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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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範成心急如焚。
嶽淺靈一日在齊家人手裏,他便一日不得心安,於是他猛催馬匹,馬不停蹄趕到了揚州。
齊海貴知道範成會來討人,卻不知他來得這麽快,門路還未打通,花鳥使的車輿已經到了府門口。
齊海貴攜一眾男丁將範成迎進了堂屋,焚香斟茶,以貴賓之禮相待。
“範公公,揚州景美,既來了,可要遊玩幾日才好啊。”
話裏有幾分客套幾分虛情幾分假意,範成聽得明白,他皮笑肉不笑地,目光與齊海貴相撞。
“若有閑心,當然要縱情一回。不過,咱家這一趟出來,可是領了皇命的,秀女一日不齊,咱家便一日閑玩不起。這不,”範成輕輕地笑,“不日前,咱家丟了一個,聽說人就在府上,老太爺打算什麽時候把她還回來啊?”
“公公此言,老朽卻有些聽不明白。”齊海貴回以淺笑,眼神無聲中已經與範成過招幾個來回,“前兩天,家裏是來了個人,不過那本就是我們齊家的奴婢,逃出去快活了幾日,又回家裏來罷了,又怎麽能說是‘還’呢?”
範成覺察出齊海貴對自己的不懼,神色一冷,茶盞頓在桌上,茶水濺開,菱花茶巾洇濕幾點,如血般深紅。
“老太爺是想跟咱家作對?”
齊海貴半垂下眸子:“不知公公說的是什麽。”
範成冷笑,遂從往手上一撫,下令道:“咱家的玉扳指不見了,來人呐,搜府!掘地三尺也要把咱家的扳指找出來!”
“是!”
朱威並一幫雄壯的手下猛喝一聲,便摩拳擦掌,欲往後院搜查。
不意剛踏出門外,便有一錦袍文士在下人的帶領下,入堂而來。
文士斂袖一揖,笑道:“範公公,久仰大名。在下河清王府劉道,王爺聞知範公公來揚州,特意在瑞仙樓置了席麵,備了歌舞絲竹,命我來請公公赴宴。公公可一定要賞這個臉啊。”
河清王是宗室遠支,與當今聖上是隔了數代的親緣,論輩分,禎和帝還要管他叫一聲皇叔,隻不過他這一支早已出朝堂甚遠,隻是閑散地養著,領了個揚州別駕的虛職。
河清王無權勢不假,但該有體麵都有,範成不能對他置之不理。
範成冷冷看了齊海貴一眼。
怪不得敢這麽不把他放在眼裏,原來是攀上了河清王。
“王爺盛情,卻之不恭。”
他說罷,甩下一句冷哼,猛一拂袖隨劉道而去。
“姑娘!”
棲月進屋,俯身在淺靈耳邊道。
“和姑娘想得一樣,範成被河清王請走了。”
淺靈抬眸,眼睛盯著紗窗綠影上,一隻瓢蟲正在掙紮,紅殼子掀開,半透明蟲翼撲成殘影。
“假黃金備好了嗎?”
“備好了。”
無論哪個時代,造假從來屢見不鮮,隻要知道了門道,調取一批假金元寶是輕而易舉的。舍得給高點的價錢,黃銅包裹石頭的假貨,能比真金還像真金。
“按計劃行事。”
“是。”
是夜,明月東升,懸在瑞仙樓飛簷之上,範成才從瑞仙樓裏出來。
他長噓一口,方把那口鬱結在心的惡氣從胸臆之間吐出來。
方才席上,大腹便便的河清王借著酒爵交錯、醉意暖融之際,旁敲側擊說自己與齊家交好,叫他不要為難齊家,還假裝不經意地提起範成在江南的所作所為,然後說自己今年要攜一家老小進京為聖上賀壽,問他獻什麽禮好。
威脅他!
如河清王這樣的宗親,有聖上禦賜的府邸,且終生享朝廷俸祿,雖然優渥,但銀兩是固定的。瞧河清王那一身穿金戴銀,豪擲錢銀,便知他平常習慣了奢靡,那點俸祿根本不夠他揮霍。
多的錢從哪裏來?
