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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人類從森林的懷抱中走出時,名為觀察的眼睛就已經出現在了他們的臉龐上。
人們好奇一切,觀察一切,但卻發現這個世界總是有著自己無法理解的現象出現。
潮起潮落,日月輪轉,無數在後世可以用名為科學的道理解釋的現象使得當時的觀察者們茫然。
於是在對自然偉力的跪拜中,人們將推動自己無法理解之事的力量都稱為神。
時過境遷,昔日困擾先民的現象早已成為了人們口中的常識,曾經使得觀察者畏懼的自然力量一次次被揭開神秘的麵紗,最終歸於凡人之手的掌握。
但對世界的探索和認知是永無止境的,當已經探明的區域越來越多,人類所觸碰到的未知之圓就會越來越廣袤無垠,越來越深邃幽暗。
或許有的無神論者認為在伽利略擲下鐵球的那一刻,神靈就已經被科學的規律殺死,但當他意識到未知的規律伴隨著人類的認知前進在愈發增多時,那麽其就會發現,神的含義,也在這個探索的過程中愈發深沉。
而這個道理並非隻適用於人。
由此可見,對於遠遠走在人類之前的太空死靈來說,它們認知中的神靈,必然是超越規格的存在。
此刻,在麵對近乎撕裂一切的壓力時,伽咼和克利俄斯終於認識到了星神二字的重量。
當掌握物理法則的神靈發怒時,他們幾乎感到自己似乎被開除了現世的人籍,正在被周邊的空間拚命地排斥,直至他們隕滅亦或是消失在此方位麵為止。
當然,對於不完整的被拘束星神來說,這種力量的施展必然有著昂貴的代價,但在祂為這代價償還苦果之前,最先迎來自己的末日的必是伽咼zi和克利俄斯zi。
在極致的壓力下,伽咼感到自己的肺腑內部的血管正在爆裂,用於交換空氣的肺泡內充斥著粘稠的鮮血,以至於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痛苦至極的窒息和撕裂。
克利俄斯的情況也並不好,調律者強化的同化力量正在肆意掠奪他的血肉,而他為了保護身軀內的伽咼,隻能忍受著一次更勝一次的折磨,不斷地調集自己其他部位的肉塊填補這位後輩身周最後的防線。
如果他們再不設法打破這絕望的死局,那麽等待他們的隻有滅亡。
可是,以凡人之軀,怎可抵禦神靈的暴怒?
縱使他們拚盡全力,也隻是讓自己勉強保持了麵對死亡時不屈的風度而已。
這是存在形式的碾壓,是生命層次的鴻溝,絕不是意誌力可以彌補的差距。
“呃呃,這還真是……失算呢。”
克利俄斯有些自嘲地低歎道。
他為了履行和艾斯特萊雅之間的協議,籌備了太久太久,而到頭來卻發現,任何事先的準備在星神的力量前都顯得那麽可笑。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就連伊恩斯王朝的法皇都對調律者的複蘇沒有任何辦法,自己身為區區人類,已經做到最好了。
但是,好不甘心啊。
他在黃金時代調集了自己可以動用的一切資源,光是準備工作就衍生出了名為暗箱的stc和賦與全人類靈能的模因病毒,最後更是為自己的血肉計算機創造了對應的“鏡子”黑科技。
這些舉動,無論是哪一個單獨拎出來都深深改變了人類進程,而在如今卻隻能成為星神的把玩之物?
他身為學者的理性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實。
他身為人類的感性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實。
他身為金人的驕傲更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實!
克利俄斯已經為了如今的計劃付出了自己的前一生,而此刻,他同樣不會吝惜自己的這一生。
“小家夥,你能跑多快?”
