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當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須講漢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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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範進幾番推辭之後,這才勉強將銀子與房契收下,作揖道謝。
    待得張鄉紳走後,胡屠戶這才一副驚魂未定地從裏屋出來。
    那副表情,讓範進頗有些忍俊不禁。
    胡老爹那是一腦門的汗,活似遭遇滑鏟的老虎!
    “賢婿老爺,你是文曲星下凡,自該與那張鄉紳平輩論交的。”
    胡屠戶揮著蒲扇般的大手,拍著胸膛,強自鎮定,心裏卻早已心亂如麻。
    張鄉紳是他的老主顧,府上每年采購肉食便足有四五千斤,平日裏別說是平輩相交了,就是府上的下人,都比他一介屠戶體麵。
    逢年過節,還得送些節禮予那張府的下人,說盡好話,才能維持這份長久的安穩生意,得份進項。
    二者身份天差地別,卻沒想到,即便是這等大人物,也親自來拜訪便宜女婿,話裏話外透著親切隨和。
    而自己印象中那個三棍子揍不出一個屁的女婿,不僅與張鄉紳平輩論交,待人接物還叫人挑不出一絲毛病。
    範進與胡老爹說了一會兒話,放心不下躲在裏屋的渾家與老太太,便端著托盤,邁步走進裏屋。
    “進哥!”
    範進剛掀開簾子,一道熟悉的身影便撞進了他的懷裏。
    他當然清楚,這是他的渾家,也就是與範進共甘共苦的糟糠之妻。
    “渾家,這些年苦了你了!”
    範進一怔,旋即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渾厚的嗓音中透著關切。
    此刻他才有空閑打量自己的這位‘糟糠之妻’。
    坦白說,範胡氏的形象,很難跟美貌沾上邊,甚至有些令人不忍直視。
    一雙紅鑲邊的眼睛,一窩子黃頭發,腳下鞋也沒有一雙,深秋漸近,還躋著個蒲窩子
    在範進的記憶中,以前的胡盈盈可不似這般,那可是長得一等一的標致美人。
    否則胡屠戶也不會癡心妄想。
    早些年,多少富戶想要和胡屠戶結親,迎娶胡盈盈,卻被一門心思借著嫁女攀高枝的胡屠戶毫不留情地拒絕。
    而依仗的,還不是胡盈盈的姿色!
    不過可惜胡屠戶就是一個殺豬的,社會地位低賤,也沒哪個正兒八經的的老爺,會娶一個屠戶之女
    更別說還有傳言胡盈盈似乎還與那書呆子範進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範進與胡盈盈的婚事,還是拖到胡盈盈三十歲,眼看著就要砸在手裏,胡屠戶才鬆的口。
    “渾家,你且看。”範進笑著將盛著銀兩的托盤遞給胡盈盈。
    胡盈盈怔了一下,打開一看,發現是一封一封雪白的細絲錠子,嚇得顫聲道“哪兒這麽多銀子?”
    “方才那張鄉紳贈予我的。”範進解釋了一句。
    “這麽多錢,何時才花得完?”胡盈盈艱難地咽了口唾沫道。
    平日裏,別說是範家,就是她娘家胡家,也拿不出這許多銀子。
    要知道,胡屠戶每日裏,四更天就起來殺豬,累死累活,一個月下來,也掙不了二兩銀子。
    就這,胡家都已經算是方圓十裏,數得著的富戶,比地裏扒食的泥腿子強了不知多少!
    正因此,胡屠戶對於周邊的鄉鄰,向來都是眼高於頂,不大瞧得上眼。
    五十兩是什麽概念?
    估計胡屠戶這輩子辛苦操勞,攢沒攢下五十兩銀子都還是個未知數。
    更別提因為早些年補貼女兒女婿,惱了兩個兒子,各自分家過活,胡老爹的家底都分了大半出去。
    如今早已不比當年風光!
    範進輕笑,“這才哪兒到哪兒。”
    這幾天,上趕著來送錢、送田、送宅邸、送仆人的,絕不會在少數。
    與秀才光有麵子,沒有裏子不同,舉人可不是等閑人物,從來都隻有窮秀才,還沒聽說過有窮舉人的。
    舉人除了擁有優免田賦、徭役的好處外,最現實的就是擁有了做官的資格。
    像張鄉紳,就走狗屎運,成功當了一任縣令!
    即便選不上官也無妨,舉人可是對地方治理,有著相當的話語權的。
    如果說縣令代表著皇權的,那麽鄉紳絕對是土皇帝,算是地方上隱形的統治者,很多時候縣令都需要對地方鄉紳表達親善的態度,與鄉紳協商合作。
    士、農、工、商,別看商人們大魚大肉,綾羅綢緞,但以今時今日範進的地位,想要拿捏那些沒有背景的富戶,簡直易如反掌。
    果不其然的,沒過多久,縣上基本有頭有臉的人物都送來了賀禮,許多話事人更是親自前來。
    那一車車滿載著厚禮的馬車絡繹而來,簡直讓範家村的鄉民開了眼界。
    大商戶們送的禮物最實在,多是現銀、房契、地契,綾羅綢緞、丫鬟奴婢
    範進直接全盤收下。
    粗略算了一下,估摸著得有兩三千兩的資產。
    至於說有誰沒送禮?
    哼哼,他範某人未必記得誰送了,送多少,可誰沒送,他可是一清二楚。
    好在,混得開的大商戶都是老油條,沒人敢在這事兒上馬虎。
    “可惜,像是這種正大光明收授橫財的機會,一輩子也沒有幾次。”
    範進有些得寸進尺,人心不足。
    全盤接收商戶們的賀禮,並沒有什麽不妥當之處,更不會有後患。
    對於商戶們來說,與燒香拜佛沒有什麽不同,隻不過拜的是一尊掌握著他們前途命運的活佛。
    誰見過佛祖把到手的香油錢推出去了?
    收錢辦不辦事,那還不是看佛祖的心情!
    縣裏的學子文人同樣來送禮。
    絕大部分都是上等的文房四寶,要不就是難得一見的奇花異草、珍稀的古籍、各種可供把玩的玩物。
    似乎沾上一丁點銅臭的味道,就辱沒了他們高潔的品行一樣。
    一群秀才為了攀交情,還一副學生請教的姿態。
    有心機的,更是以請他斧正的名義,企圖借精心準備的詩作邀名。
    範進有些無語。
    無論是他還是原身,對於詩詞歌賦,都不擅長。
    詩詞歌賦,風花雪月,對於範進這種寒門出身的學子來說,是一種奢侈品。
    心念一動,範進儀態威嚴,板著臉道“當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須講漢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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