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400 瓶子和賽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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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蘭交給審判庭一個空的迷匣。
    什麽?
    裏麵還有東西?
    他可不知道。
    自詹姆斯·雪萊將這盒子給他後,隻在手中留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早,他就馬不停蹄把它送到審判庭了——裏麵有什麽,他怎麽會知道呢?
    伊妮德倒表現得很無所謂。
    她說這東西裏的確藏有秘密,但那和她、和羅蘭無關,是真正的大人物們該考慮的。
    別好奇就對了。
    “這東西沒法讓你成為不朽者,所以羅蘭,把它交給審判庭是個非常好的選擇。”
    羅蘭已經習慣了,習慣伊妮德對許多事的淡漠。
    那金屬魔盒或許還不及她頭上的發帶、脖頸上的首飾重要——羅蘭能想象她在燒得通紅的壁爐旁,穿著條柔軟、並不繁瑣的室內裙,哼著歌,在岩板上溫她的咖啡或者茶。
    她在茶幾上留了幾本書,方便窩在沙發裏看。
    房間裏好像多了幾幅油畫,一些盛糖果(它們的確盛了,但通常特殊情況才吃)的銀盤,還有新鮮的蔬果。
    無論多凜冽的清晨都無法打擾她。
    這兒就是她的家。
    而羅蘭就是她等待於風雪中歸來的丈夫。
    “你比起審判長,更像我的妻子。”沙發上的青年扣著杯耳,不知怎麽冒出這一句。
    也著實讓女人驚著了。
    “羅蘭?”伊妮德抖了抖睡裙,從那蜜桃變成直腰,順勢關上櫥櫃門:“我倒想,但我的身份可不允許我成為任何人的妻子。”
    “也許,等下一任審判長?”
    “不會有下一任了,親愛的。”伊妮德帶著一身薰衣草味路過,順手把羅蘭壓在後背的黑發捋出來,“聖十字可不允許我之後,還存在這麽一個不乖巧的東西。”
    “維多利亞也不會允許。”
    “是嗎?”羅蘭不置可否。
    他和她很少討論大人物的事——或許彼此也默認,那些不合口味,不是他們餐桌上的菜肴。
    “我打算回一趟福克郡。”他放下杯子,正巧女人坐下,依偎過來。
    羅蘭順勢把人攬進懷裏,默默看她那條軟蛇鑽進自己的襯衣,捉出一根雪茄,俏皮地在自己唇口潤了潤,用指甲在雪茄帽上輕輕一劃,代替了剪刀。
    “福克郡?”
    伊妮德把雪茄放進羅蘭嘴裏,指尖兒冒出一簇火焰。
    “別再接觸「秘」。”羅蘭無奈,“伊妮德‘大人’。”
    女人笑而不語,隻摩挲她那恩賜似的用來走路的東西,並在它們相互上下時展示給身旁的男人,她睡裙下麵和東區貧民窟裏流浪漢的褲兜一樣。
    伊妮德總有新招數,羅蘭想她是不是每當自己一人時,就披上黑袍,用兜帽遮住上半張臉,再圍上羊毛大圍巾,鬼鬼祟祟地躲著執行官們,偷偷溜出審判庭。
    叫一輛公共馬車,並保證包括過路費在內的一個子兒都不缺,要車夫帶她去東區最肮髒、最下流的地方。
    然後找上一位老師,聽一整晚的‘知識’。
    ——雖然伊妮德總說,那是血脈裏天生帶的,就像男人長大了就知道向前挺,女人也一樣。
    羅蘭可不信。
    血脈裏天生帶的是情緒,是熱火,是接吻。
    他可不認為‘天生’能教伊妮德學會如何像一條傑出的獵犬,甚至比傑出的獵犬還要傑出。
    他吸雪茄可練不出那麽大的力量,好像她有七八個肺。
    “這兩天,執行官會去雪萊家,會找你的小朋友和老雪萊問話——你可以告訴他們,不會有什麽難回答的,不過,別談迷匣。”
    伊妮德靠在羅蘭日漸寬厚的懷裏,褐發像她每一根不願離開的情緒,要麽鑽進他的襯衫裏,要麽纏著扣子或藏到馬甲裏去。
    “我知道。”羅蘭點頭。
    “我會在問話結束後動身,大概需要一到兩周的時間——把照顧我的人接到倫敦。”
    懷裏的女人動了動,蹭了蹭。
    兩條腿搭在茶幾上。
    “你想好了嗎?”
    伊妮德問。
    羅蘭自到倫敦就沒提過雅姆·瓊斯,可她卻很清楚,對於羅蘭來說,最重要的就是雅姆·瓊斯:
    越重要,越謹慎。
    她以為,他會花些時間和錢,先把普休·柯林斯安排到遠離倫敦的地方。
    或許一輩子都不會見雅姆·瓊斯和自己的叔叔了。
    沒想到。
    “也許我這樣想有些自私,伊妮德,但我想把雅姆留在我身邊——有可能,她也是這樣想。”
    伊妮德往他懷裏靠了靠。
    “不是可能,羅蘭,她一定這樣想。”
    但女人有些猶豫。
    若那雅姆·瓊斯到了倫敦…
    “也許你不該跟她提我們的事,羅蘭。”伊妮德說。
    她很擔心雅姆·瓊斯清楚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後,對羅蘭說些什麽,導致她不願見到的結果——比如,遠離一個下流無恥的銀婦。
    她不確定羅蘭會不會聽那女人的,但她的確擔心。
    “我們之間?”
    羅蘭扣著她消瘦的肩膀,明知故問:“我們之間有什麽事?”
    女人往腰部扯了扯裙子,在自己男人的耳畔嗬出熱氣:“壞男孩。”
    他給羅蘭展示裙下新買的無形長襪和短褲。
    還有那十隻染著玫瑰色的趾頭。
    “我學了個新招數,羅蘭。”
    她像用火苗加熱一頭大象一樣緩慢烘著:“新的,有趣的…”
    通常來說,唯有失了手臂、還沒人服侍的,才會想起用另兩條本該走路的肢體幹其他事——比如,夾起叉子或湯匙,處理日常必要的。
    尤其是女士。
    若沒了手臂,還沒人服侍,要將落在地上的藥瓶洗幹淨可就難了。
    這殘疾的姑娘得學會用腳,先用左邊的擋在藥瓶背麵,作為依靠。
    同時,右邊的夾著瓶身,在水流下反複梳洗。
    她的拇趾和其他趾頭要分開,像個血肉構成的叉子,同時,腕子要足夠靈巧,小腿和大腿要足夠有力量。
    她得靠著點什麽——如果她真沒有手臂。
    總之,這跌落泥裏的藥瓶,絕對體現出了手臂殘疾者生活中該遭多少困難,但我想,他們大概無法引起任何人的同情心——如果隻是洗瓶子,說不準引來的是驚歎和誇讚。
    或許還有賽馬結束後,馬匹唏律律的呼氣吸氣聲。
    馬的肺更大,有時人也會在一些微妙的情況下,讓自己的肺變得更大,呼吸更大,瓶子更大。
    羅蘭本來還想和伊妮德談談福克郡,談談自己的飛賊朋友和雪萊家的事,可現在,他就像個剛跑完比賽的馬,並且完全不在乎自己究竟奪冠還是落到最後。
    那不重要了。
    勝負屬於人類,馬隻負責享受奔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