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64 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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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蕾是最近新來的仆人,不怎麽會照顧人,剛進屋就把女孩的刮刀和板刷踢得啪啪作響,讓貝翠絲急得‘啊啊嗚嗚’叫起來。
    她扯住羅蘭的袖子,另一隻手指向年輕的女仆,又焦急的不等羅蘭開口,甩著腳丫跑過去,搶過自己那些瓶瓶罐罐抱在懷裏。
    蕾無奈鬆開手,偷偷看了下羅蘭,似乎早知道他看不見。
    “好了,您不給我,我要怎麽收拾?”
    女仆聲音軟綿綿的,臉上卻滿是不耐煩。
    在貝翠絲搶過豬鬃刷後,她惡狠狠瞪了她一眼,一把將刷子搶回來,用力扔到地上。
    哐啷一聲砸倒了油壺。
    “哎呀!您怎麽能亂摔。這都是泰勒先生為您買的…”
    她瞄了眼麵色無異的羅蘭,口中溫柔,卻厭惡地掏出鏽黃色的毛巾和木梳,另一隻手攥住貝翠絲成卷的金發把她拉到自己身邊。
    被顏料氈結在一起的頭發梳起來哢哢作響,女仆握著梳子用力向下扯,一根根金發從頭皮上扯了下來,纏在梳齒裏。
    “疼。”
    貝翠絲吃痛叫了一聲。
    “我可一點沒使勁,小姐。”蕾又瞧了眼羅蘭,確認他真是眼睛不好使,才放心扭回頭,揚起右手作勢要打。
    貝翠絲縮了縮脖子,趕緊閉上嘴。
    她咬著牙,淚汪汪的眼睛看著女仆,兩隻花花綠綠的手攥成拳頭擋在脖子前——那是羅蘭剛剛為她戴上的項鏈,是送給她的禮物。
    安靜下來的屋裏隻剩梳頭聲。
    ‘我還得伺候一個怪胎洗澡。’白色烈焰翻湧中,她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話嘟囔。
    梳完前麵,望了眼背後發尾大片擀氈,拎起來輕輕吐了幾口唾沫,用梳子隨意劃了幾下。
    “行了!您重新漂亮了!去照照鏡子!”
    她笑眯眯地拍了兩下貝翠絲的臉,見女孩一臉恐懼的往後退不接話,手臂垂下,照她腰使勁擰了一下。
    貝翠絲發出了短促尖銳地叫聲。
    “去照照鏡子,小姐。”
    她立著眉毛,凶惡地做了個口型,給貝翠絲使眼色。
    少女怯怯回頭,抿著嘴看了下鏡子,怯怯“真、真漂亮…”
    “瞧您說的,這都是我該做的。”蕾收起梳子,往毛巾上吐了幾口吐沫,沾著濕在她臉上胡亂擦了幾下,又用手指把明顯的顏料塊用指甲扣掉。“我下去給您準備毛巾。”
    “好…”
    身條柔軟的女仆哼著歌,用腳把地上零碎的工具和顏料盒搓成一堆,推到牆角,離開前還在櫥櫃旁停了會。
    櫃麵上就放著首飾盒。
    “先生,您要我為您準備茶飲嗎?”
    她邊說著,偷偷往門的方向瞄。
    一根手指則輕車熟路地推開盒蓋,露出裏麵亂堆的金銀和寶石飾品。
    小山一樣。
    “我就不用了,一會請安排個男仆幫我。”
    羅蘭盯著房間的某個角落,目不斜視。
    “特麗莎去準備了,還得請您再等片刻…”女仆嗓子裏哼著輕快的調,撚起裏麵一顆藍寶石胸針舉在眼前,借著光欣賞。“小姐,您又把首飾到處亂丟。”
    貝翠絲挪著腳尖,蜷在羅蘭背後,露個腦袋不說話。
    “我清點過,您一共少了條手鏈,少了顆藍寶石胸針。”多棱的藍色寶石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她眼裏的貪婪也閃閃發亮。
    女仆掂了掂胸針,解開自己的領子和胸衣扣,把它塞進去又係好。
    “先生,您進來的時候有沒有——哎!對不起,我太失禮了…”
    話說到一半她似乎‘才’察覺到羅蘭眼睛的問題,當著麵,慢條斯理地整理上衣,口中一聲聲真誠的給羅蘭道歉。
    羅蘭笑著擺擺手。
    “我眼睛確實不方便,不能為你提供線索了,蕾。”
    “大概是丟在路上或馬車上了,您知道吧?有些地方的路真是毀人。小姐,你總這樣丟三落四,特麗莎又該生氣了。”
    她把首飾盒關好,遙遙瞪著貝翠絲,指指嘴,又揚起手臂警告她。
    貝翠絲抓著羅蘭的肩膀,別開眼,不敢跟她對視。
    幹完活,女仆很滿意地挺了挺胸脯,打量起羅蘭,一臉可惜。
    “請容許我先離開。”
    羅蘭微笑“當然。”
    她離開後,從外麵輕輕把門帶上了。
    這時,貝翠絲才敢輕輕抽泣出聲。
    她打著嗝,啪嗒啪嗒走到牆角,把被踢過來的工具一個個排好,裝進衣櫃旁綠布釘裹的小木箱裏。
    羅蘭敲打膝蓋,看她像堆小山一樣,小心翼翼的用裙子把工具擦幹淨放好。
    實際,那條裙子可比工具貴多了。
    “泰勒小姐。”
    貝翠絲兀地扭過頭,藍紫色的眼裏滿是恐懼。
    她十分用力地搖著頭,仿佛知道羅蘭在問什麽一樣。
    “不疼!”