克利俄斯的低聲詢問著全身都在緩慢破碎的伽咼,他的聲音中再沒有了絲毫跳脫和桀驁,隻剩下了淡然的平靜和令後者感到錯愕的和藹。
此時的他不再是傲慢的黃金人類,也不再是俯視天下的聯邦開路者,他就仿佛一位家裏文儒雅和的長者,平淡地詢問著後輩的成就如何。
在聽到這句有些熟悉的問話後,伽咼已經明白了什麽。
一絲惆悵的色彩閃過她的雙眸,那跳動著血管的鞏膜中似乎倒映著一個曾在其記憶中留下痕跡的身影。
一瞬追憶後,她充血的聲帶低沉而又沙啞地輕笑道:
“能超乎你想象的快。”
“是嗎,那應該夠快了。”
克利俄斯也笑了,他的笑聲正如第一次和這個後輩小家夥見麵時那般,充滿獨屬於黃金人類的傲慢和灑脫。
“那就準備跑吧,用盡你的全力奔跑。”
伴隨他爽朗的大笑,伽咼感到自己周遭那原本被牢牢壓製的血肉正在以驚人的速度鼓脹起來。
克利俄斯身軀上強勁的肌肉跳動著,發出宛若雷鳴的轟響,奏起了人類向神靈挑戰的戰鼓。
海量的血肉好似衝鋒的士兵,不計後果地自口袋維度之外蜂擁而來,跟隨著鼓聲的鳴響,朝不可一世的星神力量發起了自殺的衝擊。
在調律者的法則下,大量的血肉隻是一瞬間就會化作回歸的微粒,成為祂填補自身的原料。
但此刻,克利俄斯近乎瘋狂地血肉調集已經徹底壓過了這尊星神的法則力量,原本被壓縮到了極致的血肉好似撐起的巨傘,不斷地向著祭壇延伸……
……
銅綠九號的地下,懸掛在冷藏庫中心的烏利紮爾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苦心經營的海量血肉如同翻滾的巨浪般蜂擁進入其身後那道通往氣泡世界的門扉。
這是什麽情況?
不是說好自己要幫這個血肉計算機生長到填滿銅綠九號嗎?
這任務進度怎麽還帶回滾的?
難不成……是仙人跳?
就在這位生物賢者意識到自己可能遭遇了仙人跳時,冷藏庫的地麵上,被砸暈的艾利米凱因為周遭的血肉變幻而堪堪蘇醒。
而正當這位基因士有些茫然地看著身周的血肉異變時,他絲毫沒有發現,在這冷藏庫的頂端,某些原本被血肉裹住的東西正在緩緩露出。
“奇怪,我的腦袋這是怎麽了……”
艾利米凱摸了摸自己不久前被砸破的腦殼不知怎的,他感到自己的思維似乎有了那麽一絲絲變化。
事實上,在百年前的那次意外中,這位基因士的神聖回路被癱落的巨石砸歪了些許電路,因此才會顯得有些頭腦不正常。
但是幸運的是,在克利俄斯為了幫伽咼搜集所需機器而不講道德地高空拋物後,他的神聖回路居然被砸好了。
“歐姆尼賽亞在上,我似乎明白了一些之前怎麽也想不通的問題。”
艾利米凱的義眼中迸發出智慧的光芒。
但還沒等這光芒閃耀足夠久的時間,他便察覺到了來自上方的怪異感。
隻剩半截身子的他好奇地抬起頭,而後便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從上方的血肉中顯露。
“哦,我的萬機神啊,約麗亞老師,你怎麽在那。”
艾利米凱驚訝地看著那位失蹤的賢者從正在急劇退散的血肉中浮現,頓時明白發生了什麽。
“烏利紮爾,原來是你小子綁架了我們學派的神甫們!”
“虧我還一直在提爾維烏斯麵前說你好話,萬機之神在上,我真該狠狠地踢你的屁股!”
氣憤的艾利米凱揮動著自己的機械臂,但很快意識到,現在不是和這個家夥吵架的時候。
畢竟,約麗亞賢者似乎馬上要掉下來了呢。
在他意識到這點的刹那,最後束縛著那位失蹤賢者的血肉也沒入了烏利紮爾背後的門扉中。
感受著來自上方的墜落聲,半截身子的艾利米凱飛快地爬行著,試圖躲避再次被砸中的命運。
“隻要能到達那個地方,隻要能到達那個地方……”
他看著不遠處的地麵,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最終實現了一個完美地飛撲。
“哐當!”
