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1 眼中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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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妮娜死了。
    一塊肉、一根骨,一滴血都沒留下來。
    羅蘭抓著她的手,從黑夜坐到天光破曉,仆人敲響房門。
    手裏空空如也。
    之後,兵荒馬亂。
    然而怒火衝天的並非他身體上的‘父親’泰利斯·柯林斯,反而是…
    賽斯·威爾,那個管家。
    “柯林斯少爺,你知道發生了什麽嗎?”
    暴怒的男人渾身上下散發著危險。他踏著地板重重砸進來,先是在床前停留了一陣,接著,又繞到另一側
    羅蘭被他一隻手拎起來,頂在牆上,扼住喉嚨。
    “儀式隻差一步…”
    他出離憤怒,口中發出高低重疊的尖銳叫聲!
    他歇斯底裏地將他扔在地板上,拽起他的頭發——
    “兩個小雜種…”
    “看看你們究竟做了什麽!!”
    他似乎不清楚妮娜進行了什麽儀式,但他肯定知道,一夜之間的消失絕不是逃了。房間裏有還未散去的神秘——這是儀式,某種他從來沒見過的儀式。
    “告訴我…小混蛋…你的姐姐都幹了什麽。”
    他的聲音像擠壓毒腺蓄勢待發的蛇類,腥臭溫熱的呼吸舔舐著羅蘭的臉。
    “告訴我,柯林斯少爺…”
    “我請求您告訴我…”
    “求求您…”
    他一會溫柔一會凶狠,難以平穩的瘋狂情緒讓羅蘭愈發恐懼他捧著起他的臉,不住尊敬地親吻少年的額頭;接著,又忽然一個巴掌將人抽在地上,繃緊了身體,用鞋底踩羅蘭的臉。
    可之後,他又萬分心痛地跪倒,抽泣著用指腹和袖口給羅蘭擦拭臉上、耳朵上的血液。
    不停反複。
    “您為什麽不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呢?”
    羅蘭被打的渾身抽痛,蜷縮成一團。
    沉默忍受著,半句話都不說。
    “我難道還配不上一個儀式嗎?”賽斯的聲音聽起來沮喪,可長長的指甲卻扼住羅蘭的喉嚨,恨不得用力挖進去。“您為什麽不肯說——你們兩個小雜種到底在房間裏謀劃了什麽!!”
    叩叩。
    敲門聲。
    羅蘭聽見了自己‘父親’的聲音。
    這讓他有點驚訝。
    因為他稱呼賽斯為大人。
    “滾進來!泰利斯!看看你的兩個孩子都幹了什麽!!”
    泰利斯·柯林斯的到來讓憤怒之火有了出口。賽斯·威爾鬆開羅蘭,垂著雙手起身,如同甩一個自己再也不要的布娃娃一樣,抓住泰利斯·柯林斯的脖子,將他砸在牆壁上。
    羅蘭聽見一聲巨大的‘咚’!
    牆壁上的掛畫被震下來了。
    啊。
    我的路費。
    “你這個蠢貨!”
    “蠢貨!蠢貨!蠢貨!”
    “浪費了我半年的時間!蠢貨!”
    他每一次謾罵,就將泰利斯·柯林斯的腦袋砸進牆裏一次。
    但沒有鮮血流出來。
    周圍的仆人靜靜站在不遠處,身體筆直,默不作聲,麵帶微笑地看著這一切。
    如同一具具外殼堅硬內裏空洞的人皮盔甲。
    “儀式不能停下來,泰利斯,你知道的!不能停下來!!”賽斯氣急敗壞的嚷道,鬆開早已不成人形的老柯林斯,瞥向一旁蜷在地上的羅蘭。
    “照顧好咱們‘最後的小少爺’,”他叮囑仆人,“從今天開始,泰利斯,你不被準許參加儀式了。給我盯好了他!我要抽光他的血!我要把他的皮剝下來!!”
    泰利斯支支吾吾地應了一聲。
    羅蘭聽見了幾聲骨骼脆響,然後,一雙雙鞋離開了房間。
    哢噠。
    從外麵被鎖上了門。
    房間重歸寂靜。
    羅蘭抱著腦袋,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
    雙目冰冷。
    妮娜小姐不會出錯。
    她不會出錯。
    我一定能活下去…
    按她說的。
    我要相信她…
    忍耐。
    忍耐…
    他揉揉眼睛,不知是不是被管家打壞了,兩顆眼球脹痛的厲害,火燒火燎。
    視線裏——
    唔。
    虛無的視線裏似乎飄著一片小小的…光斑?
    羅蘭皺了皺眉,摸索著到床邊坐好。
    那些‘白色光斑’越來越多了。
    它們連成了一條平直單調的線,靜靜橫在羅蘭麵前。
    在他不斷調整平複的呼吸中,又漸漸變得透明,消失不見。
    羅蘭扭了下身,木床發出嘎吱聲。
    讓他想不到的是,隨著聲音響起,‘白線’又出現了。
    它像海岸線上蒼白不散的浪花,隨著‘嘎吱’聲像周圍擴散——走的並不快,卻把途經的起伏盡數展現在羅蘭眼中。
    羅蘭僵硬坐著,這回,他雙腮劇烈發酸,槽牙相互頂著,前後摩擦的越來越使勁。
    咯吱咯吱。
    砰…砰…
    砰砰…
    他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髒在高聲歡呼,五髒六腑的慶祝聲在體內交織成一片慶典。
    如果他沒出現幻覺的話…
    他,能,看,見,了?
    不敢置信的少年緩緩伸出手,放到床頭的櫥櫃上。
    抬起食指。
    咚。
    敲擊。
    一如上次。
    白色不散的線條從食指尖兒擴散而出,戒指大小的圓環瞬間向四周擴散,將整間房掃的清清楚楚。它服帖地順著凹凸起伏,吹散黑色的迷霧。
    衣櫃。
    地上的死老鼠。
    糞便。
    氣燈。
    地上的掛畫。
    牆。
    天花板。
    羅蘭激動地顫抖起來,他控製不住自己,那驚喜仿佛滾滾烏雲中乍響的雷霆,驟然將他的世界炸出白晝。
    咚。
    白線擴散。
    咚咚。
    白線擴散。
    他像個孩子一樣,五根手指壓在櫥櫃上不停敲擊著,無聊的悶響中有著壓抑了多年的喜悅和瘋狂。
    妮娜小姐…
    這就是您留給我的禮物嗎?
    幾分鍾後,羅蘭才發現。
    不全是。
    因為,視線變得更‘複雜’了。
    當他敲擊的時候,除了擴散的‘聲音線’,他還能看見一行行浮出的字
    他不應該認識的字,卻詭異的被他所理解。
    它們漂浮在每個物體上。
    「死老鼠」
    「據說價值不菲的油畫(路費)」
    「泰利斯·柯林斯的門牙」
    「微量神秘(即將逸散)」
    「破碎的地板」
    低頭。
    「小瞎子的手」
    這像是一種解釋,來自他和妮娜記憶中的認知。
    羅蘭發現,隻要能‘製造’出足夠的聲音,他幾乎不會再盲了。
    他站起來,興奮的在房間裏走來走去,視線中仿佛一朵朵白色焰火劃燃了他長久黑暗的世界。
    這就是妮娜的禮物…
    她給了他一根不會熄滅的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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