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越。”裴淩抽完了一整根煙後才開口，“你太心急了。”

    裴越沒有反駁，使勁搓了搓自己的臉頰，“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你喜歡她？”

    “我不知道”

    “還是因為她的與眾不同，讓你產生了興趣？”

    “我不知道”

    裴淩微歎，“不管怎樣，你不該用這樣的方式。”

    “我知道”裴越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當時我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就好像神經錯亂了，我”

    “好了好了。”裴淩拍了拍他的肩膀，“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就不要後悔了，沒什麽意義，你現在要做的，是跟蘇茉希好好道個歉，直到她原諒你，我們裴家的人，既然錯了，就要敢做敢當。”

    裴越頭疼不已，“她說看到我惡心，她不想再見到我。”

    “不管她怎麽說，要看你自己怎麽做，她打你也好，罵你也好，都是你該受的，眼下最重要的，是你要怎麽處理跟謝芷柔之間的關係。”

    “我跟她”裴越焦頭爛額。

    “我知道你一直躲著她，對她隻是出於責任，但是，在別人眼裏不是，上回你帶了她過來，我們都知道你是為了氣爸爸，但她不知道，她對你抱有太大的幻想。”

    “我知道了。”

    裴越不敢進去，不敢麵對蘇茉希，他怕再聽到那些讓他心痛的話。

    而蘇茉希，在付純茹的耐心勸說下，總算喝了幾口熱湯，讓她一直空著的胃舒服了很多。

    喝了湯，付純茹帶著她去了客房，又親自哄著她睡下了，才躡手躡腳地離開了臥室。

    其實蘇茉希並沒有真的睡著，她隻是不想看到一個慈愛的長輩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地哄著她。

    她隻是單純的恨裴越。

    門邊傳來腳步聲，蘇茉希立刻閉上了眼睛。

    腳步聲已經到了身後，然後在床邊坐了下來，很快臉頰上傳來溫熱的觸感。

    這種觸感，讓她的神經瞬間繃緊。

    她沒有睜開眼，假裝睡著。

    她聽到一聲很深沉的歎息聲，很快，腳步聲再次響起，隨後門再次關上。

    蘇茉希知道，是裴越來過了。

    她緊緊地抱緊被子，眼淚再次無聲地滑落，她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這件事，怎麽忘記在魅夜的沙發上失去的初次。

    再沒有人進來打擾她，但蘇茉希一夜未眠。

    她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蒼白的天花板，腦海裏像放電影一樣，把過去和現在所經曆的事情，一次次重演了一遍。

    第二天一早，蘇茉希的手機鬧鈴響了。

    這個鬧鈴是她特地設置了提醒她每個月續交療養院的費用的。

    她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從床上坐起來，仔細整理好床鋪後，走出了臥室。

    偌大的客廳裏安靜得異常，隻有一個傭人在打掃著衛生。

    傭人見到蘇茉希出來，連忙小跑了過來，“蘇小姐，您的早飯好了，現在要吃嗎？”

    蘇茉希搖搖頭。

    “那我先給您溫著，你什麽時候想吃了告訴我，我端出來給您。”

    蘇茉希沒有說話。

    傭人畢恭畢敬地退下去了，一句廢話不敢說。

    這是二少爺唯一一次帶姑娘回來，裴老爺子沒有動怒，竟然還留了人住下，這可是稀奇事，所以不敢得罪了。

    蘇茉希赤著腳在客廳裏站了一會兒，一時有些糊塗，她剛剛說要去哪裏的？

    她的身子驟然騰空，下意識地抓住抱起她的人，看清後，忙將臉撇向了別處。

    裴越柔聲責怪，“怎麽又不穿鞋。”

    說著，他看了傭人一眼，傭人忙不迭地跑去房間把鞋子提過來了。

    裴越將人抱坐在膝蓋，一隻手攬住她的腰，另一隻手替她穿著鞋子，“餓不餓？我讓阿姨給你準備好了早飯，去看看有什麽想吃的。”

    蘇茉希的眼睛布滿了血絲，想開口時，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幹得難受。

    折騰到現在，她真的好累好累了。

    她真的不想再這麽折騰下去了。

    “我想喝水。”

    聽到她開口，裴越愣了一下，忙道，“好，我給你去倒。”

    他將人小心翼翼地放到沙發上，自己則跑去倒水了。

    水倒回來後，蘇茉希猛喝了好幾口。

    裴越順著他的背，自己都沒有發覺自己能溫柔到如此，“慢點喝，小心嗆著。”

    蘇茉希放下水杯，終於看向了他，眼神中透著茫然和失望。

    她問他，“我們之間的賬，可以一筆勾銷了嗎？”

    裴越柔聲道，“你欠我的，還清了，但我欠你的，還沒有還。”

    蘇茉希的心中泛起了痛，“不用了，這是你想要的還債的方式，所以，你不欠我。”

    “茉蘇茉希，我錯了。”

    蘇茉希搖搖頭，“你沒錯，是我錯了，四年前如果不是我主動勾搭你，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一切，錯的是我，一切都是我的錯。”

    “對不起”

    “所以”蘇茉希麵露渴求，“我們，一筆勾銷了嗎？”

    裴越無奈回應，“好，一筆勾銷。”

    “那我可以走了嗎？”