    「把那女仆的腦袋揪下來!」
    -我沒那本事。
    「說她是邪教徒!」
    -你知道會給泰勒家帶來多大麻煩。
    「這可是屁股長在前麵的姑娘,她不漂亮嗎?」
    -漂亮,但這是蘭道夫的家事。
    「就說她偷了東西!」
    羅蘭歎氣。
    -這是泰勒先生的家事。
    -我不應該插手。
    白焰停頓了一會。
    「…蘇月可不會冷眼看著。」
    -妮娜小姐是妮娜小姐,我是我。
    -指出主人家女仆的不是,這不體麵,也不是客人該有的行為。
    「你在那個克洛伊身上可真學了不少‘好習慣’。」
    雖然隻是文字,羅蘭仍能從字麵看出譏諷。
    他托著臉,翹起腿,看蹲在地上擺弄工具的少女。
    -我不認為是‘好習慣’。
    -隻是規則。
    「一群人的規則。」
    -也可以這麽說。
    忽略視線中開始陰陽怪氣的文字,羅蘭歪著頭,叫了一聲。
    “泰勒小姐。”
    少女疑惑回頭。
    羅蘭招招手,讓她過來。
    “她經常這樣對您嗎?”
    貝翠絲想了想,猶豫再三,還是用力搖頭,臉上浮現出一抹小心翼翼地討好“…羅蘭,禮物…真喜歡呀…”
    “是嗎,您喜歡就好。”
    「瞧瞧這可憐的姑娘…」
    「唉。」
    「這就是命運。」
    「誰讓你遇上一個冷血的男人呢?」
    羅蘭沒搭理它。
    “您和我是朋友了,對嗎?”
    他看著貝翠絲那雙藍紫色的眼睛,柔聲問道。
    少女笑彎了眼睛,手一個勁兒地摩挲那枚柱形寶石,撒歡的小麻雀一樣,高興的不住點起頭“漂亮!”
    羅蘭停了片刻,忽然悲傷地長歎一口氣,聲音低啞“…可是,我恐怕再沒法和您見麵啦。”
    貝翠絲聞言,一把捉住羅蘭的袖口,怔怔發愣的眼中滿是疑問和不舍。
    “羅蘭羅蘭羅蘭…”
    “是,我就在您身邊。”羅蘭掃了眼她的羊腿袖——被拽開的布料後,有一塊淡淡的青紫色淤傷。“但我想,這也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
    貝翠絲急得不行,索性用兩隻手死死攥住羅蘭的手,臉頰也變得紅紅的。
    “不好…”
    羅蘭抿住雙唇,兩側的嘴角下垂“…可我拿了您的胸針和手鏈,還觸碰、傷害您的身體,我是個不道德的朋友,也是個不體麵的紳士。”
    貝翠絲瞪圓了眼睛,稚嫩的聲音瞬間尖銳
    “不是!不是羅蘭!”
    “我可沒法子證明。”羅蘭輕輕把手從貝翠絲的手裏退出來,攤手揶揄,“看,我剛來做客,您就丟了一枚藍寶石胸針,身上還受了傷。”
    “我和蘭道夫雖說是朋友,可我,他,也不該因盜竊和傷害被考驗友誼。”
    “我最好少來為妙,您說是不是?”
    “這樣一來,我就沒有嫌疑了。”
    他不等貝翠絲爭辯,從凳子上起身,準備推門下樓。
    “我會向蘭道夫先生解釋的。別擔心,泰勒小姐,我們沒準哪天,能在什麽沙龍上再見呢?”
    羅蘭拎起手杖,給貝翠絲留下一道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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