日子問你,你不是說你忙,沒時間嗎。”
    蕭淵給她係腰帶的手一頓。
    “有嗎,我怎麽不記得。”
    沈安安再次撇嘴,像是在生悶氣沒有言語。
    蕭淵笑著攙扶她下床,親自給她穿上鞋襪,喚了墨香進屋給她梳洗打扮。
    馬車早就在府門口候著了,蕭淵扶著沈安安上了馬車,坐在自己身側,“還生氣呢?”
    沈安安垂著眸不說話。
    他輕輕一笑,“夫人想去,為夫隨時都有空。”
    “可你前幾日分明不是這麽說的。”
    蕭淵麵上在笑,眼底卻浮上了絲絲沉鬱。
    這是夢中的事情,所以,她如今的記憶是停留在夢裏,將如今二人所經曆的一切都忘記了?
    那是不是表明,有朝一日她會像起初那般,滿含怨恨的看著自己?
    光是想想,蕭淵就覺得一顆心揪著一般的生疼。
    “安安,”
    “嗯?”
    “我心悅你。”
    沈安安似愣了一下,緩緩笑開,“我知道啊,你日日都說,我都記著呢。”
    “可我還是想告訴你。”
    剛下過雨的天氣還混著泥土的氣息,幸好香覺寺香客滿盈,早將上山的路踩出了一條道。
    蕭淵扶著沈安安下馬車,一步步往山上走去。
    走到半山腰上,沈安安有些累,蕭淵彎下腰要背她,來往都是香客,她有些不好意思。
    “你堂堂皇子,讓人瞧見影響多不好。”
    “背自己夫人,看見就看見了,怕什麽。”他不由分說背上她,繼續往山頂走去。
    “主子。”慶安小聲說道,“山頂有給官宦夫人備的軟轎,要不屬下去讓人抬過來。”
    “不用,既是拜佛,就得誠心。”
    “……”慶安應了一聲,退後幾步。
    他心裏很不是滋味,因為皇子妃的情況,主子已經連以往最不屑的鬼神之說都開始寄予希望了。
    沈安安趴在他背上和他說著話,沿路有不少男男女女下山,沈安安都會掃一眼他們手中的東西,若是瞧見了符籙一類的東西,便會和蕭淵說香覺寺姻緣符的靈驗。
    她滿懷期許上了山,可接待香客的小和尚一瞧見二人的身影便像是見著了鬼一般,撒丫子往大殿跑去。
    “……”
    “他怎麽了?”沈安安一臉的無辜莫名,問牽著她手的蕭淵。
    後者麵色如常,“許是瞧見我們來了,特意去稟報住持知曉,前來迎接我們吧。”
    沈安安,“……可佛祖不是說眾生平等嗎。”
    身後的一眾手下聽著自家皇子妃的話,不知該心裏難受,還是無語望天。
    果然如蕭淵所說,不出半柱香,香覺寺住持便匆匆趕來,額頭上還帶著些許汗水,“蕭施主,沈施主。”
    沈安安學著那些香客的樣子雙手合十做了個揖,更是嚇了住持好大一跳,老臉都有些微微發白。
    “不知二人此次前來有何貴幹?”
    “我們想求貴寺大師的姻緣符。”沈安安說道。
    住持臉色霎時慘白,又立即努力平複心緒,盡量裝出平靜,“沈施主說笑了,聞音師弟已經駕鶴西去了。”
    駕鶴西去?
    沈安安一臉懵的看著住持。
    若非住持對那兩次發生的事兒記憶猶新,許是真會被她表現出來的無辜給騙過去了。
    “可方才來的路上,我還瞧見那些男女手中那些姻緣符的。”莫不是不願意給她?沈安安蹙眉,抬頭看見了蕭淵。
    他們得罪他們了?還是自己長的很討人厭?
    聞音,住持長鬆了一口氣,淡淡抬眸看了沈安安一眼,還是不信她當真是為了那姻緣符而來。
    “那隻是一些普通的符籙,若沈施主說的是那個,大殿中有,沈施主和蕭施主可以去求。”
    “符籙還分普通不普通嗎?”沈安安一臉莫名。
    蕭淵目光一直盯著住持,這會兒才淡淡收回,攬著沈安安道,“住持大師開過光的姻緣符自然和普通的不一樣,安安喜歡,咱們就勞煩大師開個光,如何?”
    沈安安當然願意,點了點頭。
    住持大師眼皮子跳了跳,一顆心直往上提。
    “住持放心,我夫妻二人隻是來上炷香,求個符籙而已。”
    住持依舊半信半疑,可卻沒有別的辦法,隻想著盡快將這兩座瘟神送走,便點了點頭,“老納佛法一般,若是二位不嫌棄,就跟老納來吧。”
    蕭淵牽著沈安安跟著住持來到了大殿。
    香案前放了不少符紙,小和尚給二人送上點燃的香,沈安安主動接過,“我自己拜就成。”
    他是皇子,日後更可能是九五之尊,為姻緣跪拜神佛不妥。
    “沒關係,既是要求,自然要我們一起,才顯的誠心。”蕭淵扶著她一起跪下,雙手合十。
    然後起身,將香插進了香爐中。
    可原本還燃燒的好好的香,卻在插入香爐的一刹那,突然從半截腰斷開,啪嗒一聲落在了桌案上。
    沈安安愣了一下,蕭淵的墨眸瞬間變得冷幽,陰沉無比,就連住持也不從曾見過如此罕見的事情。
    眼見蕭淵麵色愈發沉暗,他連忙重新點燃幾炷香,遞給二人,“許是香受了潮,二位施主重新再來一次吧。”
    蕭淵緊抿著唇,在沈安安的注視下,還是伸手接過了香,二人回到蒲團前,重複方才的動作。
    祈求,上香,然後香依舊斷成了兩截。
    住持一張臉白成了紙,有種香覺寺即將不保的悲愴。
    “蕭施主,應是這批香出了問題,要不二位搖卦,由老納親自給二位解簽吧。”
    沈安安拉了拉沉鬱的蕭淵,對住持溫和的笑了笑,“那就有勞了。”
    住持卻隻覺得她的笑,帶著幾分詭異的陰森。
    都說出家人不打逛語,可為了滿山的性命,有些善意的謊,他必須要撒。
    小和尚拿來了卦筒,遞給了沈安安,她連忙拉著蕭淵重新跪下,開始搖卦。
    蕭淵沉默配合,墨眸卻一瞬不瞬的盯著卦筒,眸底都是冷幽,不知在想些什麽。
    直盯的沈安安手背都開始發涼。
    一個簽掉了出來,由小和尚遞給了住持,沈安安才放下卦筒,看向了蕭淵,“你怎麽了,怎麽不高興?”
    “沒有。”蕭淵對她揚起一抹笑,輕柔的撫了撫她的腦袋。
    等沈安安起身去尋住持解卦的時候,他則看向了香爐中斷開的香,眸底的瘋狂和肆虐一閃而過。
    方才那兩次香火,他不止求了姻緣,還求了旁的,所以,他們不受香火的意思,是不允嗎?
    神佛不允?
    可若他非要強求呢!!
    蕭淵定定看著佛像,一股淩厲之氣傾瀉而出,仿佛帶著要毀滅一切的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