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15 不和邪教徒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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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狗和鴨子。
    今日依舊人聲鼎沸。
    啤酒沫、唾沫、煙味和髒話。
    下工的男人們戴著呢帽,把手套甩在桌上,高聲喊著自己要點的東西。當羅蘭和費南德斯推門而入的時候,不少口哨聲響了起來。
    “嘿!柯林斯!”
    “你最近又漂亮了!”
    “什麽時候我能在花街看見你?哈哈哈哈!”
    “他媽的,你少跟羅蘭說這樣的話。”
    此起彼伏的調侃聲,有過分的,或不過分的。
    羅蘭敲著手杖,無焦距的雙眸望著麵前的地板,一路微笑。
    他們坐在最裏麵,最冷清的角落。
    “我得找時間教訓一下這些嘴巴不幹淨的王八蛋。”
    費南德斯摘了圍巾,把安娜叫來,問他那幾個嘴裏不幹不淨的生麵孔是哪兒來的。
    “他們剛來這邊,先生。”老板夫人圍著白色的圍裙,掬起笑臉:“您可別跟這些人一般見識…”她給羅蘭倒上水,打量他:
    “伱長得真快,羅蘭。”
    “前一陣剛來的時候,可沒這麽高。”
    又有人吹口哨。
    安娜叉著腰,回身瞪他們。
    “要麽滾回你們的工廠,要麽閉上嘴!”
    幾個看上去還很年輕的男孩訕笑著擺手。
    “孩子,你已經踏上正路,萬不要和這些人再計較什麽。等你再大點,或許,我就在這兒見不著你啦…”她記下費南德斯點的東西,想伸手摸摸羅蘭的頭,在半空中又縮了回去,不尷不尬地在大腿上抹了抹。
    “新炸的薯條,我送你一份。”
    低著頭急匆匆走了。
    直至安娜離開,費南德斯都耷拉著臉。
    ——最開始,這些人多少說話會注意些,因羅蘭與費南德斯的身份:警察,因老柯林斯,因他們‘同病相憐’。
    可隨著時間變化,當羅蘭開始每天‘體麵’起來——穿著幹淨的皮靴或鋥亮的紐扣皮鞋,戴著禮帽而非呢帽,衣領上少有汗漬,每天乘馬車而非淌著泥和糞回家…
    事情就漸漸變了味。
    這些常客慢慢‘熟悉’了羅蘭。
    恐懼也變了模樣。
    ‘他有什麽了不起的?’
    ‘我們還是鄰居呢,都住這附近。’
    ‘一個漂亮的瞎子而已…我聽說,他每天可都去有錢的女人家裏做客…’
    ‘他應該不敢拿我們怎麽樣,我們又沒犯法。’
    ‘你猜他每周能得多少錢?十二個?十五個?還是一兩鎊?他這張臉應該不少賺吧?’
    ‘掙了那麽多,他可沒請咱們喝過酒…老柯林斯家的東西也從不便宜。這倆柯林斯都是一模一樣的貪婪。’
    ‘人不都是這樣?’
    愚人總有一種愚人特有的錯覺。
    ——‘他能把我怎麽樣?’
    所以在這裏,為羅蘭增添煩惱的並非眼睛。
    ——這張略顯女氣,時常會令人想到和某些貴婦風流韻事的臉,可不能給他帶來‘友善’。
    至少,部分人隻是表麵‘喜歡’。
    而在東區,大部分人不會維持‘表麵的體麵’。
    “都一樣,費南德斯。”
    羅蘭喝了口水。
    最近天冷風大,吹得他嘴唇幹裂:“和那些老爺一塊,他們隻是不說。我能感覺到他們話裏的厭惡。我要是總因為這些煩惱,早活不了這麽大了。”
    費南德斯看了羅蘭一眼。
    他沒經曆過羅蘭經曆的,也不敢想象他遭遇過什麽樣的地獄,才使得看似‘柔弱’的身體下,生長出那顆每每跳動都發出金屬長鳴的心髒。
    “隻要不傷害、侮辱我愛的人,這些沒什麽,費南德斯。我看他們都挺能說。之前,還有買藥的人,在藥鋪裏嘀咕女王的私生活呢。”羅蘭並不在意。
    費南德斯笑了兩聲:“的確,女王幹得不錯。”
    “是啊。”
    雞肉和黃油餅很快端上來了。
    或許是羅蘭和費南德斯沒對調侃做出反應,懂事的,看得出某人今日心情不佳不願回應,紛紛選擇閉上了嘴,轉而聊起了別的。
    而那桌年輕人,那桌生麵孔。
    就沒那麽識相。
    他們開始得寸進尺了。
    “…這麽漂亮的男人,那老柯林斯可有福了。”
    “我保證聽不出你話裏的暗示。”
    “嘿!柯林斯家的!我明日下工就去藥鋪,兩個子兒,能讓你陪我聊多久?你能穿長裙嗎?”
