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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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韻知噔噔噔上樓,來到陸思蘅跟前。
    “說吧,要我做什麽?”
    陸思蘅折扇一收:“急什麽,小爺給你準備了很多,不急,一會兒慢慢選。”
    阮韻知狐疑睨他,心裏頭忐忑。
    總覺得過了一宿,陸思蘅憋了大招等她。她此前那樣得罪過他,好不容易有機會還擊,他豈會錯過?
    瞧見她麵上的神色,陸思蘅勾唇,湊近兩分故弄玄虛地說:“阮三,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哦?”
    “........”
    若對麵是她二哥哥,她撒撒嬌就沒事了。可對麵是個渾人,阮韻知沒這個臉。
    “不然,你求我也行。”陸思蘅又道。
    “少廢話,到底是什麽要求你快講,我還得趕回去整理書呢。”
    “行。”陸思蘅幹脆點頭:“既然如此,你跟我走。”
    “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
    陸思蘅帶著她下樓,穿過茶樓後院,出了角門。再拐過一條巷子,來到了一座僻靜的小宅門前。
    他屈指輕敲了兩下,門立即打開了。
    “小侯爺?”
    開門的是個半大的孩子,約莫十一二歲,臉上洋溢著歡喜。然而看見陸思蘅身後的阮韻知,又呆了呆。
    “她是誰?”
    男孩撓了撓腦袋,嘿嘿笑:“哦,我知道了,這個就是你未來的媳婦兒?”
    聽到“媳婦兒”三個字,阮韻知又羞又怒,瞪向陸思蘅。
    陸思蘅拍了下男孩的腦瓜子:“胡說什麽,叫你準備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當然準備好了。”
    男孩吱呀地敞開門,請兩人進去,邊走邊說:“昨兒餘大哥來傳口信,夜裏我們就忙起來了。呐,這些都是昨晚準備的。”
    阮韻知視線在小院裏轉了一圈,院子不大,卻放著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東邊的廊簷下還架著張床,床上布滿了許多尖刀,尖刀上也不知沾了什麽東西,呈暗紅色像幹涸的血似的。
    不遠處,還生了個爐子,爐子上罩著口巨大的鐵鍋,鐵鍋裏的油翻滾沸騰,正冒著烏黑的煙絲。
    再往一旁,堆放著幾個酒壇,酒壇也不知是做什麽用的,摞成小山的模樣。酒壇旁邊還有一匹瘦馬,粗大的馬嚼子銜在口中,其前蹄時不時蹄向側邊的一隻籠子。
    籠子用黑色綢布罩著,裏頭也不知是什麽東西,隻聽得低淺的喘氣聲。
    阮韻知狐疑地走近兩步,忽然,綢布被人揭開,露出籠子裏的東西來。
    是一頭棕熊,身軀龐大,毛色粗糲。原本在沉睡,不料被人掀開布罩,它不滿地轉頭,顯得凶神惡煞。
    阮韻知嚇得倒退幾步。
    “陸思蘅,你帶我來這做什麽?”
    陸思蘅斜眼睨她:“阮三,你連耗子都不怕,還怕關在籠子裏的一頭熊?”
    “耗子能跟熊比?書中說熊乃凶殘之獸,遇人而攻。再說了,你之前也沒跟我說裏頭是熊啊。”
    陸思蘅撇嘴,這你就怕了?那一會我提要求,你豈不是得哭?
    阮韻知心裏發怵:“到底是什麽要求,你不能直說了?”
    “不能。”
    陸思蘅大爺似的走在前頭:“跟上。”
    阮韻知跟著他穿過前堂來到後院。
    然而後院的情況更令人毛骨悚然。跟前院不一樣,後院放著許多箱子,箱子大小不一,大的能容納個成年人,小的,能放幾隻碗盞。
    但詭異的是,每隻箱子上都有個圓形的孔,周圍是斑駁如鏽的暗紅色,跟前院看到的一樣,像是幹涸的血跡。
    “陸思蘅,這些是做什麽用的?”