    “你要去哪兒？”

    “我我想回家。”

    “我不放心。”

    蘇茉希笑容淒涼，“你放心，我不會死的，昨天是我衝動了，我忘了，我忘了還有我真的不會死的”

    “留在這裏不好嗎？付阿姨很喜歡你，他們都很喜歡你。”

    “不好。”蘇茉希機械地搖著頭，“我不喜歡這裏，因為這裏有你。”

    裴越心髒發疼，“那我離開，你留下來，好不好？”

    “不好。”

    裴越緊緊將人抱住，好像一鬆手，她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似的。

    “你想回瑰麗嗎？”

    “不想。”

    最後的一點希望破滅，裴越幾乎無話可說，沉默了半天後才道，“那你準備去哪兒？”

    蘇茉希定定地看著他，“你會像你說的那樣，讓我在這個圈子裏再也沒有立足之地嗎？”

    裴越懊惱，“不會，我是嚇唬你的。”

    “不會就好。”

    蘇茉希任憑他抱著，一動不動，“那我就去別的地方，一個，可以看不見你的地方。”

    “你要是願意留在瑰麗，我可以讓你看不見我。”

    “我不要。”

    “怎麽樣，你才肯回瑰麗。”

    蘇茉希不再說話了。

    裴越滿臉愁容，焦頭爛額。

    電話響起，他不得不鬆開了緊抱的人，再次看了傭人一眼後，走開接電話了。

    傭人從廚房裏端出早餐，好聲好氣地勸道，“蘇小姐，您好歹吃一點吧，我很早就起來燉的，您要是不吃，我沒法交代啊。”

    蘇茉希歎著氣走到餐桌邊，看著飄香的食物，實在是吃不下，但看著傭人為難的樣子，心裏又不忍。

    裴越按下接聽鍵，肖嶼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

    “查到多少？”

    “時間太短，暫時隻查到一點。”

    裴越眼睛一亮，“說。”

    “好像有人在幫她瞞著四年前的事，暫時還查不到那麽遠，現在隻能查到，她有個媽媽，叫蘇綺，精神上出了問題，現在在玉朔最大的療養院裏住著，她沒什麽朋友，也沒什麽社交，除了那個叫仲映庭的律師跟她交往頻繁外，剩下就是咱們瑰麗的馬懷仁了。”

    “這個療養院不管服務還是醫療設備，都是頂級的，她讓她媽媽住在裏麵，怕是每個月花費不少，這大概就是她拚命賺錢的原因吧。”

    肖嶼在匯報這些的時候，心裏不怎麽舒服。

    昨天看到蘇茉希在男人堆裏搔首弄姿，心裏鄙視得不行，也對他瞬間沒了好感，但今天查到這些後，又覺得她挺可憐的，也挺孝順的。

    一般孝順的人，能壞到哪裏去呢。

    裴越沉默了半晌，“繼續查。”

    “好。”

    “從姓仲的身上查。”

    “明白。”

    “另外……”

    裴越掛了電話後，回來見著蘇茉希竟然吃了小半碗稀飯，頓時高興了一下。

    可也就僅僅高興那麽一會兒，因為蘇茉希，準備走了。

    裴越再次把人攔住，“我送你。”

    蘇茉希冷冷道，“不用了。”

    “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我不是一個人，我給映庭打電話了，他會來接我。”

    “你”裴越有了醋意，“你給他打電話幹什麽？”

    “除了他，我沒什麽人可求助的人了。”

    “求助？”

    “裴越。”蘇茉希平複了一下心情，“我們，到此為止吧，你說的，一筆勾銷的。”

    “我說的一筆勾銷，不是”

    “我真的很累了，我昨天想了一個晚上，我想通了。”

    “想通了什麽？”

    “或許，這就是我的報應吧，也是注定要償還你的方式，既然是報應，那就是我應得的，既然是應得的，我還有什麽可恨的呢，恨來恨去，到頭來恨的還是自己。”

    “茉希”

    “至於瑰麗，我不會再回去了，隻要你肯放了我，我會找個地方，重新開始。”

    裴越看著她，心裏五味雜陳的。

    蘇茉希等了半天，見他不說話，便自顧自道，“那我就當你答應了。”

    說完，她轉身離開。

    “蘇茉希。”

    裴越緊跟兩步，“你媽媽那邊，我已經替你交了一年的費用。”

    蘇茉希驚得身體一抖，“你怎麽知道”

    “我要真的想知道什麽，並不是很難。”

    除非他不想知道。

    蘇茉希連聲音都顫了，“你想幹什麽？”

    “我不想幹什麽，我隻是不想跟你一筆勾銷了。”

    “你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你欠了我的錢，要還。”

    蘇茉希氣得腦門直充血，“裴越！你！你”

    “別生氣。”裴越將她環住，“我隻是不想讓你離開我，所以，回來瑰麗吧，我可以跟你保證，盡量少出現在你麵前，直到你真正原諒我的那一天。”

    蘇茉希很想一口咬下去，咬得他再出血。

    但一看到她肩膀上的傷口，又不忍下嘴了。

    她傷痕累累，他又何嚐不是傷痕累累。

    對與錯，重要嗎？

    重要的是，她要活下去，在一個沒有他的地方，活下去。

    但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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