    費南德斯放下薯條,就要起身。
    羅蘭按住他的手。
    “羅蘭?”
    羅蘭想了想。
    沉默片刻,歎了聲氣。
    他還是拎著手杖站了起來。
    ‘我以後可來不了了。’
    酒館裏一時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注視著黑發青年,看他起身,拄著拐杖,邁著沉緩的步子,精準停在那桌年輕人麵前。費南德斯陰著臉跟上來,像羅蘭身後一道巨大的影子。
    “…隻是一個玩笑,柯林斯。”其中說話的最大男孩,看起來也沒多少年紀,嘴唇上一圈青色的胡茬,嬉皮笑臉。
    他叼著煙,朝羅蘭吹出一縷煙霧,又伸出手掌。
    “交個朋友吧。我是托馬斯·艾博。”
    羅蘭笑容淡淡,沒有動作。
    “嘿,瞧我!我忘了你是個瞎子!”
    叫艾博的男孩左右看看自己的朋友,在一道道促狹地注視下,強行握住羅蘭垂在腿側的手,還使勁搖了搖:
    “交個朋友,柯林斯。”
    “我真得說,你為什麽幹這一行?大錯特錯!”
    “你這張臉,要麽找個貴婦,吃喝不愁;要麽,到諾提金燈,成為‘貴婦’——預約的人得從冬天排到夏天!”
    桌上的年輕人哄笑。
    這笑聲可讓托馬斯·艾博神氣極了。
    坦白說吧,人類是奇妙又複雜的。
    越是閱曆豐富的,就越會相信:生活中總有那麽一群人,他們的行為沒有目的,不合邏輯,無關利益喜惡。他們出現在你身邊,就隻是要狠狠惡心你一番——而當你了解他們的動機後,隻會產生一種想法:
    這群人的腦子,隻有身體十分之一的年齡。
    “哈哈哈哈!”
    “柯林斯,坐下喝一杯!”
    “我們是剛搬過來的,你家的藥鋪在哪?”
    “你跟那個老的,你們倆每天睡在一塊嗎?”
    他見羅蘭不說話,那惡意的調侃卻更加沒了尺度。
    周圍人傳來的笑聲給了他勇氣,讓他像個主角,像個舞台上唯獨閃亮的獨舞者。
    諾提金燈。
    老柯林斯。
    貴婦。
    羅蘭歪了歪頭。
    艾博咂巴幾下嘴,還想說點什麽,卻感覺手腕被死死攥住了。
    嘭——
    一聲巨大的震響。
    天旋地轉。
    他被掀翻了。
    接著,一把鋒利的匕首自上而下的貫穿,將他手掌牢牢釘在了桌子上。
    咚。
    沉寂了數秒。
    響徹酒館的痛苦哀嚎!
    “手——!!”
    “我的手——!!”
    “啊…”
    “我的…”
    “你這個——”
    另幾個叼著煙卷的年輕人立刻放下酒杯,還沒等起身站穩,就見眼前一個巨大的黑影襲來。
    碩大的拳頭砸在臉上。
    打翻了椅子,打翻了企圖反抗的,霎時間一團亂。
    費南德斯一拳一個,順便給了地上掙紮的一靴子,讓他徹底安眠。然後,拎起手裏不停掙紮的,朝地上入睡的人臉吐了口唾沫:“看來有人活夠了。”
    羅蘭沒說話,右手輕輕扶著匕首握柄,左手拎起手杖,在地麵上敲了幾下。
    咚——
    咚咚。
    就像嘹亮的號角,讓整間酒館安靜下來。
    深金色的雙眸比深夜的冬風還要凜冽。
    “…我聞到了邪教徒的氣味,費南德斯。”
    聽到‘邪教徒’這個詞時,費南德斯看向他們的眼神有了些許嘲弄。
    這小子…
    最近心情確實不好。
    羅蘭縱了縱鼻子,煞有介事:“你身上有很濃鬱的、邪教徒的氣味。我懷疑,你,或者你的父母,或者兄弟姐妹,在近期內和邪教徒接觸過。”
    周圍的人群呼啦一下子躲得老遠。
    偌大的酒館,唯有羅蘭周圍空空蕩蕩。
    他一邊輕輕旋轉匕首,讓某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發出哀嚎,一邊自言自語:“你們要被押到審判庭去,除此之外,還有你們的父母、兄弟姐妹,甚至朋友…”
    “或者,你們想在這兒被‘審判’?”
    哢嚓。
    話音剛落,利刃帶著血肉,被擰轉了九十度。
    尖叫聲幾乎讓酒館外的人聽了個清楚。
    “反抗,就是邪教徒。”
    羅蘭鬆開手,撩起外套,露出腰間的槍。他輕飄飄的聲音在酒館裏震響:
    “艾博先生。”
    “我可從不和邪教徒做朋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