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的確鬧大了，也正如蘭道夫預測的。
    哈羅德·貝卡諾夫惶惶不可終日，而最著急的，恰巧是卡文迪什家族。
    傑夫·卡文迪什。
    這位同樣有著尖鼻子、棕頭發的男人如今可沒心思泡酒浴、和姑娘們在池子裏耍了。
    他‘怒斥’自己的女兒，罵她這一點小事都做不好——
    貝瑟尼卻知道自己弟弟是個什麽人。
    “別在我麵前裝模作樣，傑夫。說這些可不足以讓外麵虎視眈眈的人放過我們的貝卡諾夫先生——你答應過我，這件事萬無一失，對不對？”
    傑夫沉著臉：“世界上沒有萬無一失的事。”
    「金煙霧」的部分股份，由卡文迪什家族還活著的成員——姐姐貝瑟尼和弟弟傑夫共同持有。
    顯然，這決定不止一個人做的。
    “是你逼了我！你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擅自策劃了這場愚蠢的鬧劇！如果你問問我，哪怕一句，我都要阻止你！”
    貝瑟尼不再維持那副精致的模樣，臉上的皺紋忠心耿耿，時刻提醒主人自己的存在，永遠存在，直至死亡都無法將她們分開。
    矮胖的男人‘嘿’了一聲，公雞一樣擠出尖銳地諷笑。
    “可你也沒有阻止我，姐姐。上個禮拜收款的時候，你好像還拿走了兩千鎊，說‘給你的兒子買幾匹馬’——那個時候，恐怕沒有人逼迫你吧？”
    “我們有什麽區別？”男人攤開手，望著自己氣急敗壞的姐姐。他從小就愛捉弄她和喬瑟琳，到了現在，快要埋進泥裏，她還是拿他沒有辦法。
    貝瑟尼上前兩步，急急低吼：“區別就是，這件事，是你幹的…！”
    到時找起‘凶手’，人們隻會說，‘卡文迪什’的繼承人不像話。
    貝瑟尼已經是霍爾丹了。
    貝瑟尼·霍爾丹。
    “哦，是啊，你隻享受好處，卻不承擔風險。我們家的人都這樣，對吧？”傑夫拉開椅子，岔開腳大喇喇坐下：“如果我不是我這些年變著法弄來錢，你以為，你的兒子們能過得像個少爺嗎？”
    “你那老東西還有幾個錢？都賠給撲克和骰子了？對不對？”
    貝瑟尼的三個兒子不大幹正事。
    繼承人沉迷美酒，花大價錢收藏那些稀缺的珍品。剩下兩個則熱衷賭樂，整日泡在賭場裏，新鮮的玩法層出不窮。
    霍爾丹家雖小有資產，可卻也不夠三個兒子這樣無度揮霍。
    ——這更不提貝瑟尼本人要定時購買珠寶和時髦的禮服，在社交場上證明自己並未跌落到某個不恥的階層…
    至於老霍爾丹？
    他無比熱愛海洋，私下投資了不少錢給倫敦的某個海洋生物研究協會。
    就像傑夫·卡文迪什說的一樣。
    如果沒有他時不時弄來些錢，接濟自己的外甥們，恐怕霍爾丹和卡文迪什早就要丟大臉了。
    ——當然，他本人也要花錢。
    給他那十來個情人，以及情人的仆人。
    要租房，要宴請，要排場。
    台階可以向上走，卻不能往下去。
    “一定是那個泰勒！他把厄運從倫敦帶來了波爾蒂！”
    貝瑟尼實在受不了弟弟的愚蠢，撐著額頭：“現在我們不該談泰勒！傑夫，快一點把窟窿補上！否則——”
    她不經意掃過哈羅德的臉。
    貝瑟尼比弟弟更明白，一旦追債的人登門，這沒經過什麽風浪的年輕人轉眼就會給卡文迪什賣了——到時，可就有大樂子了。
    卡文迪什。
    竟然夥同一個騙子，欺騙自己本地的朋友們。