    陸思蘅賣關子:“你等著看,一會就知道了。”
    說完,適才開門的那名男孩對阮韻知笑了下,然後利索地鑽進一隻箱子。另有一人提著幾把刀過來,他對陸思蘅行了一禮。
    陸思蘅說:“開始吧。”
    那人得令,拿起一把尖刀就要插進箱子的孔中。
    阮韻知嚇得心肝膽顫,趕忙攔下:“慢著!”
    她轉頭,不可思議:“陸思蘅,你居然大白天殺人?還有沒有枉法了?”
    陸思蘅被她這話說得一愣:“什麽殺人?我讓你看雜技呢!”
    “我不看!萬一出岔子,弄出人命呢?”
    末了,她猜出什麽,咬唇問陸思蘅:“你帶我來這,莫不是也想讓我表演雜技?”
    陸思蘅嬉皮笑臉:“
    怎麽?你怕了?不敢了?”
    “我........萬一弄死我了呢?”
    “死不了。”陸思蘅上前奪過那人的尖刀:“
    最多刀子插偏了,弄得半殘罷了,可能少隻胳膊,也可能少隻腿,還有可能劃破臉,變成醜八怪。”
    說完,他把刀插入孔中,箱子裏頓時傳來“哎呀哎呀”的慘叫。
    阮韻知趕忙捂住臉不敢看,嚇得臉色發白。
    她身形清瘦,捂著臉害怕的模樣,像一片在寒風中瑟瑟搖曳的芭蕉葉似的。看樣子,快哭了。
    陸思蘅撇嘴,把刀往地上一扔:“還以為你是個膽大的,怎麽這麽不經嚇?”
    這時箱子裏的男孩也一骨碌地鑽出來,問:“小侯爺,還演嗎?”
    阮韻知睜開眼,見他居然嬉皮笑臉好好地站在那,下意識地鬆了口氣。
    陸思蘅抱臂,橫眉看了眼阮韻知:“阮三,知道怕了?”
    阮韻知不說話,臉上神色仍舊驚魂未定。
    “知道怕就收斂些,以後別總想著算計小爺。小爺今日隻是嚇嚇你,保不齊哪天動真格的。要知道,小爺有一百種方法讓你生不如死。”他故作凶狠:“
    記住了?”
    阮韻知這會兒心裏想著二哥哥昨日說的話——他那人吃軟不吃硬,你態度好些,說不定不會提太苛刻的要求。
    她是真被今天這陣仗嚇著了,不論是否有危險,她都不想鑽進那黑乎乎的箱子裏頭。
    忍了忍,她點頭:“知道了。”
    見她此刻乖乖巧巧的,陸思蘅居然覺得挺順眼。
    他語氣軟了幾分:“這就對了嘛,以後咱倆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過。”
    “那.......那賭約呢?怎麽說?”
    陸思蘅忖了忖,說:“
    算了,小爺從不欺負女人,要不你喊三聲‘好哥哥,我錯啦’就行。”
    “............”
    阮韻知怒:“你還不如殺了我!”
    陸思蘅當即道:“要不然就敲鑼打鼓上大街汪汪叫,你選一個。”
    阮韻知一噎。
    權衡了下,當然願意選前者。
    遲疑了會,她難為情地、支吾地開口:“好哥哥......我錯了。”
    陸思蘅誇張地掏了掏耳朵:“什麽?聲音太小聽不見。”
    “............”
    忍了忍,阮韻知聲音提高了些:“好哥哥我錯了。”
    話一出口,一旁的男孩捂嘴嘿嘿笑起來。
    陸思蘅得意,繼續支著耳朵等她喊第二聲。
    阮韻知臉色紅得跟煮熟的蝦子似的,他這模樣,跟調戲良家女有何區別?
    可第一聲喊出口了,第二聲似乎也沒多難為情。
    “好哥哥我錯了!”
    陸思蘅滿意:“繼續,還有第三聲。”
    阮韻知麵無表情:“好哥哥我錯了!陸思蘅,這下行了吧?”
