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海城大城主再次驅動意念，無聲無息地朝著地底深處滲透而去。
    這一次，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小心翼翼。
    晉升武皇之後，他對危險的感知變得更加敏銳，那座矗立在地下世界中心的永夜大樓，散發著一股讓他都心悸的威壓。
    那裏潛藏著未知的恐怖，絕非他現在能夠輕易窺探的。
    他必須避開蘇陽那無孔不入的感知力探查，更要避開永夜大樓本身可能存在的監控手段。
    意念穿梭在土石之間，最終抵達了那個熟悉又令人憎惡的小千世界。
    他的意念凝聚成形，顯化出一道模糊的人影。
    相較於之前，這道人影的輪廓清晰了許多，隱隱透出幾分新晉武皇的威勢。
    然而，在大城主的心中，翻騰的卻是滔天恨意，恨不得立刻將眼前這黑袍武皇撕成碎片，挫骨揚灰。
    但他臉上，卻努力擠出無比激動亢奮的神情。
    “師伯！”
    他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顫抖。
    “多謝師伯鼎力相助！”
    “師侄不負厚望，已成功邁入武皇之境！”
    “特此前來，助師伯脫困！”
    黑袍武皇微微點頭，那雙隱藏在兜帽陰影下的眼睛，似乎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滿意。
    “很好，不愧是羅岩看中的弟子，天賦確實非同一般。”
    他的聲音依舊沙啞低沉。
    “不過，你剛剛晉升，境界未穩。”
    “若是正麵遭遇那些金牌聯手，你必死無疑。”
    黑袍武皇的語氣帶著一絲警告。
    “尤其要記住，無論如何，必須避開那個掌握了化勁的武王！”
    “絕不可與其正麵交鋒！”
    濟海城大城主心中一凜，麵上卻更加恭敬，忙不迭地問道：“那師侄該如何做，才能助師伯脫困？”
    黑袍武皇的聲音裏透出一絲陰冷。
    “很簡單。”
    “想辦法，在永夜商會內部引發一場巨大的騷亂。”
    “動靜鬧得越大越好！”
    濟海城大城主故作不解。
    “引發騷亂？具體該如何做？”
    黑袍武皇似乎早有預案，沉聲道：“永夜商會的核心，在於其能量樞紐。”
    “隻要破壞了那裏，整個商會的運轉都會陷入癱瘓，防禦體係也會出現漏洞。”
    “我教你如何找到並破壞那個樞紐。”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幾分算計。
    “現在，那些金牌，還有那個礙事的化勁武王，注意力肯定都在我身上。”
    “他們以為我會狗急跳牆，冒險去抓那群特殊的小家夥做人質，說不定已經在某個地方設下了埋伏。”
    “這個時候，能量樞紐的防守必然最為薄弱，最多隻有一些銀牌看守。”
    “你直接用意念之力，遠程將其摧毀，然後立刻撤離，不要逗留。”
    濟海城大城主聽到小家夥三個字，心中猛地一動，連忙追問：
    “師伯，您說的小家夥……是指？”
    黑袍武皇的語氣明顯沉了幾分，似乎回憶起了某些不愉快的經曆。
    “似乎跟那化勁武王關係匪淺。”
    “一個個古怪得很！”
    “有的像個陀螺一樣旋轉不停。”
    “還有一個哭起來驚天動地，似乎能影響人的心神。”
    “他們的肉體也異常堅韌，竟然能在本座全力釋放的意念威壓下苟活下來！”
    話音未落，濟海城大城主猛地抬頭，瞳孔驟然收縮！
    那張原本強裝出來的激動麵容瞬間扭曲，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一股難以遏製的滔天恨意幾乎要從他眼中噴湧而出！
    陀螺？
    哭天喊地！？
    “師伯！”
    大城主的陡然聲音變得嘶啞，充滿了刻骨的仇恨。
    “您有所不知！”
    “我與這夥人，同樣有著血海深仇！”
    他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道：
    “他們不僅打傷了我的五弟和七弟！”
    “甚至……甚至還將我經營多年的濟海城，幾乎夷為平地！”
    “我也是被逼得走投無路，才不得不冒險前來永夜商會，投靠師伯您啊！”
    黑袍武皇聞言，明顯一怔。
    他那隱藏在陰影中的目光似乎銳利了幾分，審視著大城主。
    “那群家夥雖然古怪，但終究隻是一群小輩。”
    “你之前已是半步武皇，竟會怕到這種程度？”
    濟海城大城主臉上露出一絲苦澀，混合著屈辱與不甘。
    “師伯明鑒，我豈會怕那幾個乳臭未幹的小毛孩？”
    “一群烏合之眾罷了！”
    “但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們的背後，竟然站著昆侖的劉長風！”
    “劉長風！”
    轟！
    一股恐怖的殺意驟然從黑袍武皇的虛影上升騰而起，周圍的虛無空間都似乎因此而扭曲、震顫！
    他捏緊了拳頭，骨節發出無聲的爆鳴！
