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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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廂姬殊白以一敵眾,劣勢漸顯。
    他突破重圍,躍上一株香樟,淩空翻滾,右腳踢飛一口長刀,左手前伸握住,向下連斬兩人,不防對方迅速列起了陣,團團圍成兩個同心圓,欲在他落地之時,齊齊舉刀向心而刺。
    姬殊白踩在一溜兒刀麵上,又是一個翻躍,擲刀而去,裂開一個口子,欲破陣而出,不防一個黑衣人縱身跳起,與他麵對麵,兩人同時出掌,以內力相抗。
    丹田發熱,渾厚的內力湧湧而升,卻不知為何並未如他所意聚於掌中,反在體中亂竄,這一對掌,竟是無法敵之。
    姬殊白猛地倒衝出去數步,摔落在地上,吐出了一口腥甜的血。
    黑衣人大笑,揮手:“殺了他。”
    幾個人走近了他,揮刀砍去,姬殊白夾住對方雙腿,猛然一甩,翻躍幾個筋鬥,展臂一擰,又結果兩人。緊接著四方各有一人弓彎身軀,甩出幾道繩索繞在他腿上,竟是難以掙脫。
    於是一人躍起,舉刀砍了下來……
    刷——
    沙沙沙的聲音響起,像錢塘江掀起浪潮翻湧如雲的聲音,隱約伴有馬蹄疾步,由遠至近,逐漸清晰洪大,令人不由自主地聯想到鬼怪巨物。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白馬去而複返,馬背兩側綁著數丈長的竹叢,竹竿拖劃著土地,竹枝削尖,繁茂的竹葉在馬的兩側形成又高又長的障壁,占據了整條道路。
    馬蹄聲急,來勢洶洶,黑衣人本能地退避至路的兩旁,躲避尖竹的橫掃,隻留姬殊白一人在路中央。
    一直趴伏在馬背上的淺靈瞅準時機而起,接著竹葉遮擋,木簪指向黑衣人頭領,一根針穿過竹葉間隙,不容寸誤地射在那人的喉嚨處。
    頭領應聲而倒,刺客群中一時驚聲四起。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通常遇到暗器隻聽破風之聲便能辨別來處,有所防範。但淺靈的針過於細小,從流風間隙中穿過,加之夜黑,無形無聲。黑衣人隻看到自己的同夥猛然倒地身亡,像中了邪祟一般,卻不知緣由,不免恐慌。
    淺靈又連射數針,擊落數條魁梧大漢。
    “手給我!”
    馳騁間,她向姬殊白伸出了手,姬殊白毫不猶豫地握住,借力翻起,騎在她身後。有黑衣人先反應過來,試圖拖拽,姬殊白袖刀一揮,割斷了繩子。
    黑衣人窮追不舍,姬殊白卸下一根竹子,拋擲過去,巨大的竹叢從天而降,逼得黑衣人不得不閃避左右。
    姬殊白拋去一根接一根,不多時已經將敵人甩開百步。減輕負重的馬匹,馬蹄輕快如履飛雲,竹子卸完,轉眼便跑得無影無蹤。
    身後再無威脅,淺靈驚魂始定,噗噗亂跳的心逐漸平穩下來。
    肩頭一重,是姬殊白的頭壓了下來,淺靈見他閉著眼,嘴角猶帶一絲鮮血,垂下的衣袖血跡斑駁,雪袂綻開點點寒梅。
    她勒住了馬匹,輕輕推了推他。
    “姬公子,姬公子?”
    姬殊白嗯了一聲,眼睛仍閉著:“有些累。”
    淺靈見他如此,也不好繼續趕路,便尋了一處小山坳,扶他下了馬。
    他身上有幾道刀傷,不深,倒是內傷有些嚴重,肺腑受損。
    淺靈給他包紮了傷口後,便解了他的衣衫,露出胸膛,取銀針慢慢替他灸著。
    姬殊白好受了些,睜開眼睛,隻見月華流瀉,幽幽照在山崗上,施舍了一片光暈在他身上。
    少女逆著光,幾乎半伏在他懷中,五官不明,但依稀可看出膚色很白,山茶朝露一般,泛著柔光,吐氣如蘭。
    姬殊白想起她在馬上朝他伸手的那一幕,憑著一腔孤勇和一團義氣,她竟回來救他了,還不是魯莽行事,這卻是他意想不到的。
    淺靈施完針,為他把了把脈,確定無事後,便把他的手放了回去,坐遠兩步。
    “你救我一回,我也救你一回,算扯平了。”
    姬殊白嘴角微微一扯:“算扯平嗎?你是不是忘了,還欠我什麽?”
    淺靈一愣,姬殊白道:“潛園那日,你難道沒對我做手腳?”
    淺靈驀然記了起來。
    那日她被林蕙騙至潛園,走脫不得,不得不去見姬殊白。屋中兩個孔武有力的男子,她難免防著他們有跟林蕙一樣的害人之心,是以才借施針,神不知鬼不覺地改易了姬殊白的經脈。
    若對方安分,經脈七日之後便會歸於原位,無任何損傷,身體主人也不會察覺到;可若對方意圖不軌,她當時便能擰轉其十二經脈,讓他變成半廢人。
    不料埋在他體內這一條後招當時沒用上,倒是在今晚令姬殊白負傷了。
    淺靈臉上登時有點掛不住。
    “若非你暗算我,今晚我也不需要你救,所以,你仍是欠我的。”
    姬殊白本來不知道她做了什麽,直到適才打鬥,內力紊亂的那一刻,他才感到經脈與從前不同,而淺靈那句“小有所成”無異於直接承認了,這事就是她幹的。
    “原來‘治病以外別的用處’,指的是這個呀。”
    淺靈自知理虧,強辯道:“我與你素不相識,你便要我相見,我有戒心也是理所應當的。”
    “難道還是我不對了?”姬殊白道,“總之,扯平,不可能。”
    淺靈別過臉,月下一痕雪腮微鼓,似乎有賭氣之意。
    他以為她又要恢複成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淡模樣,誰知下一刻,淺靈忽然坐近了,無比鄭重道:
    “我來自西北,乃渭州人氏,我阿娘出身華氏,年輕時在回春堂拜師學醫,二十八歲獨立門戶,隻身在邊關懸壺濟世。十年前的一個夜晚,一群殺手闖入我家,我娘、大哥、師姐、侄兒,並徒工九人,盡數被殺,獨我藏在井中躲過一劫。”
    “我至今不知我一家為何會招致殺身之禍,多次托人往渭州調查因果,皆無頭緒。因聽說了華氏滅門的案子,恐其中有所關聯,故夜探回春堂。那晚,我在暗室中找到了一本醫案和一些草方,上麵所記,是恐水案凶手的脈案與治方。”
    她一口氣說完,然後看著姬殊白的眼睛:“這便是我知道的線索,我全部告知於你,權作抵了你的恩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