    孰料,陸思蘅聽得三生喊,不買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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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挑眉:“阮三,我適才要你喊的是‘好哥哥我錯啦’,而不是‘我錯了’,所以你這三聲都不對啊。”
    “來!”他躬身湊近:“重新喊一遍!”
    下一刻,他“嗷”地跳起來。
    阮韻知一腳狠狠踩在他靴子上,怒瞪他:“陸思蘅,你別太過分!”
    說完,她紅著臉羞憤欲死地跑了。
    .
    重回茶樓,陸思蘅百無聊賴飲了兩盞茶,沒多久,一個小廝跑來尋他。
    “小侯爺,原來您在這。”
    “有什麽事?”
    小廝堆笑著說:“小侯爺好雅興,居然吃起清茶來了,我家薛二爺讓小的來請小侯爺去吃酒呢。”
    “大早上的吃什麽酒,不去。”
    “哎哎哎小的傳錯話了,不是吃酒,是去鬥促織,我家二爺說他新得了一隻夜將軍,請小侯爺去驗驗貨呢。”1
    一聽,陸思蘅來了興致,當即起身出門。
    走過回廊時,聽得側邊雅間裏傳出笑聲,他緩緩停下。
    “
    子意兄高才啊,前日作的文章膾炙人口,居然連沈大學士也讚譽不已,此等才學我等望塵莫及。”
    “聽說子意兄正在備考明年春闈,依我看,整個京城恐怕無人能出其右。子意兄鑠古切今,才名在外,明年的春闈魁首必定非你莫屬。”
    程俞安坐在中間,臉上含著儒雅的笑:“諸位過獎了,什麽才名不才名的,各位抬愛罷了。”
    “誒,子意兄謙虛。現在誰人不知你奪魁呼聲最高?子意兄是阮祭酒的得意門生,聽說連阮祭酒都有意招你為婿,倒是平白.......”
    許是覺得這話不合適,那人訕笑了兩下:“罷了,不說這個。今日我等是敬仰子意兄文采特來結交,略帶了薄禮,若子意兄明年高中,還望照拂小弟啊。”
    “好說,寧章兄,請。”
    “以茶代酒,請。”
    程俞安舉杯,恰好對上門外陸思蘅的視線,他頓了頓。
    房門半開著,兩人目光相撞,暗自交鋒。
    陸思蘅以前跟程俞安沒交集,一個士林稱讚的才子,一個京城富貴紈絝,本就八竿子打不著。但這麽兩個人,因為一樁婚事,不自覺地變成了敵人。
    其實陸思蘅並沒把程俞安當敵人,畢竟他對阮韻知無意,但程俞安顯然不是這般想。
    此時此刻,程俞安麵目從容而優越,優越中又帶著點鄙夷。
    很顯然,實在看不上陸思蘅此人。
    陸思蘅心裏不大暢快,輕嗤了聲,抬腳下樓。
    小廝跟在身後,殷勤地問:“
    小侯爺您是騎馬去還是乘車?”
    “不去了,跟薛二說,小爺今日沒心情。”
    “誒?”
    小廝摸不著頭腦,錯愕地看他翻身上馬離去。
    .
    輸了比賽,阮韻知退親無門。隔了兩日,又聽得個驚天的消息——皇上命欽天監定了吉日,就在今年秋十月。
    十月.......
    阮韻知在廊下呆愣愣地站了會,忽地跑進屋子緊閉房門。
    “小姐?小姐您開門呀。”
    茗香在外頭喊,喊了半天也沒見動靜,她擔心不已,隻好去請柳氏來。
    柳氏發愁:“知知,你別想不開,別嚇娘啊。”
    “快開門知知,有事好商量,娘知道你委屈,可什麽事都沒你的命重要。你要是尋了短見,叫娘往後怎麽活?”
    柳氏急得很,轉頭吩咐婆子:“你們兩個,把門撞開。”
    婆子當即擼起袖子,往手裏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後退兩步蓄勢待發。
    然而才將將衝到門口,房門就從裏頭打開了,兩個婆子猝不及防滾了進去。
    阮韻知站在門口,好端端地,不哭也不鬧。
    “娘,我沒事,適才隻是心情不好想自己安靜安靜。”她問:“阿爹呢?”