除了貪墨公款、搜刮民脂民膏,也就是如齊家之流的例行孝敬了。
範成長長吐出一口氣。
若嶽淺靈單單是個美人而已,叫他放手也不是不行,可她手裏有銀庫!
不對!
同樣的道理,如果嶽淺靈隻是一個美人而已,齊家為什麽寧可得罪自己,也要把她留在府裏?
難道他們也知道銀庫在她手裏了?
範成猛然想到這兒,立刻坐進了轎子。
“快回!”
轎夫一聲吆喝,抬轎前行。走了一半,忽聽見前方一陣人慌馬亂的驚呼,有什麽重物倒在地上,範成離了十丈遠,坐在轎中都感受到了地麵的震動。
“怎麽回事?”
朱威掀開轎簾,範成探出頭來看了一看,原是前麵有兩乘馬車相撞,其中一乘被撞倒在地上,車中人嘰哇亂叫,馬亦臥地嘶鳴。
車裏扶出來個四五十歲的男子,男子扶著腰,開口便是叫罵:“怎麽趕車的!瞎了眼了!”
對麵馬車的車夫道:“我走得好好的,是你們先撞上來的,我車上都是米糧重貨,幾百斤重,你不倒誰倒?”
魯明狠啐一口:“你個爛褲襠的王八羔子!你可知道我是誰?今日你不下來給我磕十個響頭,償銀百兩,齊家絕對不會放過你!”
齊家?
範成慢慢眯起了眼,朱威欲上前開路,範成抬手製止住了他。
魯明與人吵過,終究怕耽擱了正事,便著幾個人把馬車扶起來,撂下一句狠話,馬車便疾馳而去。
一時馬去人散,原地留下一角泛著金光的東西。
朱威去撿了過來,卻見是一個足赤的金元寶。
剛剛馬車頓地那一下,重量非輕,絕不是車裏坐了一個人那麽簡單,車上肯定還有大量的黃金。
“朱威,”範成吩咐道,“跟上去,查查他要去做什麽。”
“是!”
朱威去追查,範成自回了下榻的官邸,著人把喬大寶帶了過來。
“公公,是我妹妹回來了嗎?”
喬大寶一來就問,且純真且期盼地望著他。
範成轉過身來,道:“咱家問你,齊家知不知道銀庫在嶽淺靈手上?”
“啊?”喬大寶一愣,“應該……不知道吧,我妹妹才十五歲,那麽大的家財,誰能想到她身上去。”
“那銀庫,又是怎麽到她手上的?”
喬大寶道:“齊老爺原有個管家,是他的心腹,齊老爺死後,便隻有他一人知道銀庫的下落。齊海貴把他抓了逼供,什麽拔指甲、抽鞭子都在他身上使了個遍,後來管家逃了出來,死在了客棧。”
“他死的時候,身邊隻有我妹妹,他就把銀庫的下落告訴了我妹妹,托她把家財交到天麟少爺手裏。事情就是這樣。”
聽完她的話,範成臉色沉得要滴下水來。
晚些時候,朱威匆匆回來。
“幹爹,那個人果真是齊海貴的人,他的馬車往廬州去,是為了見廬州司功參軍事李龐龍!帶了足足一個箱籠的黃金!”
“李龐龍?”範成驀然睜大了眼,“是曾經在宣王府上當過門客的李龐龍!咱家記得他後來受了官,便是到江南來。”
“正是!”
“好,好啊!”
範成前前後後全想明白了,齊海貴已經拿到了銀庫!
不單如此,他也生了攀龍附鳳的心,想借李龐龍牽線,把嶽淺靈送到宣王府上。
好一個齊家!好一個貔貅!銀庫他要,人也要,小小商戶吃這麽多,也不怕把肚皮撐破了!
範成眼底狠色畢現。
齊家,留不得了。
有河清王擋在跟前,他不能隨意對齊家出手,唯有另辟蹊徑,讓齊家死無葬身之地!
“朱威。”
“幹爹您吩咐。”
範成勾了勾手掌,在朱威耳邊低低吩咐了幾句,朱威便冒著濃重夜色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