    濟海城大城主都看懵了。
    他完全沒想到，黑袍武皇的反應會如此激烈！
    這股殺意，甚至比提到蘇陽和金牌時還要濃烈百倍！
    他心中充滿了疑惑。
    “師伯……您，您認識劉長風？”
    這不應該啊！
    黑袍武皇是什麽時代的人物？三百多年前就銷聲匿跡，加入了永夜商會。
    而劉長風呢？滿打滿算，現在也不過七十多歲。
    兩人完全是不同時代的存在，按理說絕不該有什麽交集才對。
    更何況，劉長風成就昆侖武皇之時，黑袍武皇早已和永夜商會徹底撕破臉皮，被困在這暗無天日之地了。
    然而，黑袍武皇並沒有解釋。
    那段塵封的記憶，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靈魂。
    那是二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當時劉老為了尋找修複自身武道根基的方法，也曾來過永夜商會。
    黑袍武皇曾主動接觸過劉長風，希望劉老能夠幫助他脫困。
    他甚至主動獻出了意種，希望能以此作為合作的籌碼。
    意種秘法雖然無法徹底修複武道根基，但至少可以延緩傷勢的惡化。
    然而，回應他的，卻是劉長風毫不掩飾的不屑與鄙夷。
    那個男人，隻是掃了一眼他遞出的意種，便如同丟垃圾一般，反手將其捏爆！
    狂暴的意念在那狹小的空間內激烈碰撞，幾乎撕裂了現實！
    他至今仍清晰地記得劉長風當時那斬釘截鐵，赤裸裸滿是羞辱的言語：“你道心不正，意念也充滿了邪氣！”
    “就算僥幸成了武皇，終究也隻是一個邪武皇！”
    “我劉長風起於微末，於顛沛流離的凶獸亂世中一步步殺出，此生行事，無愧於天地，無愧於人族！”
    “縱然我現在已非武皇，但我這一身浩然正意，豈是你這邪武皇所能抵擋！？”
    “你擋得住嗎！？”
    那場對抗終究沒有分出勝負。
    因為黑袍武皇不得不狼狽退去，避免被隨後趕來的金牌圍剿。
    但那份屈辱，那份被徹底否定的憤怒，卻深深烙印在了他的靈魂深處！
    黑袍武皇強行壓下翻騰的情緒，眼中的殺意漸漸隱去，隻剩下冰冷的算計。
    他不再遲疑，果斷地將如何尋找、如何破壞永夜商會能量樞紐的具體方法，詳細地告知了濟海城大城主。
    濟海城大城主連忙點頭稱是，將每一個細節都牢牢記在心中。
    但他心裏，依然存有一絲疑惑。
    “師伯，就算我們成功破壞了能量樞紐，引起了巨大的騷亂。”
    “但永夜商會的底蘊深厚，金牌眾多，想要趁亂脫身……真的有那麽容易嗎？”
    黑袍武皇聞言，發出一聲低沉而充滿惡意的獰笑。
    “你以為，引起騷亂的真正目的，僅僅是為了製造混亂嗎？”
    “我要……趁機把那些被永夜商會圈養起來用來造血的凶獸全部殺死！”
    “我要讓永夜商會徹底失去賴以生存的根基！”
    濟海城大城主聽著黑袍武皇那充滿瘋狂的計劃，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腦門。
    他原本以為，黑袍武皇隻是想要借機脫困，最多是給永夜商會製造一些麻煩。
    但他萬萬沒想到，這個老家夥竟然如此喪心病狂！
    他根本就不是想脫困，而是想要徹底毀掉永夜商會！
    這個計劃一旦成功，怕是整個永夜商會都將陷入一片混亂，無數人都將因此而喪命！
    但此時此刻，濟海城大城主……顯然已經沒有了任何退路。
    他已經被黑袍武皇牢牢地綁在了同一條船上。
    一旦他拒絕執行這個計劃，黑袍武皇絕對不會放過他。
    濟海城大城主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內心的恐懼，恭敬地說道：
    “師伯放心，師侄一定竭盡全力，完成任務！”
    “很好。”
    黑袍武皇似乎對他的回答非常滿意，語氣緩和了幾分。
    “記住，一定要小心謹慎，切不可掉以輕心。”
    “永夜商會能夠在地下世界屹立這麽多年，絕非浪得虛名。”
    “尤其是那個化勁武王，更是個不可小覷的人物。”
    “你千萬要記住，不可與他正麵衝突。”
    “一旦發現他的蹤跡，立刻撤退，保全自身才是最重要的。”
    “隻要你能夠成功破壞能量樞紐，放出那些凶獸，就算完成了任務。”
    “到時候，整個永夜商會大亂，你即刻來尋我，我自有辦法帶你離開此處！”
    “多謝師伯！”
    濟海城大城主再次躬身行禮，心中卻充滿了忐忑。
    就以此人的品性，濟海城大城主懷疑一旦他失去了利用價值，黑袍武皇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拋棄他，甚至將他當成棄子。
    但他現在已經騎虎難下，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結束了與黑袍武皇的會麵，濟海城大城主的意念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小千世界，重新回歸到現實之中。