    這家族除了出失敗者，就是出騙子——貝瑟尼都知道流言會怎麽傳。
    “補上！補上！”越想女人越恐懼。
    她幾乎能見到自己兒子的咆哮，丈夫沉默的憤怒——她因為自己的弟弟，因為卡文迪什，毀了自己兒子和霍爾丹家族的聲譽…
    “補上！”
    貝瑟尼尖叫！
    “必須補上！不能要那些人說我們的壞話！”
    傑夫·卡文迪什煩躁不已。
    他哪有錢補給他們？
    “我們還有土地，父親。”哈揚忽然開口：“但現在賣…”
    現在賣，就太‘巧’了。
    除非，私下賣給一個非本地人，同時對方還要付的出這筆錢…
    傑夫垂睫：“去找泰勒。”
    “應該你去！傑夫！你怎麽能每一件事都讓自己的孩子出麵？你難道這一輩子都不見他？”
    “他父親殺了我的姐姐！”傑夫終於忍不住心中的怒焰，像個炸了嘴的水壺一樣叫起來：“我永遠不能原諒泰勒！”
    貝瑟尼卻絲毫不懼弟弟的怒火，抱臂冷笑：“哦，你不原諒的方式，就是要把女兒嫁給貝羅斯的兒子——你對你死去的姐姐可真不錯，傑夫。”
    這話仿佛一盆迎頭澆下的冷水。
    房間靜了一刹。
    “…我隻是為了拿回泰勒家的東西。”老男人漲紅了臉，嘀咕：“…哈揚也說，最好拿回來…”
    貝瑟尼皺了皺眉，視線轉向一旁的姑娘。
    後者則緩緩點頭。
    “貝羅斯·泰勒死亡後，儀式就徹底結束了。但這不代表他們會‘歸還’我們損失的東西——除非，再舉行一遍儀式，用我和他的孩子…”
    哈揚說到這兒就停了，靜靜凝視著自己的姑姑。
    貝瑟尼有點不滿。
    這孩子被弟弟教的太沒有禮貌。
    “…我不是已經把那東西帶回來了？你叫它…器官？”
    “那是假的。”哈揚搖頭：“我們必須找到當年喬瑟琳·卡文迪什舉行儀式時使用的那枚真正的秘術器官——儀式非常危險，如果找不到，我不會冒險再次開啟…”
    “我不想和喬瑟琳·卡文迪什一個下場。”
    嘭！
    貝瑟尼忍不住拍了下桌子！
    “那是你的姑姑！”
    “無論她是我的什麽人，都不能改變她愚蠢的行徑。”哈揚麵無表情，硬頂上貝瑟尼的眼睛：“她害了我們一家，害了所有卡文迪什。也許她是你的姐姐，姑姑。但我個人很難給這個製造了災難的儀式者更多尊重。”
    她說完，不顧父親的眼色，偏頭看向一旁的哈羅德。
    “…並且，這件事不能再繼續擴散了。”
    貝瑟尼氣急敗壞：“跟你的好父親說吧！我可不是卡文迪什家族的繼承人…”
    她怎麽敢這樣和自己說話？！
    貝瑟尼攥緊了指甲，想要上前兩步，用手中的折扇抽打她的嘴——可當她邁出步子，哈揚臉上在火光中縱生的綠色血管便如活了一樣緩緩蠕動起來…
    “…怪物！你和喬瑟琳一樣…都是怪物…！”
    她捂著胸口，大口喘息：“傑夫！結束這件事！往後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
    傑夫半天沒有開口，死死盯著腳尖。
    很快。
    他們就知道發生什麽了。
    “…現在，卡文迪什家隻剩下一塊地了，姐姐，”傑夫·卡文迪什不敢抬頭：“…每年的收益很少，我認為，不如換成錢痛快…你知道我…我花錢的地方還挺多的…”
    “所以…”
    哢嚓。
    麵色慘白的老婦碰翻了長頸壺，精美的瓷器在地板上炸開了一片清脆的絕望聲。