聽著身後重物落地的聲音,孝出強大的艾利米凱有些放鬆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就在他有些慶幸地抬起頭,想要繼續責難烏利紮爾時,卻赫然看到,更多失蹤的神甫正在上方顯露了身形。
在又一次目睹了艾利米凱被砸中腦殼後,烏利紮爾的藍色義眼中似乎閃過了些許波瀾。
“或許,這個世間真的存在著超越規律的力量。”
他低聲喃喃。
“而它的名字,就是命運。”
……
這個世界,真的存在命運嗎?
伽咼被鮮血浸染的雙眼看著正在自己身前拉開的血肉屏障,看著那為自己準備的僅有一個台階之遙的跑道。
一刹那間,她的眼前仿佛出現了底巢的垃圾場。
傷痕累累的自己癱在惡臭糜爛的土地上,用暈染鮮血的眼眸眺望著由幫派之人排列而成的跑道。
正是在那一天,年幼的她跑過了底巢最冷血的混帳為自己布好的道路。
正是在那一天,她拚盡一切,走上如今跌宕起伏的人生之路。
如此來看,自己的一生,似乎都在這樣奔跑呢。
縱使傷痕累累,縱使筋斷骨折,她也不能停下腳步。
因為,路就在前方。
她咧開了嘴唇,露出了淡然的笑意。
是啊,不管道路如何崎嶇,不管身體怎樣摧殘,她都不會停下自己的腳步。
因為,路早已在腳下。
此刻,在重壓下近乎支離破碎的血肉之軀發出了足以令旁人恐懼的骨骼錯位聲響,已經斷裂的碎骨被韌帶和肌肉強行裹挾,以幾乎不可能做到的姿態重新開始了運作。
如果說克利俄斯的血肉爆發是萬載積累的孤注一擲,那麽此刻伽咼的衝刺就是鋼鐵意誌鑄就的奇跡。
她重新催動起了已然近乎癱瘓的身體,以自毀的方式踏步行進在隻有咫尺之遙的石階上,正如在數次災難後陷入絕境的人類,即使此後的每一步都充斥著苦難,但卻依然堅強地昂首闊步。
黑暗和痛苦或許是這條道路的主旋律,但行進者絕不會懼怕它們。
在克利俄斯拋出一切的狂笑間,在伽咼無聲的咆哮間,星神的偉力被人類的意誌抵回,充斥苦難的道路被凡人的堅毅折服。
“爾等螻蟻,怎麽可能……”
調律者在許久的沉默後,第一次開口了。
祂難以置信,自己可是以一部分軀體碎裂為代價激發出了全盛時期千分之一的法則力量,就連死靈王朝都無法抵禦這種可怕的神力,而這兩隻渺小的螻蟻卻成功戰勝了它。
這太可怕了。
星神感受到了直擊本質的威脅。
這種威脅並非是針對祂,亦或是針對整個星神種族,而是針對於目前所有站在人類前列的文明和個體。
這些被稱為人類的家夥,雖然在科技上落後於懼亡者,在靈能上不及古聖,但是卻有著某種可以抵及乃至超越它們的力量。
祂不知道這種力量該稱為什麽,但當祂看著那個催動著瀕死身軀的螻蟻走到自己所在拘束器的刹那,祂感到了這種無法以言語表述的壓力。
而這股壓力,讓祂感到羞惱。
“吾乃星神,吾乃世界的調律者!”
祂在咆哮,祂在怒吼,祂在肆意地展示自己身為凡世之神的威嚴。
但是,已經走過苦痛之路的二人完全無視了祂此刻宛若跳腳的狂怒。
伽咼隻是無言地走到了祂所在的拘束器麵前,緩緩將斷裂的手掌抬到了自己胸甲之前。
她已經拚盡了全力,而此刻的她隻剩下了最後的念頭。
那便是讓覩石去施展它的力量,讓自己的這位鐵人夥伴去完成封印星神的最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