    柳氏見她衣著完好,連頭發絲也沒亂,心裏鬆了口氣。
    “你阿爹在書房呢,知知,你真沒事?”
    阮韻知搖頭,對她福了福身:“娘,女兒去見爹爹了,有些事尋他。”
    “哎......你爹爹那.......”
    後頭的“來客了”還沒說出口,阮韻知就跑遠了。
    這廂,阮韻知來到前院,瞧見堂屋裏放著兩個檀木箱子,也不知做什麽用的。
    她遇著端茶的小廝,問:“阿桂,這是送去給我阿爹的?”
    “回三小姐的話,這是送給老爺的茶。”
    “行,”阮韻知接過來:“給我吧,我送進去。”
    到了門口,她敲了敲門,聽得裏頭一句“進來”,阮韻知端著茶進去。
    進門時,正好阮興和從內室走出來,瞧見是她,溫和地笑道:“知知,你怎麽來了?”
    “阿爹,女兒找您商量件事。”
    “什麽事?急否?若是不急且等阿爹片刻。”
    “挺急的。”阮韻知點頭。
    她把茶放在桌上後,想了想,倏地跪下來。
    阮興和嚇得一跳,趕忙去扶女兒。
    “知知怎麽了?你跪著做什麽?快起來。”
    “爹,女兒求您了,求您再去跟皇上說一說可好?女兒不想嫁陸思蘅,女兒要是嫁了他,這輩子就毀了。”
    阮興和往室內看了眼,麵色尷尬,剛要開口說話,阮韻知又道:“
    女兒根本不喜歡陸思蘅,以前不喜歡,以後也不會喜歡。女兒這一生沒什麽願望,隻想嫁個如意的、肯上進的,餘生安穩平淡地過就滿足了。求爹爹了,可否求求皇上收回成命?”
    阮興和故作沉臉:“胡鬧!這樁婚事是皇上賜下的,聖上旨意便是天意,哪能輕易改的?”
    阮韻知一聽,憋在眼眶裏的淚再忍不住,哭出聲來。
    她“砰”地磕了個頭:“爹爹,女兒就這麽一輩子,爹爹忍心讓女兒跳入火坑嗎?”
    這聲響把阮興和的心都砸疼了:“知知先起來,有事咱們好好商量。”
    阮韻知不肯起:“
    女兒知道這件事為難爹爹,可女兒實在沒法子了,若是嫁給陸思蘅那個渾貨,女兒寧願削發為尼青燈苦佛一輩子。”
    阮興和一個頭兩個大。
    “你先起來,咱們去外頭說。”
    他把女兒匆忙拉出門,小聲安撫:“知知乖,今日你先回去,你說的爹爹都知道了,爹爹回頭再跟你商量可好?”
    瞧見女兒淚眼盈盈,他心疼,無奈歎氣:“
    想必你也聽說了,皇上已經讓欽天監選了幾日。即便皇子成婚都不見得讓皇上這般重視,可見皇上是鐵了心的,爹爹也無能為力啊。”
    聞言,阮韻知灰心失望:“真的沒法子了?”
    阮興和不忍,卻還是搖頭。
    緘默片刻,他擺手:“知知快回去吧,這事晚些爹爹再跟你說,莫哭了,走吧。”
    內室裏,陸思蘅安靜地坐著。月門簾子遮擋了外頭的光,他的臉一半落在陰影處,辨不清情緒。
    不知為何,聽見阮韻知的哭聲,他心中像淋過雨似的,濕漉漉的。
    過了會,等阮興和將人安撫了通再進門,他尷尬地咳了咳。
    “小侯爺久等了,今日實在........唉!知知不懂事,你別見怪。”
    陸思蘅起身行禮:“無礙,祖母讓晚輩送的禮已經送到了,晚輩該告辭了。”
    “適才的話........”
    陸思蘅不在意地笑了笑:“適才的話我就當沒聽見。”
    走了兩步,他又停下來,說:“哦,伯父也不用告訴阮三我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