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贅婿難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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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老爺,多用些綠豆粥,消消暑。”
    剛用過晚飯,老太太已經被幾個姨娘簇擁著,烏泱泱一群婆子丫鬟回了後院,故而前廳隻留下範進夫婦。
    範進舀了綠豆粥,嚐了嚐,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綠豆粥是早就煮好了,用冰提前鎮著的,這會兒吃倒是正好。
    “話又說回來,今年京城的天氣,著實有些怪異。”
    胡盈盈讓人撤走了餐桌上的殘羹冷炙,手裏沒了活兒,索性坐在範進邊上,說起了些婦人家的見聞。
    “自進入六月份以來,京中就沒再下一滴雨,即便偶有晴天霹靂,也是看著陣仗大,滴雨未落,聽西城指揮所家的夫人說,往年可不這樣。”
    暑夏無雨,反而隱隱有幹旱的跡象,不僅僅是欽天監和朝堂部老們注意到,就連京城市井都傳得沸沸揚揚。
    與之伴隨的,自然是種種危言聳聽的流言,叫人聽了,隻覺得大明朝就要亡了一般。
    範進對此自然是嗤之以鼻,眼下的大明朝,雖不在巔峰狀態,可也不是什麽崇禎年間的大明朝可以輕易碰瓷的。
    嘉靖時期的大明朝,雖然已經顯露了一些風雨飄搖的苗頭,但顯然距離王朝末期還有十分漫長的一段時間。
    連胡盈盈這個久居後宅的當家主婦都對京中的流言有所耳聞,朝堂百官自然也不是聾子瞎子。
    幾乎是下意識地就下了判斷,流言洶湧,無非就是有人打算渾水摸魚,從中撈好處罷了。
    朝廷的公信力雖不足以辟謠,但對流言同樣保持著密切的關注。
    比方說,隨著流言越傳越離譜,京中糧食的價格也隨之節節攀升。
    本著有備無患的想法,嘉靖帝與幾位閣臣和部堂大佬商議之後,立即開始秘密查驗各地倉庫庫存,摸清家底,有備無患。
    而結果麽,自然是叫人觸目驚心。
    許多官倉都被碩鼠謔謔一空,官倉存糧十不存一。
    尤其是伴隨著糧價上漲,官倉的糧食儲備,更是飛速減少。
    得知此事,嘉靖帝龍顏大怒,也不顧嚴嵩等人的勸說,罕見地獨斷專行,摘了一批官員的烏紗帽,更是緊急派遣禦使,一再申明徹查到底。
    連官員尚且倒了大黴,涉及倒賣官糧的糧商們自是插翅難飛。
    有背景的大糧商有人力保,沒背景、背景不夠硬,做得肆無忌憚又沒有及時掃尾的糧商,直接就被立了典型,嘉靖帝抄家的聖旨都足足下了二十餘份。
    此事一出,當然被消息靈通,神通廣大的京中百姓們津津樂道。
    胡盈盈隻知隻鱗片爪,不知全貌,單純就是近來天氣太熱,出門少了,這才把快發餿的消息,當成了新鮮事在自己丈夫麵前賣弄。
    範進自然沒有戳穿的想法,都說中年夫妻親一口,噩夢能做好幾宿,他們這一對老夫老妻,不談這些瑣事,難道談情說愛?
    平日裏,一般除了初一十五會宿在胡盈盈房裏,尋常時候他都是直接留宿在府上姨娘們房中,夫妻二人說體己話的機會可不多。
    ......
    “喲,壽銘來了,瞧瞧這是誰?”範進剛上值,嚴世藩就親自領了人來。
    “小閣老......”範進先是看向嚴世藩,繼而看向其身後,詫異道:“歐陽你怎麽也來了?你不是在大理寺?”
    小歐陽滿臉羞愧,掩麵道:“姑父和表兄讓我來工部,往後與範世兄一起共事,日後還請範世兄多多提點!”
    範進會意,猜測小歐陽多半是在大理寺捅出了簍子,判錯了案子,惹出了大麻煩,嚴嵩父子這才想法子把小歐陽弄進工部。
    一來工部是嚴黨的大本營,有趙文華和嚴世藩看著,二來即便是小歐陽在工部惹出了麻煩,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嚴黨完全兜得住。
    若是繼續留在大理寺,大理寺的清流可不少,礙於嚴嵩父子的淫威,不會主動找小歐陽的麻煩,可若是出了事,也絕不會幫忙遮掩。
    “好了,小歐陽往後你就在壽銘手底下當差吧。”
    嚴世藩拍了拍小歐陽的肩膀,“你們是同年,本就該多多親近,如今又同在工部為官,歐陽啊,沒事多向壽銘請教請教為官之道。”
    嚴世藩本也不大想管這個妹婿,隻是嚴嵩發了話,卻是不得不替小歐陽籌謀一二。
    若說這工部,誰的前途最大,依他看來,當屬這範老匹夫。
    初入工部才多久,就弄出了這麽大的名堂,小歐陽在範進手下為官,有他親自幫忙盯著,當是不會再有什麽錯處。
    說完,嚴世藩打了個招呼,當即在一幹差役的簇擁下離去。
    倒是留在原地的小歐陽不免心下一陣苦笑,暗道‘贅婿難當’。
    他雖是明媒正娶的嚴閣老的愛女,卻也是高攀了,更何況他現如今尚且寄身嚴府,旁人如何看他,自不必說。
    歐陽家的權勢是不小,但這裏可是京城,天下中樞之地。
    範進雖不知小歐陽的遭遇,卻也知道,以小歐陽天真爛漫的性子,若沒有嚴家看護,在這爾虞我詐的大明官場,非得被生吞活剝了不可。
    雖然不願意自己手下多個關係戶,但事已至此,卻也隻能接受。
    “坐吧。”範進指了指對麵的位子,雙手籠在袖子裏,端詳著愈發憔悴的小歐陽:“歐陽兄,往後可有什麽打算?”
    小歐陽坐下,踟躕道:“表兄讓我跟著你,你讓做什麽就做什麽,多學多看少添亂。”
    範進搖搖頭,有些無語道:“我是問你對於自己的打算?”
    見他還是一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模樣,範進不禁撫額,“歐陽兄,你既然入了官場,當明白官場的複雜性。”
    “讀書的時候需要發憤,做官的學問可比讀書深多了。”
    “從一開始,你就要找準自己的定位,更切確地說,就是你究竟想當一個什麽樣的官。”
    “如果連這一點都想不明白,那你這書,算是白念了,可惜了這一身的才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