    他站在黑暗的房間裏，臉色陰晴不定，眼中充滿了掙紮與猶豫。
    其餘城主察覺到大城主的氣氛不對，小心翼翼地圍了上來。
    “大哥，怎麽了？”
    “老家夥那邊……”
    濟海城大城主緩緩轉過身，目光掃過眾人，那眼神複雜得讓人心悸。
    他沒有說話，隻是將黑袍武皇那喪心病狂的計劃，一五一十地複述了出來。
    房間內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
    幾位城主臉上的亢奮如同被冰水澆滅，瞬間褪得幹幹淨淨。
    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驚駭。
    還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恐懼。
    “什……什麽！？”
    五城主第一個失聲叫了出來，聲音都在發顫。
    “破壞能量樞紐？放出所有凶獸？”
    “他……他瘋了嗎！？”
    “這老家夥是想徹底毀了永夜商會的根基啊！”
    七城主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
    “怪不得！”
    另一位城主猛地一拍大腿，眼中充滿了後怕與憤怒。
    “怪不得當年昆侖殿根本不收他！”
    “這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其餘幾位城主也紛紛反應過來，一個個嚇得魂不附體。
    “大哥！絕對不能聽他的！”
    “這計劃要是執行了，他死不死我們不知道，我們幾個……我們濟海城這一脈，肯定第一個被永夜商會挫骨揚灰啊！”
    “永夜商會能屹立這麽多年，底蘊何等恐怖？豈是我們能撼動的？”
    “他們怎麽可能放過我們！”
    “這根本就是驅虎吞狼，不，是引火燒身！”
    眾人七嘴八舌，聲音裏充滿了恐慌。
    濟海城大城主聽著弟弟們的勸阻，臉上的陰晴不定愈發濃重。
    他何嚐不知道這是踏入深淵的一步。
    但他現在還有選擇嗎？
    他抬起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陽穴，那裏仿佛有一根無形的針在刺痛著他的靈魂。
    “我知道……”
    他的聲音沙啞幹澀，充滿了無力感。
    “我知道這是個死局，是個陷阱。”
    “但我現在……武魂被他種下了意花。”
    “現在，我根本無法反抗。”
    房間內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短暫的死寂之後，五城主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大哥！”
    他上前一步，緊緊盯著大城主。
    “不能就這麽認命！”
    “我們……我們去找永夜商會的人談！”
    “什麽！？”
    其他幾位城主聞言一驚。
    “老五，你瘋了？去找永夜商會？那不是自投羅網嗎？”
    五城主卻搖了搖頭，語氣異常堅定。
    “現在去找永夜商會，全盤托出，還有一線生機！”
    “至少我們什麽都還沒做，還有回旋的餘地！”
    “如果聽那個老瘋子的，我們必死無疑！”
    他看向大城主，聲音帶著一絲懇切。
    “大哥，你現在還不算完全被控製！”
    “你說了，你還能壓製住那意花！”
    “這就說明還有機會！”
    “永夜商會底蘊深厚，手段眾多，說不定他們就有辦法幫你解決這意花的問題！”
    “就算他們沒辦法，我們也可以用這個消息作為籌碼，換取一線生機！”
    “我們把黑袍武皇的計劃，還有他被困的位置，都告訴永夜商會！”
    “至少，我們展現了價值！”
    “這總比跟著那個老瘋子一條道走到黑，最後被當成棄子要強！”
    其餘城主也反應過來，連忙附和。
    “對！老五說得對！”
    “大哥，你仔細想想，那個老家夥是什麽品性？根本毫無底線啊！”
    “等我們幫他脫困了，他會放過我們嗎？絕對不可能！”
    “到時候我們失去了利用價值，恐怕死得比現在還慘！”
    “現在反抗，還有機會活下去！”
    “再不反抗，你以後就真的要變成他的傀儡了！一輩子被他驅使，永無寧日！”
    “這和死了有什麽區別！？”
    最後，五城主聲音帶著決絕。
    “大哥，賭一把吧！”
    “實在不行，永夜商會這條路走不通，我們就想辦法聯係昆侖殿！”
    “雖然希望渺茫，但也好過坐以待斃！”
    “我們不能讓濟海城，就這麽毀了！”
    房間裏再次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濟海城大城主身上。
    他的拳頭攥緊又鬆開，鬆開又攥緊。
    臉上的神情在痛苦、憤怒、恐懼、猶豫之間不斷切換。
    許久。
    濟海城大城主才目光決絕，咬牙道：“走，去找金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